23 實習老師羅成

進來的男人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裝，衣領的挂鈎嚴實地扣住脖子顯得很拘謹。中山裝的顏色因為歷經的年代比較久遠已經不均勻了，乍看之下像是沒有洗幹淨一樣。

楊桃望着男子微微怔住，楊春好奇地打量男子，突然意識到男子應該就是撞了大姐的肇事者。

“他叫羅成，特意從清河鎮趕過來。這位是我朋友楊桃和她的妹妹。”

韓冬客氣地請羅成坐。羅成拎着兩包用油紙包着的點心遞給楊桃，堆起滿臉的笑。不過他的笑在楊春看來顯得特別尴尬。楊春替大姐接過羅成手裏的油紙包點心。

羅成空了手顯得不自然起來，雙手搓了幾下，一只手插進褲兜裏，一只手習慣性地懸在胸前。

“楊桃，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本來應該陪你到上海來的。可是學校面臨期末考試，我今天才請到假，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

“羅，羅大哥。”

楊桃被羅成一句“我對你負責”說得面含桃花滿臉嬌羞。

“我在清河鎮中學做數學老師。”

羅成挺了挺微駝的背部，楊桃馬上喊他羅老師。羅成的唇邊綻開一絲笑，這回他笑得很自然。

中學老師的身份讓羅成很驕傲。不過羅成現在還只是清河鎮中學的一名實習老師，要轉正成為正式老師還有半年時間。這半年時間羅成絕不允許自己出一點差錯。

為了能吃上皇糧逃離無法選擇出身的窮鄉僻壤，羅成頭懸梁錐刺骨卧薪嘗膽終于成為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可是突如其來的車禍讓他寝食難安。雖然自行車沒有撞出人命，可是萬一被傷者賴上去學校搞出點事，那後果羅成不敢想。

楊春觀察着羅成神情細微的變化，她估計羅成應該有二十七八歲，想必也是一名資深的數學老師了。明年春天和二姐去清河鎮上初中會不會成為羅成的學生呢？

韓冬向羅成介紹了楊桃受傷引起并發症的大概情況，羅成的臉色陰晴不定。揣在褲袋裏的手微微有些發抖。

“要，多少錢？”

羅成雖然盡量裝得鎮靜，聲音還是暴露了他心裏的恐慌。這也難怪，以羅成現在的實習收入要還他念大學欠下的費用都不知道要攢多久，突然要支付楊桃手術這麽一大筆開支他怎能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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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費用還沒有出來，我已經聯系楊博士了，他最快今晚能到。”

“啊，還請了博士啊！”

羅成望了一眼楊桃。他覺得楊桃怎麽也不像需要動大手術的樣子。難道楊桃是想借這次自行車禍坑他……

騎一輛借來的自行車下班竟然會撞出這麽一個麻煩，早知道不如走路回宿舍了！

此時羅成的腸子都悔青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頭皮答應楊桃提出的任何條件。

韓冬了解過羅成的情況，他當成理解羅成無奈懊悔痛苦五味雜陳的心境。可是他是代表楊桃，不能不為楊桃争取利益。

“那，我就在這裏等着結果吧。我來照顧楊桃，什麽時候她出院我什麽時候和她一起回清河鎮。我已經向學校請過假了，學校安排了代課老師……”

羅成從褲兜裏抽出手，手心裏全是汗，不自覺地在褲縫上擦了擦。擡頭見楊桃正看着他，對楊桃擠出一絲笑。

“羅老師你快坐吧，我不用你照顧。你還是回學校去教學生吧，學生習慣了一個老師會不習慣代課老師的。我妹妹明年也要去清河鎮上中學，到時候還請羅老師多幫忙照顧她們。她們從小沒出過大溪村，我怕她們到清河鎮學習生活會不适應……”

楊春發現大姐的口才突然之間變得這麽好。要知道以前楊桃很少能說這麽一大段話，更不會說得這麽流利和聲情并茂。

楊春看着大姐眼裏流露出的感動目光，再看羅成青白的臉上閃現的一抹驚豔。楊春突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什麽。

楊桃的樣貌品性在大溪村的姑娘裏是數一數二的，不然王富貴也不會下血本想抱得美人歸。楊春覺得楊桃能讓鎮中學的羅老師驚豔也不奇怪，能讓韓冬願意違背母親的意願上門認親，也在情理之中……

愛情的第一步不就是喜歡對方的外形嗎……

趁羅成和韓冬出去聯系楊博士，楊春偷偷問楊桃對羅成怎麽看。

“當老師的很了不起，我這次等于害了他！如果咱們能自己負擔，我真的不希望連累羅老師。不然以後你和梅子去清河鎮上學，如果碰到羅老師那得多尴尬。”

楊桃的神情有些動容。那天被羅成撞傷送到醫院，她只顧着頭暈腿痛，今天才算看清羅成的正臉，也才算知道了羅成的身份。

“老師只是一份職業并沒有特別高尚，大姐你想得太遠了！不過我看這個羅老師生活應該不寬裕，如果咱們自己能承擔的費用，我也不希望麻煩他。大姐你別想那麽多了，你總是喜歡為別人着想。你先躺下休息一會，我去給村裏打個電話，看能不能聯系上二姐。明天是禮拜天，二姐今天應該只有半天課，現在應該放學了。你一會醒了等我給你買好吃的。”

想着衣袋裏還有四十斤全國糧票，如果換點錢應該不成問題。

楊春在醫院門衛打完電話又跑到醫院門口的小吃店買了馄饨包子給楊桃端去。

楊梅在家好好的，楊春和楊桃都安心了。

楊春趴在床邊迷迷糊糊着快要睡着了，這時韓冬和羅成回來了。楊博士要晚上八點多才能到，這會是下午四點多，韓冬讓楊春先回他家去。

“我不去，我要在這陪着我大姐。”

“你必須去。你回去讓彩霞姐煮些湯水給你大姐送過來。”

韓冬命令的語氣讓楊春的逆鱗頓起，不過轉念一眼回去也好，正好可以找一下失蹤的兩百塊錢。

韓家的大門打開露出一張細眉細眼柔和女子的臉。

“你找誰？”

李彩霞說完馬上反映過來，眼前的姑娘應該就是韓冬說的楊家小妹。李彩霞熱情地把楊春讓進門，囑咐楊春在屋裏先坐着，她得去菜市場買些肉骨給楊桃炖湯。

楊春正巴不得家裏只有她一個人，見李彩霞出門就立刻跑上樓又去找她的白手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