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身世

标題下還有一張小圖，是趙隽賢和竹朗擁抱的照片。

竹溪沒點進新聞內容，甚至連标題都沒看完，就退了出來。

“夕淨山那個項目吧。”竹溪把手機還給季鶴鳴，“之前聽我哥說過。”

季鶴鳴有些讪讪，竹溪這态度，讓他感覺自己有點多管閑事大驚小怪的感覺。

“謝謝你。”竹溪卻又在這時候歪頭沖着季鶴鳴笑了笑。

他笑得很輕很淺，卻格外真摯。

季鶴鳴瞬間又忘記了剛剛才做的不再管閑事的決定，沒忍住問道：“上次的事情，你哥哥知道嗎？”

他說的上次，是指兩人簽約那天，趙隽賢在雲岸騷擾竹溪的事情。

外界都傳言，竹朗對弟弟極是寵愛，如果竹朗知道趙隽賢那樣對竹溪，為什麽還要和趙隽賢合作？

季鶴鳴甚至有點懷疑，竹朗到底對竹溪好不好？

“他不知道。”竹溪說，“我沒告訴他。”

季鶴鳴有點驚訝：“為什麽？”

竹溪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打探你的**，就是覺得趙隽賢那人真不怎麽樣。”季鶴鳴解釋說，“就算你為了什麽所謂的恩情，不跟他計較。可他那種人品，跟你哥哥結交，也未必就安了好心，你不擔心你哥哥嗎？”

竹溪又看了季鶴鳴一會兒，忽然低下頭，短促地笑了一聲：“我當然明白啊。”

季鶴鳴看他這樣，心底一跳，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忍不住脫口問道：“你不會……真喜歡趙隽賢吧？”

那天聽趙隽賢和竹溪說的話，兩人像是有什麽過去。

想到這裏，季鶴鳴随意搭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握緊了一些，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一顆心已經提了起來。

竹溪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季鶴鳴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陌生的情緒從心底慢慢升起來，季鶴鳴忽然感覺有點難受，但他還沒想明白那到底是什麽，竹溪終于說話了。

“你知道人和妖結合的後代，是什麽樣的嗎？”竹溪的回答是個問題，跟剛才的話題也風馬牛不相及。

季鶴鳴一愣，還是回答道：“妖？”

“也不一定。”竹溪說，“我媽是兔子精，我爸卻只是普通人……”

季鶴鳴挺驚訝的：“我聽說，竹馬集團名字的由來，是因為你父母是青梅竹馬的戀人？”

人和妖青梅竹馬？

竹溪點點頭：“竹家是個大家族，我爸小時候被排擠，過得挺苦，身邊就只有一只寵物兔陪着。”

季鶴鳴明白了：“你媽是那只寵物兔？”

“對，她原本沒有靈識。但從小陪着我爸，一人一兔之間，感情是很深厚的。”竹溪遙望着遠處的高山，聲音也帶着幾分缥缈的不真實感，“兔子的壽命不長，我爸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一個道士，給了他一顆靈丹，說是能延年益壽。我爸毫不猶豫就把靈丹給了我媽，結果我媽就成了妖。”

季鶴鳴成妖是自己一點點修煉出來的，但他也知道世間存在一些靈藥能增加修為，倒也不是很奇怪。

“我媽的人形很漂亮，他倆本來就有感情，喜歡上再正常不過了。”竹溪繼續道，“妖畢竟是妖，總有些常人沒有的能力。我媽為我爸做了很多事情，最後還幫我爸成了新一任家主，将竹家原本的資源整合，改組成了現在的竹馬集團。”

難怪竹馬集團橫空出世、所向披靡，因為它起點就很高。

“原本故事到這裏結束，就是個大團圓的結局。可這世間的事情，哪有那麽多圓滿呢？人哪，總是不知足。”竹溪嗤笑一聲，“我爸雖然成了竹家的當家人，但大家族內部，各種關系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總有許多羁絆。家族那些所謂的長輩，很不喜歡我媽，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輪番給我爸洗腦。我爸剛開始也是護着我媽的，時間長了壓力一大，但想到兩個人不能共白頭，他死了我媽還可以找個年輕帥氣的小夥子繼續生活，漸漸就心理失衡，又見多了外面的花花草草……你明白了吧？”

季鶴鳴明白：“你爸出軌了？”

“嗯。”竹溪點點頭，“我媽接受不了，她沒有辦法原諒我爸的背叛，但她性子偏激，又不能放過自己，忘掉我爸。時間一久，她的心态也出了問題。”

竹溪看了季鶴鳴一眼：“剛才我不是問你人和妖結合，後代是什麽嗎？其實都有可能，我哥生下來就是人，他有妖力，但是變不成兔子。可我不一樣，我生下來就是兔子，好幾年都不能變成人。”

季鶴鳴前面聽了那麽多鋪墊，對竹溪小時候的生活環境也有點了解了，猜道：“你家裏人不喜歡你……的兔子原形？”

“就是不喜歡我。”竹溪笑笑，說，“我哥從小就跟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不對，他比正常人聰明能幹，沒誰敢惹他。而且，他出生的時候，爸媽感情正好，大家都很喜歡他。但我就不行了，我變不成人，也沒法跟人交流，家裏那些親戚不喜歡我，說我是怪物。我爸也不喜歡我，他覺得如果不是我，就沒人會記得我媽原本是只兔子這件事情，是我的存在，在時時刻刻提醒他們這件事情……”

“這怎麽能怪你呢？你爸就是自欺欺人，給自己的背叛找借口。”季鶴鳴快心疼死了，伸手握住竹溪把玩一顆小草的手，“更何況，你的原形那麽可愛，是全世界最好看的兔子……不對，是所有人類和妖類包括動物裏，最好看的。”

竹溪微微一僵，又被他逗笑，沒有抽回自己的手：“我爸出軌被我媽發現以後，我媽就帶着我離開家，去了她自己在山上的別墅。我哥那時候已經離開家在外地讀書了，我和我媽就常年在山上生活，只有一家姓趙的鄰居，在那邊養病……”

“趙隽賢家？”季鶴鳴陡地握緊了竹溪的手。

竹溪吃痛地皺了下眉，但也沒抽回手：“對。我媽那時候精神已經不大好了……趙隽賢跟我哥差不多大，他經常會照顧我。”

季鶴鳴從他的停頓裏聽出點不對來：“你媽對你也不好？”

“她……她就是不喜歡我的原形。”竹溪眉頭不自覺擰起，“我十歲以前，都不能完全自主地掌控妖力，每天以人形還是原形出現，全看運氣。”

言下之意，他以兔子形态出現的時候，竹媽媽就很不喜歡，她精神不正常，可能會虐待竹溪。

季鶴鳴聲音有點抖：“竹溪……”

“我十歲那年，山裏不知道為什麽，來了只老虎。”竹溪打斷季鶴鳴，繼續講自己的故事，“我媽雖然是妖，但真不是老虎的對手，我就眼睜睜看着她，在我面前被老虎重傷……”

竹溪怔怔望着遠處的高山，最後幾個字在風中顫抖着飄零，幾不可聞。

季鶴鳴猛地側身，将竹溪抱進懷裏，輕撫他的後背：“想哭就哭出來吧。”

竹溪的腦袋埋在季鶴鳴胸前，鼻端全是他霸氣的雄性荷爾蒙味道，心裏居然覺得有點輕松，半晌才悶悶道：“我哭不出來。”

季鶴鳴快心疼死了：“對不起，我不該問你這些的。”

“沒什麽。”竹溪稍稍換了個姿勢，“這些事情，我從來沒跟人說過，說出來心裏反而好受一些，謝謝你聽我說。”

季鶴鳴不知道能怎麽安慰他，只是始終抱着他：“那你繼續說吧，我都聽着。”

竹溪便繼續說下去：“那天後來是趙隽賢救了我們，所以我對他一直特別感激。我媽重傷後沒撐多久，她見了我爸最後一面，并且原諒他了。她的原諒讓我爸更加痛苦，抑郁成疾，也沒能活多久。我哥剛成年就在公司做事了，我爸去世後，家族和集團內部都有許多人虎視眈眈。我哥自然不願意讓爸媽的心血落入別人手裏，他反應迅速，聯合一位姓趙的股東，抓住了集團的決策權。”

季鶴鳴敏銳地抓住了其中關鍵：“姓趙？”

“對。”竹溪點點頭，“就是趙隽賢的一個親戚，我哥能把竹馬攥在手裏，趙家也幫了大忙。所以，現在竹馬集團，也要受到趙家的牽制。”

季鶴鳴這才明白，人前風光無限的竹朗，也不是真的能夠為所欲為。

“你是擔心你哥為了你跟趙隽賢鬧翻，會讓他處境艱難？”季鶴鳴猜到了竹溪的心态，“所以，哪怕趙隽賢騷擾你，你也從來沒跟你哥講過。”

“因為爸媽的事情，加上我哥後來喜歡上穆哥，拒絕了長輩為他安排的結婚對象，他已經徹底跟整個家族鬧掰了。如果這時候他再跟趙家鬧翻，竹馬勢必會引起極大的動蕩，甚至……”竹溪看着從來不參與生意上的事情，但這并不代表他什麽都不懂，“如果我哥知道趙隽賢騷擾我，一定忍不下去的。趙隽賢大約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肆無忌憚。其實我跟他女朋友說過，但他女朋友覺得我是想和她搶人，所以……”

季鶴鳴之前只覺得竹溪有很多心事，卻怎麽也沒想到，外界傳言備受寵愛的竹家小少爺，其實過得那麽不容易。

“可是，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季鶴鳴擔憂道，“趙隽賢看着不像好人，你不跟你哥說，他萬一在背後插刀……”

“趙隽賢好幾次請我們吃飯，我都拒絕了。我哥很敏感，他已經有所察覺。”竹溪眼眸半垂，掩飾住眼底翻湧的情緒，“而且，等不了太久了。”

季鶴鳴微微一愣，忽然明白過來：“你出來錄節目搞投資，并不是玩玩吧？你是不是在準備對趙隽賢動手？”

竹溪擡起頭來，漂亮的眼睛輕輕一眨，說：“我想陰他一把，你覺得我能成功嗎？”

季鶴鳴被他的長睫毛刷得心口一顫，脫口道：“能！”

竹溪一下子就笑了：“你都還不知道我的計劃呢，就能？”

“必須能。”季鶴鳴感覺胸口湧起一團熱血，直沖腦子，“我幫你，就算不能我直接咬死他也必須能！”

“咬死他？”竹溪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