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無頭新娘
紅色的禮幡儀仗并着通明的喜燈,如同一片燦紅的雲霞從長街盡頭緩緩飄來,太長公主得見燕遲,又等來了孫媳,神情一陣激動。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說着話,太長公主一手拉住燕遲,又一手拉住世子岳稼。
“稼兒,走,祖母與你一起去迎……”
原本的禮數是太長公主高坐禮堂之上,然而衆人等這位新娘可算等的望眼欲穿,新娘遠嫁也委實不易,若能出府親迎,自能表現安陽侯府的熱情誠摯。
于是太長公主拉着岳稼和燕遲在前,安陽侯岳瓊和江氏在後,并着小郡主岳凝和安陽侯府二少爺岳清,一起往府門處去,見主人家走出門,賓客們忙也跟上,很快,紅綢喜仗雍容貴胄的安陽侯府門前,盛況空前的站滿了今日的數百賓客。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瞧瞧,這才像送嫁的隊伍,不愧是京城名門,這氣派這陣勢,老身在錦州是百年難得一見,呀,看到喜轎了……”
儀仗緩行而來,遠遠的除了領頭之人,便只能看到喜轎的影子。
喜轎八擡,紅漆寶帳,緊跟其後的,是宋國公府數量可觀的嫁妝,夜色之中,猶如一條看不到尾的長龍,帶着京城的貴胄和高高在上的威儀而來。
“聽說這次光送嫁妝的馬車就有二十多輛,再加上陪嫁的仆從,宋國公府的手筆可是不小。”
“畢竟嫁的是安陽侯府,侯爺軍功在身,又有太長公主在……”
賓客們的議論不斷,秦莞被擠着走到了最邊上,剛站定,茯苓從人堆擠了出來,“終于找到小姐了,剛才從禮堂出來您就擠不見了……”
秦莞拉住她站好,“人太多了,別擔心。”
茯苓點點頭,忽然低聲道,“小姐,老夫人她們在那邊。”
茯苓說着,擡手一指,秦莞揚眉看過去,果不其然,隔了七八個人,蔣氏正帶着林氏幾人站着,而她們早就發現了秦莞,此刻,正面色複雜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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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莞心底洞明,必定是知道她救長公主的事了。
幾人之中,蔣氏的目光尤其幽沉,若是從前的秦莞,不僅不敢與之對視,更是被蔣氏看一眼都要吓個半死,可眼下,秦莞平靜的同蔣氏對視一眼,而後,不卑不亢的移開了視線。
那從容的樣子,讓蔣氏狠狠眯了眸。
“小姐,太長公主對您說了什麽?怎讓您陪了一整日?奴婢看老夫人的眼神,似是不喜的樣子,小姐,真沒想到您救的竟是太長公主。”
秦莞被留了一日,茯苓雖跟去,卻是守在外面,還沒機會同她說話。
秦莞溫和彎唇,“太長公主說我的醫術很好,至于老夫人……她不會不喜。”
茯苓眨了眨眼睛,一時有些懵懂,蔣氏的眼神明明可怕!
“來了,稼兒,你的新娘子來了——”
送嫁的隊伍越來越近,剎那間,侯府門前鞭炮煙火齊響,一片熱鬧喜慶,幾乎同時,一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是個着靛藍華服的俊朗男子。
馬至門前,男子利落的勒馬翻身而下,袍擺一掀跪地行禮。
“拜見太長公主,拜見侯爺夫人,小侄魏言之,奉國公爺之命前來送嫁!”
安陽侯府早知送嫁之人身份,乃是宋國公的外甥,其人年輕有為,如今在京城巡防營任職,岳瓊上前,笑着将其扶起,“好好好,賢侄請起,一路遠來辛苦了……”
魏言之起身,連道“不敢”,一回頭,喜轎已近在眼前。
喜轎既到,婚典便将開始,鞭炮煙火聲一盛,喜樂聲亦起,在一片華彩缤紛的熱鬧裏,鑲金鉗寶,繡滿了丹鳳朝陽麒麟送子的八擡喜轎緩緩的停在了府門之前。
眼看到了安陽侯府,一路送嫁的侍婢仆從也都大松了一口氣。
人人都被婚典的熱鬧感染,面上皆是一派喜色。
侯府禮官當即上前,“新娘到,吉時至,請世子爺定乾坤——”
大周婚俗繁多,這接花轎的定乾坤便是一種。
禮官話音剛落,立刻有侍從捧上來一把系了紅綢的弓箭,岳氏一門皆是武将,各個武力不凡,岳稼接弓箭在手,搭箭拉弓,風儀懾人。
禮官繼續唱和道,“一射天,天賜良緣,新人喜臨門,二射地,地配以雙,新人百年好,三箭射轎門,射中嬌妻芳心定乾坤。”
“釘”的一聲響,最後一箭,牢牢的釘在了轎門上。
滿場響起喝彩叫好聲,伴着未歇的煙火鞭炮,将熱鬧推向了頂峰。
饒是秦莞這等不慕熱鬧之人,此刻也被氣氛感染,雙眸晶亮,又滿是期待的看着轎門。
“乾坤已定,天長地久,地久天長,請世子爺踢轎門——”
随着禮官的唱和,岳稼神情一振。
太長公主滿面笑意,“去吧去吧,可輕着點,莫要吓到孫媳婦。”
岳稼笑着應一聲,邁步朝轎門而去,這是接轎的第二關,過了這一關,新娘子便要出轎行禮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岳稼走到了轎門前,他拂了拂衣袖,神情肅然的抱拳,有禮的朝轎門一鞠,“請夫人下轎——”
說着,擡腳往轎門輕輕踢了一下。
踢轎門,意在男女結為連理之後互尊平等,新郎踢完轎門,要等新娘回踢之後方才能掀開轎簾。
然而岳稼踢完,轎子裏半點反應也無。
岳稼等了一瞬,眉頭一皺看向禮官。
禮官也沒想到會這樣,于是輕咳一聲道,“請世子夜再踢轎門,日後君不懼內,妻不示弱,雙雙恩愛到白頭——”
岳稼随令,又踢了轎門一下,他本是武将,适才踢的十分溫柔有禮,這第二下,則是稍稍重了一分,路途遙遠,新娘子莫不是累的睡着了?
第二下踢完,花轎內仍是不見動靜。
岳稼蹙眉,身為武人的他下意識覺得不太對。
即便新娘子睡着了,或者不樂意遵從禮數,可只隔了一道轎簾,他至少應該能聽到轎內的氣息才對,然而此刻,人聲安靜下來,鞭炮和煙火也停了,偏偏轎簾之後一片死寂,竟是一點聲息也無,新娘子人呢?
不光岳稼,周圍人見二踢轎門也無反應也愣了住。
莫說是嫁給安陽侯府,便是尋常人家成婚,這新娘子也沒有不配合的,婚禮在乎一個順利圓滿方是大吉,難道這宋國公府的小姐這般不守規矩?!
所有人神色一凝,皆定定看住了轎門。
禮官有些作難,心中更有些怨,這宋國公府的小姐也太不給安陽侯府面子!
這麽一想,禮官幹脆道,“吉時已到,請世子爺掀轎簾——”
岳稼本就覺奇怪,聽着這話,幾乎沒有猶豫的将轎簾一把掀了開。
轎簾一掀,岳稼眼瞳狠狠一顫!
同一時,周遭滿懷期待的賓客們待看清了轎內情形之後亦是眸色大變,随之,驚悚而刺耳的驚叫聲将這喜慶的熱鬧滌蕩的幹幹淨淨。
岳稼的新娘還在轎內,她着一身富貴牡丹榴綻百子的大紅嫁衣,賢淑守禮的端坐着。
可轎門外征戰沙場殺敵無數的岳稼只覺一陣毛骨悚然。
他死死看着新娘光禿血糊的斷頸,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的新娘,身段袅娜,嫁衣如火,卻獨獨,沒有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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