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另一個我 7
【提示一,我走的也是正門。】
【提示二,我跟你打賭,那個攝像頭只拍到了你。】
這兩句話就像是鑽進血液裏的倒刺,在時夜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折騰,等他醒過了神,阿坤早就不知去向,應該是從巷子口跑出去了。
時夜快走兩步追出去後,左右看了看,又不見有人來過的痕跡。
這巷子外也是人煙稀少,四周都是早年留下的工廠宿舍,但這個時間宿舍裏的住戶大多去上工了,若不是要殺人越貨或是做點見不得光的暗地交易,誰也不會往這邊鑽。
時夜皺了下眉頭,忽然就湧來一股剛才是自己精神分裂的錯覺,又回頭看了一眼,心想着莫非樊小餘并沒有看到阿坤?
時夜邊想邊穿過小馬路,立在超市前幾步遠,目光略過髒兮兮的玻璃門和門口那不像樣的廣告牌,轉而又擡頭定在挂在高處的攝像頭,心裏就像是長出了無數個小洞,其中還有一條蛇在裏面鑽來鑽去。
那些洞就像是時夜的疑心病,從洞口望過去看不清各種聯系,更不知其中誰通着誰,但冥冥中卻總覺得只要方式用對了,就能用一根線将這所有的洞串在一起。
所謂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但凡是破案的腦袋瓜子想象力都可見一斑,只有掌握到罪犯的犯案邏輯,才能想象到對方的作案手法和推論出下一個受害者是誰,搶在罪犯動手之前破案是最佳的。
時夜這會兒也顧不得去思考為何自己突然這麽多疑心生出來,所有的注意都被萌生出來越發遏制不住的想象力勾去了,甚至還不知道從哪個角落挖出來許多他一個廚子不該具備的科學知識,這些沒頭沒尾的東西散落成一盤,滾在一起,好像只等他穿針引線。
時夜腦子裏想着,腳下也終于挪動了幾步,推開超市的玻璃門踏了進去。
***
小超市的老板坐了一早上也沒迎來一個客人,本來麽這裏不是什麽熱鬧的街區,四周住戶大多是工人,若非真有急需的東西要買誰也不會一早上跑來光顧,即便老板将超市的廣告牌拿到幾百米外的街口,對着還有些人流車流的大馬路,也很難将人吸引進來。
上午過去了一多半,老板已經昏昏欲睡,腳邊的紙箱子裏堆着剛過期的食品,他正愁着怎麽低價處理掉,誰知這時門就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
這一眼許久都沒放下,糙人見多了突然見着個五官精致衣着考究的難免驚豔,何況這還是個放在人群中瞬間就會捕捉到的帥哥,深色的且熨帖這身材的着裝,發梢有些亂,擋住了部分視線,卻又平白營造出神秘的色彩,高挺的鼻梁像是被外面透進來的光打上了一層釉子,從頭到腳看下來自有一種冷淡的氣質。
超市老板還沒醒過神,時夜已經來到櫃臺前,眼神頗為平靜的對上來,一開口就是:“老板,能否讓我看下挂在外面的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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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夜邊說,一手邊伸進外套口袋。
指尖卻是空的,什麽也沒抓到,他不由得心裏一怔,回想着自己到底是要摸什麽出來,又不是警察辦案,自然也拿不出什麽身份證明。
可是見到時夜這動作的超市老板卻有些緊張,挂在臉上沒收住。
時夜一下子捕捉到,想來這老板平時也賣些違禁品,突然有生人上門張口就要看攝像,下意識就會覺得是被盯上了,不定是哪個相關部門來調查的,這才心虛起來。
索性時夜也不澄清,就讓老板這樣誤會着又重複了一遍,依然是那個不緊不慢的語調,聲音還冷了兩分。
超市老板有些結巴的回:“監控……沒開。”
時夜略微挑了下眉:“我看指示燈亮着,應該是開着。”
就這樣瞬間戳破了老板的掩飾,很快又給他找了個臺階:“我只是看看這十分鐘之內拍下的門口的情形,無論有什麽,都和這店裏無關。”
言下之意是讓老板安心,無論這老板做了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都不關他的事。
難道即使看到他殺人越貨也坐視不管麽,老板自然不相信這番說辭,當然他也沒有殺人越貨。但轉念又一想,不過這十分鐘拍到的畫面,能看出什麽,別說十分鐘,就是這一上午門口也沒走過一個鬼影。
超市老板正在猶豫,時夜眼尾一掃,補了一句:“作為感謝,我願意買下那箱子裏的所有東西。”
他指的正是超市老板發愁如何處理的過期食品。
就這樣雙方達成共識,超市老板交出了上午的錄影帶,時夜就真的坐在那裏安靜地看了起來,也遵照約定只定格在這十分鐘以內。
超市老板時不時瞄過去一眼,瞅着時夜認真的側臉,微蹙的眉,抿緊的嘴唇,身體線條有些緊繃,像是突然發現什麽似的,連眼神也變得銳利。
超市老板越發好奇,走到時夜身後跟着一起看,只見畫面裏拍到對面的巷子口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衣着和身形就是眼前這位。
只是畫面裏這男人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好幾分鐘,像是正看着超市這邊,只是鏡頭蒙了塵看不清他當時的神情。
超市老板實在想不通,這男人站在超市對面半響是在看什麽,這會兒又要走這段錄像又是在找什麽?
超市老板正琢磨着,時夜已經站起身,将錄像帶揣進兜裏,留下一疊錢,便一言不發的将角落的那個紙箱子擡走了。
***
時夜折回巷子裏找了個垃圾箱将過期食品扔了進去,拍了拍手又沿着原路返回,腳下走的不快不慢,視線一直盯着前方的地面。
這條巷子不僅髒,而且多年沒有人打掃,平時也很少有人經過,地上積攢了一層土,有些地方還有污水,成了泥濘,加上他剛才一路跑過來時踏過水窪,地上留下一串他的腳印嗎。
單從腳印來看,剛才跑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這和錄像帶裏拍到的畫面相符。
也就是說,方才和他對峙的人并不存在。
時夜腳下一頓,靜了片刻,神情有些凝重,直到重新邁開腿,這才将思路捋清楚。
打從出現第一樁命案開始,這裏的每個人都不對勁兒。
先不說旁人,就說他自己,去了案發現場就能推理出真實畫面已經匪夷所思,他又自問不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怎麽大半夜的居然耐不住好奇心偏要再去看一趟。
在追逐阿坤來到這裏之前,時夜還在想他腦海中突然映射出的案發現場的真實經過,只是他的大膽想象麽?那真是像極了精神分裂的征兆,甚至像是妄想症。也許根本沒有那個兇手存在,因為按照分析Bill就是真兇,怎麽平白無故的多出一個陌生男人?
直到方才看到和Bill分道揚镳跑向這裏的阿坤,時夜瞬間和此前出現在推理畫面中的兇手聯系到一起,唯有一個疑點在對峙時沒有解開,即案發當天大貓家門口的攝像頭沒有拍下這個人出入的任何畫面。
那麽就有如下兩種假設。
一是這個人是假的,是時夜的臆想,那麽他就有精神分裂,此前經歷的事就存在很多水分,真真假假他已不會分辨。
一是這個人是真的,那麽他的确殺了人,而且有要Lili Ai和方彤的動機,那麽時夜就沒有精神分裂,沒有産生幻覺……
時夜皺了下眉,瞬間就将第一種假設推翻。
可第二種假設又牽扯到一個難以解釋的問題,為何攝像頭都拍不到阿坤,只有他看得到?
或者,他是否應該将假設做得更大膽些?
比如如果這個男人不是假的,假的是這個空間呢?
呵,這在邏輯上真是難以說通。
思及此,時夜站住了腳,垂眸嘆了口氣,随即自嘲的笑了,又擡手揉了揉眉心,正打算再重頭捋一次。
然而下一秒,卻有什麽東西從心底升起,呼之欲出。
其實要将一件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解釋清楚,最大的難關不是這件事有多麽迂回複雜,而是要沖破分析者給自己設的迷障。
此前時夜的思路一直糾纏在“兇手是誰”上,這才會被Bill和他明明見到卻又突然消失的真兇弄得團團轉,所以如果暫且抛開這個問題不談,只單純去考慮在什麽樣的“空間”裏,一個分明存在的兇手可以“無形”的存在即可。
答案只有一個:這是一個虛拟世界。
只是這答案一浮出水面,時夜就笑了,甚至想下意識否認。
這簡直比剛才的假設還要荒唐。
***
時夜正在自我否定時,另一邊樊小餘和Bill已經離開了廢棄的廠房,兩人的神情都很嚴肅,正穿出左邊的巷子來到三岔口處。
遠遠地就見時夜一個人立在那裏,眼睛盯着地面一動不動,像是靈魂出了竅。
直到兩人走近,時夜被腳步聲驚動,眼底複雜的情緒還未褪去,目光就迎上兩人。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心裏都裝了一肚子的問題,盼望這裏有人能夠解答,可是話到嘴邊誰也沒有問出來,因為那些問題自己聽了都會覺得荒唐。
無論如何,只能先回去再說。
不過不能放任方彤的屍體扔在廠房裏不管,三人驅車回去的路上,樊小餘下車買了一張電話卡打給市公安局報案。
那後來的一路,車裏氣氛額外死寂,各自沉浸在各自認定的“荒唐”中難以自拔。
樊小餘又去摸腰側,卻再也摸不到那裏的凸起物,不禁懷疑方才在廠房裏摸到的東西是否是錯覺,可是為何她腦海中會突然出現Bill給她腰側植入膠囊的畫面,因沒有用麻醉藥而帶來的疼痛感都分外真實?
還有在那間手術室裏,躺在冰床上的男人是誰,她、Bill和大貓居然要合力一起救這個人,這個人一定和他們很熟很熟。
可他是誰呢?
為什麽在危急關頭,她會知道怎麽對付肺氣泡?
她不應該知道的,Bill也說不記得教過她。
尤其是那些幻覺太過真實,甚至比這幾天經歷的兇案還要真實。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樊小餘簡直不知道如何區分。
唯有一樣,樊小餘十分确定,那就是她沒瘋。
***
一轉眼已經過了傍晚,外面的天色暗了,路燈亮了,樊小餘的卧室裏挂着厚重的窗簾,若不是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只覺得是在深夜。
樊小餘以為這一覺會睡到第二天,事實上她只睡了五、六個小時就自然醒,坐在床頭發愣。
在睡覺前,她遞給Bill一杯放了半顆安眠藥的白水,并且堅持讓他留在這裏客房裏休息,一切都等大家休息好了再從長計議。Bill對于這樣的安排絲毫沒有疑義,喝了水沒一會兒就湧上困意,加上之前連續幾天沒有個好覺,不到十分鐘就昏睡過去。
Bill睡着了,樊小餘和時夜才能放心休息,兩人沒有過多的交談,頗有默契的各自回房,一直到現在。
樊小餘靠着床頭閉了閉眼,再度将上午發生的事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随即下了床,踏出門口,一點猶豫也沒有的走向緊鄰的卧室。
樊小餘想的很單純,她的疑問太多,得找人梳理。
時夜的卧室門沒有鎖,她按下把手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奇怪的是,時夜竟然也醒着,但顯然精神頭沒有樊小餘足,他正站在桌前,一手撐着桌面,一手端着玻璃杯往嘴裏送水。
卧室的窗簾沒有遮實,路燈的光透了進來,加上床邊還亮着一盞小燈,整間屋子一覽無遺。
樊小餘推門時,時夜杯子裏的水還剩下最後一口,一滴水順着唇角滑落,毫無障礙的越過脖頸,沒入睡衣的領口。
事實上以現有的光線,加上兩人的距離,是不可能将那滴水的軌跡看的這麽清楚的,可偏偏樊小餘不僅看到了,視線還飛快的跟上了。
時夜放下杯子,側過頭,淩亂的發梢垂在額前,襯着那雙眸子越發深邃,上身睡衣貼在身上,肩膀很寬,腰身很窄,下擺一腳掖進松垮垮的睡褲裏,那雙得天獨厚的大長腿雖是随意站着,可因這昏暗的光,漸濃的夜色,竟然像是在……
撩騷。
這兩個字很快滾進樊小餘的腦袋裏。
樊小餘有一瞬間的晃神,其實這一瞬間連一秒鐘都不到,不過已經足以讓正将目光定在她臉上的時夜抓住。
下一刻,時夜腳下一轉,箭步向她走去。
在這短短的移動中,時夜腦子裏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他的行動遠比想法更有侵略性,神情肅穆,下手也不客氣。
可就在時夜剛剛碰到樊小餘的瞬間,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就把時夜拽了進去,他甚至沒有看清楚自己是怎麽躺下的,只覺得腰身重重的落地,連疼痛感都來不及散發出來,脖子上已經多了一條纖細的手臂。
不過一秒,樊小餘已經跪騎在時夜身上,一條手臂卡在他喉嚨上,手裏一攥就将那件睡衣拽的更加貼身,睡衣下擺被擡起,露出一小節腹肌。
等時夜醒過神,才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樊小餘居高臨下的盯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只嗷嗷待宰的獵物。
那眼神裏充滿了野性,一下子就擊中時夜的心髒。
電光火石間,兩個與此時形勢極度不符的字眼闖入腦海。
時夜不及反應,嘴裏就低聲道:“餘兒,你輕點。”
那腔調又沙啞又低沉,仿佛呓語。
而且話音落地,時夜自己也愣住了。
這酥酥麻麻的感覺,這麽親昵的稱呼,還有像是這樣被樊小餘壓在身下,一切的一切都似曾相識。
作者有話要說: 零點前再來追進度,更新還有一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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