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禽獸不如
去參加慶功宴的同學們都搭夥打車去,好幾個想拉雲貅一起,但人多,還有好些女生,雲貅婉拒了他們,拉着夜荔悄悄走出黑匣子劇場。
“我們坐地鐵去吧。”
夜荔被雲貅拉得受寵若驚,話都不會說了光點頭,十點之後的地鐵人特別少,雲貅想戴個帽子直接去地鐵站,夜荔立刻道:“不行!”
這回他主動帶着雲貅去了自己寝室,給了他一個新的口罩,六人寝室其他五張床都空了,只有靠窗的一個上鋪褥子被子一應俱全,下面的桌上還有一口鍋,看起來生活得有滋有味。
“走吧,現在地鐵上人雖然不多但萬一碰到粉絲了呢?粉絲悄悄跟蹤你到K王,到時候拍下來說你私生活混亂,你根本說不清。”
夜荔在電梯裏把一雙眼睛睜得滾圓,特別嚴肅認真。
雲貅捏了捏鼻梁,眼裏隐着笑,點了點頭:“好,聽你的。”
到了一樓宿舍阿姨看夜荔還要出去,扯着嗓子問:“今天還回嗎?”
宿舍樓十一點半鎖門,眼見着已經快十一點了,夜荔表情糾結:“不回了不回了,阿姨你準時鎖門吧。”
有些學生在外面玩到半夜,回學校之後看見宿舍門鎖了會拼命敲門,那時候宿管阿姨早就睡了,硬生生得起來給他們開門,有時候一晚上得起個五六次,太不人道了。
夜荔打算結束了随便找個小旅館住一晚,或者在K王呆到天亮。
深夜的地鐵果然沒多少人,夜荔和雲貅選的又是最前面的車廂上的,前面兩個車廂只有他倆,空的像這座城市裏的人都憑空消失了一樣。
雲貅很喜歡坐夜裏的地鐵,他白天不方便出門,但他不太喜歡坐保姆車,從一個點到另一個點的生活方式,他想接觸這個世界,接觸不同的空氣和各種各樣的呼吸。
所以雲貅時常深夜坐地鐵,看看城市看看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比如眼前這個。
夜荔皺着眉擡着頭看地鐵線路,轉過頭問雲貅:“你知道K王哪站路下嗎?”
雲貅一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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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門口只有地鐵二號線,他們便想也沒想就上了,誰都沒查過怎麽去K王。
空氣大約凍結了兩三秒,兩人的對視升溫打破這場僵硬,夜荔忍不住笑,蘋果肌鼓了起來,眼裏閃閃地亮着光:“哈哈哈我們可能坐錯了。”
雲貅眼底也有些無奈的笑,但是開心的,是覺得這個世界有趣的。
兩人比大部分晚了半個多小時才到K王,中間葉凱旋還打了好幾個電話給雲貅。
推開包廂門夜荔發覺這根本不止剛剛在黑匣子劇場那些表演系的學生,還有好些外校的,雲貅進來時所有人靜了一秒,只有包廂音響裏的音樂聲迂回着。
那些沒見過雲貅的人瞬間變得激動緊張,雲貅保持着禮貌走進去,葉凱旋放下酒朝雲貅走來:“你們倆跑哪兒去了?怎麽現在才來?”
他勾住雲貅的肩膀,夜荔主動往邊上站了站。
“夜荔你也來了?”
邊上沙發上夜荔一個系的仲秋朝他打招呼,夜荔轉過頭朝他笑了下,仲秋是他們播音系最牛逼的那幾個之一,平時不太和整天閑魚的夜荔一群人為伍,他現在在省電視臺實習,做的是深夜節目,大概不出一年就會被調到黃金時段播新聞了。
夜荔看雲貅被人團團圍住,他表情動作都十分得體,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夜荔暗自佩服雲貅的修養,看雲貅也顧不上他便主動坐到仲秋身邊去了。
“你畢業打算做什麽?”
仲秋給夜荔拿了杯摻了雪碧的伏特加,夜荔抿了一口:“電臺呗,還有一個月就轉正了。”
仲秋看着夜荔,眼裏似乎有些什麽不解沒有問出來,他拿了手裏的酒跟夜荔的碰了一下:“敬你啊,以後一帆風順。”
夜荔點頭也将一小杯酒仰頭喝下,他明白仲秋大概想問什麽,一個藝大王牌專業的畢業生,居然去電臺做個小小的夜間播音員,誰能想得通呢。
夜荔自己都想不通,但他覺得這樣挺好,真挺好的。
一個小時後雲貅終于脫身,看夜荔靠在最邊上的那組沙發上小口小口喝酒,婉拒了其他人讓他高歌一曲的好意,朝夜荔走過去。
夜荔雙頰有些紅,雲貅坐下的時候他朝雲貅笑了下,顯得憨憨的。
“是不是覺得很不舒服啊?”
夜荔大概喝得有點多,膽子也大了起來,眼睛亮亮地看着雲貅問。
雲貅拿下他手裏的杯子:“怎麽說?”
夜荔眨了兩下眼睛:“你不喜歡那樣被圍着吧,葉凱旋都沒告訴你有那麽多人。”
雲貅低聲笑了下,說了句:“還好。”
夜荔目光直直地盯着雲貅手裏的杯子,嘟哝着:“我還沒喝多,就是有點暈。”
“暈就不能喝了。”
說着雲貅給夜荔手裏塞了杯雪碧:“喝這個。”
夜荔動了動嘴角不喝,嘆了口氣靠在沙發上不動了,雲貅另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杯伏特加,還沒喝邊上的仲秋開口:“雲師弟你和夜荔很熟?”
雲貅轉過頭看仲秋,在對方眼裏看到些同類的影子,他垂下眼:“剛認識,夜師兄人挺好的。”
仲秋抿嘴笑了下,将自己的杯子碰了下雲貅手裏的,兩人指尖相觸,仲秋剛準備說什麽,夜荔突然從沙發上坐直搶過雲貅的杯子,眼神不悅地看着仲秋:“你剛剛沒看雲貅被那群人灌了多少嗎還跟他喝酒?愛護學弟會不會呀?不準找他喝了!”
說着夜荔将雲貅的純伏特加仰頭灌了下去,喝完還氣勢洶洶瞪着仲秋,仲秋掃興地看着夜荔,眼底裹了些不滿,夜荔将雲貅的杯子擱到茶幾的另一頭,他想着讓雲貅碰不到,探出身子的時候腿一軟倒在了地毯上,腦袋恰好摔在雲貅****。
………
雲貅和仲秋的表情都挺好看,仲秋一臉震驚加不可置信,雲貅克制的冷靜中帶了些尴尬。
夜荔眨了兩下眼,把腦袋擱雲貅腿上道:”不好意思噢,不小心摔了。”
溫熱的皮膚隔着褲子貼在雲貅大腿內側,下巴還一動一動的,夜荔伸手撐着雲貅的腿站起來,一臉天真地看雲貅:“被我砸得疼嗎?”
雲貅錯開他的眼神搖頭,難得慌張。
“呵。”
仲秋冷笑一聲,夜荔看他:“你笑什麽?”
“難怪替師弟擋酒呢,夜荔你胃口挺大。”
還挺騷,一摔就摔人腿縫裏了,大學四年沒看出來這麽會撩,合着盯着最好的呢。
夜荔點頭:“我胃口是挺大的啊。”
說着夜荔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不說沒感覺,一說肚子就咕咕叫,他沒顧得上陰陽怪氣的仲秋和表情不自然的雲貅,走過去讓服務員上雞爪和零食,這家KTV的炸雞爪特別好吃,以前每年期末他們專業來這邊玩夜荔一個人能吃五份。
“上幾份?”
服務員恭敬地問,夜荔感受了一下自己胃的空虛:“十份雞爪吧,還有別的零食看着上,反正葉凱旋買單。”
葉凱旋正摟着女朋友唱得撕心裂肺的時候推車進來了,葉凱旋一臉懵:“我沒要雞爪啊。”
“我要的!”
角落裏的位置有人發出聲音,下一秒夜荔如離弦之箭般沖出位置,将兩個托盤的雞爪拿去他們那邊。
“哎你點了大家一起吃啊,別光放你們那兒,點這麽多呢。”
葉凱旋看着夜荔,夜荔的腳步有些遲疑,他心想這些雞爪自己一人吃都不夠,還一起吃?塞牙縫嗎?
但誰買單誰說了算,夜荔只能将一半的雞爪放中間的吧臺,自己端了五份回他們那兒。
“你們吃嗎?”
夜荔将雞爪往仲秋和他朋友那兒禮貌性推了推,推的長度不超過十公分,仲秋不客氣地端過一盤給自己朋友,自己又端了一盤,剛拿起一個準備啃的時候就見夜荔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幹啥?不是你問我們吃不吃的嗎?我們吃啊。”
夜荔抿抿嘴,嘆了口氣,只剩下三份了,夜荔怎麽都藏不住自己臉上的失落,不過對于雲貅他是特別大方的,将三份全推雲貅面前,聲音小小的:“師弟你吃嗎?他家雞爪很好吃的。”
雲貅剛剛的不自在早就不在,被夜荔一臉不舍又積極與自己分享食物的樣子逗到,他笑着搖頭:“你吃吧。”
夜荔驚喜地看向雲貅,臉上樂得開花,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真不吃?特別好吃噢。”
雲貅點頭:“不吃。”
夜荔終于不再客氣,拉過三份雞爪低下頭吭哧吭哧吃完,從開始吃到吃完中間沒擡過一次頭,吃完後又摸了摸肚子,雲貅看見他嘆了口氣,眼睛盯着仲秋吃了兩只就放下的那份,嘟哝了句:“浪費糧食。”
十二點的時候葉凱旋一群社會上的朋友要走,又輪流要來雲貅敬酒,他們那群人好幾個手裏都捏着煙,一股難聞的煙味繞着這一圈位置,仲秋和他朋友轉移去了其他位置,夜荔坐在沙發上皺着眉,看雲貅站起來禮貌地接過那群人倒的酒,心中漾起一陣不爽。
夜荔在下面拉了拉雲貅的衣袖,雲貅低頭看夜荔,夜荔沒看清楚,雲貅大概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夜荔氣不打一處來,他站起來,雲貅手上已有一杯酒,夜荔突然接過另外幾人手裏準備遞給雲貅的酒,笑道:“雲師弟喝一杯就行了,剩下的我替他喝吧,他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呢,不能喝太多。”
這是雲貅在地鐵上跟夜荔說的,他沒想到夜荔記得。
那幾人也喝得差不多了,紛紛點頭起哄:“行行行!你喝!得喝光啊!”
夜荔自信點頭,将剩下的四杯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喝到第三杯的時候雲貅按住他的手腕:“我來吧,一人一半。”
在這之前夜荔已經喝了挺多酒,他吃雞爪吃得有點渴,其他飲料又太甜,他便用雪碧兌着酒喝了好幾杯。
喝完那群人的敬酒夜荔也差不多了,站都站不太穩,整個人飄着,雲貅也在他面前飄着。
“我…我覺得我不行了…”
夜荔很有自知之明,趴在沙發邊上痛苦地說,肚子裏火辣辣的,喉管裏也泛着苦味,雲貅輕輕抓住他的手腕想把他拉起來:“那我們走吧?回去睡覺?”
夜荔吸了吸鼻子,語氣急匆匆的:“回…回不去…阿姨鎖門了…我…睡這兒今天。”
雲貅眉頭蹙着,他強行将夜荔拉了起來:“走吧,住我那兒去,你這樣不行。”
夜荔被人拉了起來,胃裏一陣難受,他一把抓住面前的人:“我…我要吐了……”
雲貅立刻帶着夜荔去了洗手間,夜荔幹嘔了好一會兒什麽都沒吐出來,倒是打了好幾個嗝兒,夜荔不解地看着馬桶:“怎麽沒吐出來嗎?”
他一頭想要紮進馬桶找自己吐的東西,幸好雲貅在邊上站着一把抓住夜荔:“好了吐不出來不吐了,我們回去。”
夜荔被抓住倒也不反抗,跟着雲貅下樓打車,雲貅又戴上了口罩,将夜荔扶上車,夜荔上了車下意識說:“師傅去A藝大!”
那司機立刻就要開車,雲貅上了車重新說:“師傅去萬達希爾頓。”
司機眼神鄙夷而古怪地看了眼雲貅,雲貅在口罩下輕輕嘆了口氣:“師傅聽我的,去希爾頓,他喝多了。”
“去A藝大!”
夜荔突然又喊了一聲,時機找得挺準,那師傅看雲貅的目光帶着憤怒和不悅,抿着嘴默不作聲地開車,雲貅轉頭看眼巴巴盯着自己、坐得歪七扭八的夜荔,無奈地拉了拉他讓他坐直。
“在車上幹嘛呢!”司機怒吼,雲貅人生中第一次被當成一個禽獸唾罵。
“都等不到到酒店嗎?你們這群學生真的是!”
師傅臉色鐵青,加速開車,雲貅扶着夜荔下車的時候那師傅的目光直直刺進雲貅肌體裏,他沒想做什麽,但被這樣的目光盯着,總覺得自己接下來應該做點什麽禽獸不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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