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失蹤
夏日已漸近尾聲,蟬鳴嘶嘶啞啞,拉着又長又尖利的嗓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姜雲的木拐在地上劃拉着那一個個斑駁的圓,熱風撲在臉上讓她的臉微微有些泛紅。
她與苗宛彤一道而走,總算是走出了去險峰,一路上苗宛彤都十分照顧着自己,累了就休息,困了就找地方睡。苗宛彤會同姜雲講起外面的人與事,比如江湖十大高手,個個都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其中有些人是正人君子,有人卻是無恥狂徒,她還将人家的武功路數給比劃了一遍,偶爾來了興致甚至會掐着嗓子用對方的語氣說罵上兩句。
這些都是以前元喬未同自己講過的故事,是山外的江湖。姜雲無從涉足,倒是從苗宛彤這裏聽得暢快,聽到喜歡的地方她還會問上兩句,苗宛彤也耐心,都一一回答姜雲,遇上自己也不了解的,她便打着囫囵給編過去。
愣是在一路上将姜雲哄得死死的。
兩人出了去險峰後一路南下,正值入秋,景色宜人,苗宛彤掐一束花回來遞給姜雲,姜雲便抱在懷裏。碰上一些去險峰裏未曾見過,只在書籍當中有了解的藥材時,姜雲也會停下來瞧瞧,有時也會挖一些收着。
這日她們行至郊外,正好尋得一處茶攤,姜雲走得直喘,苗宛彤便拉着她一起進去喝茶。荒郊野外的本便是給來往的路人行個方便,店小二也沒有,就只有店家吆喝招呼着。見苗宛彤和姜雲進來坐下,忙過來殷勤地問兩人要些什麽。
苗宛彤和姜雲分別要了兩碗茶,店家臉上帶着笑,忙将兩碗茶給端了上來,苗宛彤正欲一飲而盡時,手卻被姜雲拉住了,後者沖着她搖了搖頭,苗宛彤便将茶碗放下招呼店家道:“老板,你再幫我準備些幹糧吧,一會我帶走。”
“好嘞!”
苗宛彤和姜雲趁着對方轉身的時候将一碗水倒進了自己的腳下,而後用腳踩上。
店家将東西準備好遞給苗宛彤,苗宛彤伸手去拿,哪曉得對方直接抓住了苗宛彤的手腕,原本帶着和氣的笑,此時早已收起了僞裝,看着苗宛彤的眼光極其下流肮髒。
“好些時日沒見過這般有姿色的姑娘了,姑娘且再留一時半刻,必不會虧待姑娘。”
苗宛彤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貧道出家人,主人家請自重。”
“哎喲喲!老夫就喜歡你這正經模樣……”
姜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笑意盈盈,眼角帶着媚意,又蕩出一種不正經的美。那滿臉肥肉的店家見苗宛彤媚态頓顯,正欲正動手,轉眼卻見苗宛彤在眨眼之間就抽回了手,手掌翻飛竟是要掰斷自己的手腕。他驚了一下,自己好歹也習過一招半式的功夫,忙撤身往後退,可還未撤開,便見一把長刀徑直落在了自己的肩頭。
“聽起來你在這兒等着來來往往的姑娘,還有些時日了?”
苗宛彤收起那不正經的笑,英挺的眉眼一揚,那笑意卻讓對方渾身一個激靈。
“不……不是我,我只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來……來這裏休息的大部分都是逃難者或……或可憐人,我,我就是将她們送到安全的地方,有吃有喝,還有上好的廂房住……我……”
姜雲略覺奇怪,她接着問道:“那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都收留着?”
苗宛彤冷笑了一聲:“他怕是将那些姑娘賣進了青樓尋歡之地吧?”對方一聽苗宛彤一語中的,忙抖着身子求饒,苗宛彤卻眼睛也不眨,徑直一刀劈下了他的腦袋,然後提起了包袱,帶着姜雲又一起上路了。
“青樓是什麽地方?”
“我第二次遇上你的地方。”
姜雲想了想後問道:“浣月樓?那裏不是挺好的嗎?”
“阿雲,你見着的,是表面的好。去浣月樓這樣地方的姑娘,要麽就是無家可歸被生活逼迫至此,想活下去,便只能以身侍人;要麽就是像剛剛那個店家一般,被人販子拐去。不過大部分會拐一些年輕的小姑娘,拐後七年八年,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早已記不得當初自己家在何處,家人是誰,身有銀錢,卻不知何是歸處。”苗宛彤長嘆一聲,“這種人就是該死。”
“你且聽你師父說過男女交|配,對于正常的男女來說那是兩情相悅情之所至才會發生的事,而在浣月樓裏,男方只要有錢有權便可以随便挑自己看上的姑娘與其春風一度,不管對方願意與否。而姑娘們就算不願意也得賠着笑臉以身侍人,為避免事後被老鸨打罵。”
“有些人是自願去這風月之地,有些人是被逼而去,但不管如何,進了,便難以再出來,困其終生。”
姜雲聽得目瞪口呆,她去浣月樓聽過曲,阮雅唱的,雖然未能聽出個好歹來,可阮雅的聲音軟軟糯糯甚是舒服,她便也覺得這地方高雅而已。直到被苗宛彤這般一解釋,她又覺得那個地方有些黑暗。
等進了城,苗宛彤便和姜雲去挑了一身衣裳,簡單樸素,最主要的是換下了苗宛彤的那一身破爛道袍 。她又買了兩個鬥笠,給姜雲和自己戴上,這才一起往城裏去。
此地人傑地靈,風景好,人卻多。來來回回好幾次苗宛彤險些将姜雲丢了,最後只好拉着姜雲的手,慢慢地撥開人群走。一路上有些什麽新奇的小玩意兒,苗宛彤都會同姜雲一一細講,給姜雲買了些不大中用的小飾品,又給姜雲買了糖人糕點,見姜雲一路都帶着笑意,也覺得這一路暢意。
兩人尋了一家普通的客棧住了下來,雖沒有想好這一路終點在哪兒,路途之中要去做什麽,可這般像游山玩水的姿态,竟不像是在逃命。
等到姜雲睡下,苗宛彤又攀上屋頂開始練功夫,自打上一次姜雲沒找着人有些急後,苗宛彤便不再去離得遠的地方練習,每次也都是見姜雲睡熟後才悄悄地去。
她将元喬留給自己的封神指過了好幾遍,原本看着簡單易懂的,可她怎麽也使不出封月容的那一份從容與淩利,好幾次指尖破空而出,明明來勢洶洶,可到最後也只剩下了微微風起塵揚。這些日子以來,她委實有些氣惱,怎的這麽久了竟不見一絲進步與突破。
她幹脆不練了,支着腦袋坐在屋頂上看月圓。波光熒熒,月亮微滿,竟是快到中秋了。
苗宛彤聽到樓下廳中起了争執,一躍而下來到房梁之上瞧着熱鬧,這一瞧便又瞧見了熟人。
秦文賦一手拎着自己的包袱,一手執劍,原本功夫也只是三腳貓用來對付賊寇,反而他的劍卻是拿得有模有樣,橫眉怒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苗宛彤莞爾,還真是有緣,再往旁邊一瞥,對方人多勢衆,秦文賦身邊的一個小婢女吓得腿肚子都在抖。手裏也不知道是捧着個什麽,顫巍巍地站在秦文賦身後。
苗宛彤眯了眯眼睛,卻見對方上前一把薅着秦文賦的領子,嘲笑地扯了扯秦文賦拎在手中的包袱。秦文賦有些惱怒,面色陰沉,那好看的一張俊臉上全是不耐煩。但他将劍一舉,本意是想揮開對方的手,可一擡手便被人發現了意圖,反而讓對方又用空餘的手一把抓住了他還未來得及抽出來的劍。
“哈哈哈哈公子哥,咱們要的不多,将你包袱裏的銀兩拿出來就好,這幾個小美人便留着伺候你就好。”
苗宛彤挑了挑眉,又見秦文賦身後的小婢女身子抖了抖,她這才注意後面還有一個姑娘,臉上赫然一個巴掌印,眼淚花花地站在身後不敢吱聲。
“老子的東西,憑什麽要分給你們這些強盜!”
苗宛彤被唬了一跳,轉頭發現這麽怒氣沖沖又帶着強硬态度的話的确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秦文賦吼出來的,一時間她也為秦文賦輕輕叫了聲好。可下一刻對方擡起一腳踹了秦文賦一個趔趄。
對方大笑:“就你也跟大爺我叫嚣?!嗯?”那男人從身後的手下手裏拿過一把大刀,逼着秦文賦的胸口就紮去。
苗宛彤飛身而下,一腳踹向對方拎着秦文賦的手,然後抓着秦文賦的後領,腳下一溜,避開了對方。
“宛彤!”秦文賦又驚又喜地叫了聲苗宛彤。
“真是有緣啊,你出門就不帶些手下,只帶婢女的?”
“哪裏來的黃毛丫頭,敢壞爺的好事!”
苗宛彤回頭看了眼那男人,滿臉橫肉,一瞧就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再瞧這客棧裏人都跑了個幹淨,連店小二與店家都躲進了院後,只探個腦袋來瞧熱鬧。怕是欺強淩弱慣了,連這裏的人都已經對這事兒習以為常了。
那男人見苗宛彤回頭,瞧見了苗宛彤的臉,突然愣了一下,然後睜大了眼睛:“你是……是三……”
苗宛彤反手握住了他的刀,橫刀一劈,刀破進了男人的脖子,血瞬間噴了出來,還未說完的話也都全咽了回去。
她皺着眉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血跡,轉身背對其他人道:“若還想要命的,就滾吧。”
那群男人吓得屁滾尿流,奪門而出。
“宛彤你怎麽在這兒?哎……哎哎哎……”
秦文賦見着苗宛彤飛奔上樓,他心情好極也跟着苗宛彤跑上樓,卻見苗宛彤站在一間門房大開的廂房門口握緊了拳頭。
“咦,怎麽沒見着雲姑娘與你一起?”
苗宛彤感到一道天雷劈在了自己的頭上,她抖着手進了門,房間裏沒有一個人,包袱不曾丢失,就是床榻上沒了姜雲的身影,只剩被子中留着一絲未涼的體溫。她轉身抓起了桌案上的書信,歪歪扭扭幾個字。
“五靈譜,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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