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夜幕降臨, 清冷的月光透過玻璃窗，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院子外面一片蕭條，夏日常見的蟬鳴鳥叫已經盡數消失殆盡, 只餘下滿院的蒼涼。

陸舟輕掀起眼皮, 視線落在女孩嬌小的面龐上，手指輕輕繞着她的輪廓打轉。

怕吵醒江玥, 陸舟的手指并沒有觸碰到江玥, 指尖懸浮在半空, 照着女孩的輪廓描摹。

江玥剛喝完藥, 呼吸綿長平緩，藥汁中加了安神的成分, 所以江玥很快就陷入了夢境。

睡着了的女孩乖巧溫順，小身子蜷縮成一團, 安安靜靜地窩在陸舟懷裏。

江玥性寒，一到冬日更甚, 卧室裏雖然開了暖氣, 然而江玥還是手腳冰冷，冷不丁多了陸舟這個大暖爐, 江玥睡着睡着, 便習慣性向旁邊靠去。

毛茸茸的腦袋抵着陸舟的肩膀，溫順得很，和剛才張牙舞爪的小狐貍截然不同。

男人輕笑一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江玥的發頂，将她的碎發撩至耳後, 露出小巧粉嫩的耳垂。

天邊的夜色漸暗，天際邊有繁星璀璨。

陸舟慢慢低頭，在女孩額前留下一吻，安安靜靜等了一會，終于還是起身離開了房間。

和卧室的溫暖不同，夜裏的氣溫低了好幾度，陸舟輕聲吩咐了傭人幾聲，拿起擱在一邊的外套，無聲走了出去。

有人在車前等候陸舟，見他出來，微一躬身，先一步将車門打開，低聲道。

“人就在前邊。”

車子駛出一段距離，果然見前邊的車子被人攔在路中央，駕駛座上的女人早就沒有了剛才的嚣張跋扈，頹廢着一張臉，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

看見陸舟，陳蘭終于有了反應，灰暗的雙眸掠過一道精光，然而手指還沒觸碰到門鎖，又被陸舟的眼神吓住，手腕一顫，最終還是沒将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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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有人上前，在陳蘭車窗前敲打了幾下，剛才他們只是照陸舟的吩咐，将陳蘭的車子攔下。

這會子見陸舟親自過來，當然沒有了剛才的氣定神閑，擡手在陳蘭車窗上敲打。

陳蘭依舊不敢下車，她雙手緊緊握着方向盤，低垂着頭不敢看車附近的人。

車外寒風呼嘯，陳蘭的車子早就熄了火，這會子寒氣滲入，她原本穿得就單薄，這會子更是瑟瑟發抖，身子蜷成一團。

窗外的聲音終于不見，隐約還能離去的腳步聲，陳蘭提着的心一緊，再一擡頭時，驀地對上陸舟冷冽的視線，吓得她身子一顫。

再一擡頭時，便看見剛才離開的人又轉了回來，只不過手中多了一把錘子。

“不要——”

陳蘭猛地一個抖擻，“咔噠”一聲将車門打開，伸長手臂擋在了車窗前。

她最近手頭吃緊，這車還是她貸款買的，到現在還沒付清尾款。若不是想讓陸舟幫襯自己，她也不會冒冒然跑了過來。

“哥......陸，陸先生。”

陳蘭低垂着頭站在車前，那兩個字她最終還是沒敢說出口，臨時換了稱呼。

她無聲咽了咽口水，單薄的身子在夜色下瑟瑟發抖。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身份？”

男人微一挑眉，視線淡淡地從她臉上掃過，聲音淡漠疏離，和夜色融為一體。

“前，前不久。”陳蘭依舊不敢擡頭。

“誰告訴你的？”

陳蘭不敢說話，垂首不語。

陸舟輕嗤一聲，他漫不經心擡起腳，又往前逼近一步，身子離陳蘭越近。

男人沒有說話，一雙黑眸在陳蘭臉上打量，唇邊的笑意漸冷。

他一字一頓道。

“說、實、話。”

陳蘭身子抖得越發厲害，若不是後背還靠着車窗，興許一不小心就跌倒在地。

“是，是我......”

她紅唇嗫嚅着，那兩個字即将出口時，忽的眼前閃過一道亮光，緊接着響起的是一道刺耳的喇叭聲。

陳蘭下意識閉眼，擡手遮住光線，卻見前方有人從車上下來，大步流星往他們的方向走來。

“——陸舟！”

周瑾怒吼一聲，急躁不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手指即将碰上陸舟的肩膀時，卻被他靈活地避開。

“你放開玥......”

餘下的話還沒說完，剛才被陸舟擋着的陳蘭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周瑾雙眉緊攏，狐疑道：“你又是誰？”

江遇出事後，周瑾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江玥，結果他去晚了一步，到達時人已經被陸舟帶走。

周瑾找人跟蹤了陸舟好幾天，終于發現了他這處私宅。

然而沒想到還沒到達地方，卻先在路上撞見了人。

他的目光在陳蘭和陸舟臉上來回打轉，最終還是将視線定格在陸舟身上，他不悅道：“......玥玥呢？”

幾年未見，陸舟還是之前的模樣，只不過那一雙黑眸越發的陰翳深沉。

周瑾眉尖輕蹙，沉聲道：“我來接她回去。”

“憑什麽？”男人輕輕勾唇，眼角的揶揄之意明顯。

聞言，周瑾雙眉攏得更緊，目光從陳蘭臉上掃過，不悅道。

“伯父對你那般好，你別太忘恩負義。何況你都有了別人，還想對玥玥做什麽？”

“什麽別人？”陸舟明知故問。

“有必要嗎，人都在這兒了。”

周瑾冷笑一聲，他下巴往陳蘭的方向支了支，見陳蘭一直低垂着頭不敢說話，更加作證了自己的想法。

若不是做賊心虛，陳蘭怎麽會一直盯着地面。

他輕呵了一聲，微擡起下巴，目光定定地盯着陸舟：“三更半夜，若說你們沒有關系，有誰會......”

“我們确實有關系。”

“你說什麽？！”

周瑾瞪大了雙眼，難以相信陸舟會這麽直白地承認他和陳蘭的關系，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駁。

陸舟沒理會，只淡淡挑了挑眉，目光清冷，慢悠悠道。

“不只我們有關系，她和你也有關系。”

周瑾不虞：“你在胡說什麽？”

陸舟輕壓了下嘴角，下巴往陳蘭的方向一擡：“你還不知道吧？”

陸舟往前一步，慢慢靠近周瑾，在他耳邊低語。

“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也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你不是說我忘恩負義嗎？”他微一勾唇，“那你知道又是誰送我進的江家，是誰在背後推波助瀾出謀劃策的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和月色融為一體。

“是你那個好父親啊。”

“這把刀，還是他親自遞給我的呢。”

......

等回了家，已經是深夜三點。

陸舟擡眸瞟了一眼牆上的古鐘，又輕聲将自己的外套擱在一旁。

修長的手指撫上領結處，一點一點解開。

想到剛才周瑾錯愕的表情，陸舟輕笑了一聲，眉眼間掠過一絲笑意。

若不是偶然得知陳蘭和自己的關系，陸舟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其實一直在雲城，還和周瑾的父親是那種關系。

思及此，陸舟眸色一暗，捏着領結的手指越發用力，隐約可見泛白的指尖。

他擡眸，視線落在窗外的某處，江家旁邊的那所荒廢的老宅子并不是那對年老的夫婦居住的，那是周父的房子，那對夫婦只不過是他用來避人耳目的。

也正因為如此，陸舟才不肯将江玥送回去。

只不過現在——

他長嘆了一聲，動作輕緩地推開房門時，驀地卻看見那個原本應該在床上的女孩，此時卻光着腳半跪在沙發上，背對着自己。

江玥穿着毛絨睡衣，雙手疊在沙發邊緣，正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

聽見背後的聲響，江玥并沒有轉身，目光依舊直直地盯着窗外。

“怎麽不睡了？”

男人從後面摟住人，下巴擱在江玥肩窩處，聲音平和，只是透着一股困倦。

見女孩沒有反抗，陸舟順手将人攬在自己懷裏，手指觸碰到江玥微涼的指尖時，眸光不悅。

“怎麽不穿多點？”

其實江玥穿的不少，只是在沙發上坐得久了，身子自然有些發涼。

見女孩不說話，陸舟又将人摟得更緊，女孩手掌小巧，陸舟幾乎一手就可以完全包裹住。

他捏着江玥的手指，放在掌心細細把玩，壯似不經意地開口道：“我剛才遇見一個人。”

江玥依舊沒有回頭。

“是周瑾。”

女孩終于轉過身，看向他的目光蘊滿怨念：“你對周哥哥怎麽......”

話音未落，唇珠處突然落下一根手指，陸舟的指腹貼着江玥的唇珠，他微一俯身，咬着女孩的耳垂道。

“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每次江玥一提起周哥哥，陸舟總會想起之前自己的自作多情，總以為她喚的是自己。

江玥偏過頭，避過他的手指，卻還是被陸舟強硬着扭了回來。

她咬牙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平心而論，江玥不相信江遇那件事是陸舟做的，他這般精明的一個人，不可能親手将把柄交到別人手上，還做得這麽明顯。

然而她想不明白，陸舟為什麽不讓自己見父親。

“玥玥，”

許久，頭頂的男人終于輕嘆了一聲，眉眼間透着委屈和無奈。

“你有我不就夠了嗎？”

——為什麽。

——總想着別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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