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失敗的拒絕

沈傲風連忙對郭青解釋：“這婚事我已經回絕了。”

郭青還未做出反應，沈追雲倒是先嚷嚷起來：“那高家大小姐無論相貌家世、品德才學，哪樣不好？你為何不答應呢？”

沈傲風一臉無奈地看着她：“你明明知道為什麽。”

沈追雲聽了這話，便看向郭青，搖了搖頭：“哥，你太傻了，真的太傻了！”

說完，她轉身要離開，但出門之際，又回頭說道：“高振将軍已經到家裏去了，爹正招待他。你還是回去看看吧！”

然後便嘆着氣走了。

沈傲風看她走了，便舒了一口氣。回頭再看郭青，發現她已經變了臉色，本來就因為受傷而慘白的臉上，此時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也沒有一點笑容。

“她說的，是真的嗎？”郭青定定地看着他，問道：“那個人，是你們說的，将軍家的小姐，是不是？”

沈傲風看她神色哀婉，當下心中憐惜，趕緊安慰她說：“她是什麽人不重要，我早已下定決心，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郭青卻露出一個自嘲的笑：“你自己打定主意，就一定能成功嗎？你不考慮你家人的看法嗎？”

沈傲風道：“我自己的事，與家人何幹？”

郭青搖搖頭：“不，不行的。行不通的。”

沈傲風急了：“還沒開始，你怎麽就退縮了呢？不試試怎麽知道？”

郭青苦笑：“你一個公子哥，與我這樣出身的人在一起，像話嗎？”她的眼圈逐漸紅了，想繼續說些什麽，卻又止住了。

她最終只說出了一句：“你走吧。”

沈傲風沒料到她态度突變，一下子變得冰冷，似乎是要将他拒之門外，不由得大失所望，拉住郭青的手，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要我怎麽做，才能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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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青道：“別說了，你會後悔的，我也會後悔的。”

然後她把手抽出來，扭轉過頭去，不再理沈傲風。

沈傲風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覺得急火攻心，一下子頭暈目眩。

站在一旁的沈忠看他焦急萬分的模樣，趕緊勸道：“少爺，您別太着急，慢慢來。”

沈傲風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點了點頭，囑咐道：“好好照顧青青姑娘。”

他走到門外，看着晴朗天空，萬裏無雲，卻覺得心中烏雲密布，傾盆大雨就要一瀉而下。

他與郭青攜手共解謎案，又經歷生死之間，風風雨雨同舟共濟，總算能夠一訴衷腸，只待共結良緣。誰知道他尚未真正表白心跡，卻被這莫名其妙的賜婚攪了局。

那位高小姐，明擺了就是來者不善。現在高振是黑是白都不清楚，他沈傲風又怎麽可能随便娶了高家的小姐呢？父親那日分析得當真透徹，高業讓他送發簪之事，可能從一開始就沒安着好心。

他突然意識到，父親既然知道高家圖謀不軌，自然是會支持他的。只要向父親表明其中經歷因果，父親一定會理解自己，至少會同意自己拒絕這門婚事。

想到這裏，他又覺得心神振奮，便下定主意，趕緊回到沈府去，向父親禀明一切。

他來到沈府的時候，才知道高振剛剛離去。

“這樣也好，免得對峙起來，十分難堪。”他這樣想着，便信心滿滿地走進大廳。

沈淳正坐在其中，顯然剛剛結束了接待，仍然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沈傲風趕緊上前行禮，恭恭敬敬地道了一聲：“兒子給父親請安。”

沈淳哼了一聲，算作回應。他仍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板着臉問沈傲風：“你對聖上是怎麽說的？”

沈傲風答道：“我只是提醒聖上對邊防要多加小心，但并沒有提及任何對王爺和将軍的指摘。”

沈淳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你也算是上道了。”

難得聽見父親贊賞自己，沈傲風感到一陣暢快，不由得多了幾分信心，決定立刻向父親開口，表明對這門婚事的拒絕，便說道：“父親，聖上提及與高宛兒成婚之事，但似乎并不堅決。如今高振将軍與王爺糾纏不清，與高家聯姻，實在不是件好事。”

沈淳挑了挑眉毛，似乎饒有興趣地問：“哦？你說來聽聽。”

沈傲風便分析道：“此次正氣幫事件，高将軍出兵之神速，已經說明他與王爺之間達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協議。高業那邊，将事情隐瞞，诓我送這玉簪，顯然是樂于見到我與高宛兒成親。而王爺這邊，更是撺掇聖上賜婚。這就說明，對于王爺和高家來說，讓我娶高宛兒，可能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

沈淳點了點頭：“你分析得沒錯。”

沈傲風見他認可，十分高興，便乘勝追擊：“所以孩兒絕對不能答應這門親事，否則怎麽知道他們後續會有什麽陰謀詭計？”

沈淳哈哈大笑：“說得好！”他這一笑，倒讓沈傲風吃了一驚，有點無所适從。

他笑過之後，突然面色凜然，話鋒一轉：“分析的都是對的，但結論卻錯了！”

沈傲風愕然：“什麽……錯了？”

沈淳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正因為你分析的那些原因，你還非娶高宛兒不可！”

聽到此言，沈傲風只覺得如同五雷轟頂，腦中一切空白，不知如何反應，結結巴巴地問道：“父親這是什麽意思？”

沈淳冷哼一聲：“王爺想讓你和高家聯姻，顯然是對他們有利。關鍵在于，有什麽利？”

他一揮袖子，自己回答：“利就在于，這一紙婚約，可以把你牢牢地拴在高家，将我們兩家的利益綁定，這樣一來，即使是辦案能力如你，也不可能再在與他們相關的案件中發揮作用了。”

沈傲風急道：“這正是一出毒計！難道不是應該由此拒絕，不讓他們得逞嗎？”

沈淳冷笑：“你有沒有想過，拒絕的後果是什麽？”

“這……”沈傲風一時語塞。

沈淳接着說：“拒絕的後果，就是我們沈家站在了王爺的對立面，徹底成為他們的眼中釘。”

沈傲風不服氣地辯解：“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難道還怕他們抓住什麽把柄不成？”

沈淳搖搖頭：“你想得太簡單了。罪名這種東西，只要你想安，總會有素材。更何況你現在拒絕婚約一事，就可以治你個大不敬之罪——聖上應允的婚事，你憑什麽回絕？”

沈傲風張口結舌：“我，我……”

沈淳看他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的說教産生了效果，怕是已經把這小子震撼到了，便緩和語氣，繼續說道：“你娶高家人，倒也并非一無是處。”

沈傲風面色稍緩，但仍然看起來震驚無比，問道：“有何好處？”

沈淳道：“你猜聖上既然已知王爺心思，又為何會任由王爺促成這門親事？”

他看沈傲風一臉迷惑，便指向他，說出了擲地有聲的四個字：“因為‘信任’！”

沈傲風不解：“信任？”

沈淳點點頭：“他知道沈家的忠誠，也知道你的品性。即使娶了高宛兒，也不可能與王爺同流合污。”

他背着手，在房間裏踱步，道：“高家沒有想到的是，當沈家與高家綁定的時候，其實也是高家受制于沈家的時候。”

他看向沈傲風：“高家的人牽制着你，可你也能監視着高家，甚至影響到高家。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聽到這裏，沈傲風便明白了：“父親的意思是，讓孩兒表面上娶了高宛兒，實際上是通過高宛兒制約高家的行動？”

沈淳點點頭：“你悟得不錯。”

沈傲風只感覺一陣寒意從身上升起。他在朝中為官也有幾年，卻從來沒有像父親這樣心思缜密、深謀遠慮。他知道自己身上負有對江山社稷、皇恩浩蕩的責任。但是這責任居然是要他以自己一生的幸福來換，又憑什麽呢？

他再正直、再無私、再有責任心，也不想成為政治鬥争的一枚棋子！

想到這裏，他擡起頭，語氣堅決地對沈淳說：“父親，恕兒子不能從命。”

沈淳聽得此言，大怒道：“你什麽意思？”

沈傲風斬釘截鐵地答道：“我不能娶高宛兒！我的心中，另有他人。”

沈淳冷笑道：“誰？那個從西涼城來的鄉野村姑？就算你回了高家的親事，也輪不到她來撿便宜！”

沈傲風氣道：“父親怎麽可以這麽說？兩情相悅，結為連理，不是人間妙事嗎？又何必苦苦糾結其人的出身？”

沈淳厲聲道：“別人可以，你沈家的長子不行！”

他此言一出，把沈傲風噎了個啞口無言。

沈淳繼續說道：“你以為你自己的人生就可以任意妄為了嗎？你要知道，你的一切，都是與整個家族，甚至是朝堂政治密切相關的。你既然享有了這榮華富貴，也就該負起相應的責任。”

沈傲風只覺得心中郁結難解，一腔委屈與憋悶無處釋放，差點就要悲形于色。但好歹最後還是控制住了，他拼命壓抑住心中的憤怒，對父親一字一句地說：“那孩兒寧願放棄這富貴，也不要這責任。”

他說完，便對父親行了一禮，轉身揚長而去。

沈淳站在他身後，卻沒有發怒，只是看着他，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像以前一樣不聽勸，還是要吃苦頭啊。”他搖了搖頭，露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