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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這樣,伊墨無奈地嘆息,“沈小姐,你還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嗎?”
“我沒有!”沈念一反常态地擡頭與“他”争辯,“岚兒不通醫理,我不過是不想她擔心。”
被她話頭一激,伊墨也執拗起來,“就是仗着月姑娘不知醫理,你才如此、”胡鬧……話音戛然而止。伊墨把指責的話咽回肚子裏,沈念畢竟是知府千金、大家小姐,依禮不該是她能指責的,再者說,她也沒有這個立場,伊墨很識趣地自嘲笑笑,将藥碗遞過去。
沈念接過藥碗,賭氣捧起碗大口喝下。心中羞惱,她中毒昏迷時,二人已如斯親近,如今一覺醒來,那人竟又客套地規矩守禮,半分逾越言行不見。就好像、洞穴中種種是她黃粱一夢罷了……
伊墨接過碗起身要走,心事難言,欲語還休。
“等等、”有剎那間的心慌,沈念揪住伊墨衣衫下擺。
“小姐還有何吩咐?”伊墨困惑回頭,瞥見她的手,為難道:“請小姐先松手,如此怕是不妥。”
不妥?沈念蹙眉,欲言又止:“君子每日三省,那公子言行可有不妥?”她心中羞惱,未婚男女已有肌膚之親,成何體統?再者,上巳節她已袒露心意,他到如今不聞不問,莫非,只是她一廂情願?
伊墨冥想半刻,苦思無果,直言道:“敢問小姐,在下可有越禮之處?”
沈念早料到這呆子不通情理,起身下地,将右手擡起,撩起袖口。
尖銳的牙印猶在。
伊墨如醍醐灌頂般,了然之餘愁眉不展。都道男女授受不親,恁時情急,她竟忘記自己男裝示人,沉思半晌,轉身要走。
沈念愣在當場,羞憤難當。
誰知伊墨只是關好房門又折回。
見那人一臉凝重,沈念不免慌了神,“你、”
“請小姐見諒。”伊墨停在三步之外,拱手一揖,起身,鄭重望與她,擰眉道:“彼時情況緊急,唐突小姐,實乃罪過。”話鋒一轉,又道:“按理說為護小姐聲譽,應該上門提親……可我實在不能委曲小姐,請小姐見諒!”
聽那人言及嫁娶之事,沈念心頭微顫,面帶羞赧,不多時聽聞其明言拒絕,只覺冷意漫上心頭,她黯然垂首,“是公子已有心上人?”
“不曾。”伊墨注視她,心下悸動。
“那、是念粗鄙,入不了公子的眼……?”
伊墨急于澄清:“怎會!”該言不配的是我。
“那是為何?”沈念擡頭,眼中已有晶瑩光亮。
伊墨上前一步,卷起袖子,如她方才那般,露出手腕,“小姐是否懂醫術?一探便知。”
沈念搖頭,她身邊會醫術的只有月靈一人。
伊墨無奈,幾番踟蹰後,咬牙坦言:“墨、本是女子。”
沈念萬分驚愕,瞪大濕漉漉的眼眸望向她。
“小姐若不信,我去請大夫來。”伊墨放下手欲要走。
“等等!”沈念出手制止,摸到的恰好是一截露在外面的手腕,她在心中暗嘆,如此纖瘦,卻非男子,擡頭,正色言:“不必了,茲事體大,我信你。”
“多謝小姐。”伊墨心生歡喜,全然沒有秘密暴露人前而該有的驚慌。
沈念輕輕點頭,片刻間已思慮許多,“你曾說要習武從軍,那女扮男裝便是為此?”
伊墨斂笑,鄭重點頭。
沈念神情嚴肅,“事關重大,多一人知曉你便多一分危險……此事到此為止吧,我定會守口如瓶。”
“多謝小姐!”伊墨俯身一揖,再道謝。
事情說開了,各自心中暢快。此般坦誠相待,更是摒棄繁瑣禮節,兩下心生親近。
沈念拉着伊墨手腕,就勢返回床邊坐下,見那人半晌無話,心中微惱,尋了話題輕聲道:“你身手不凡,又心思通透,日後行軍,必有一番大作為……”見那人滿是歡喜的神情,反問:“卻不知、你是如何看我的?”
伊墨笑得歡暢,不假思索道:“小姐蕙質蘭心,聰慧過人。”
沈念心中一動,佯裝微惱,“依你所言,我是樣貌太過平凡了?”
伊墨匆忙辯解:“怎會,傾國傾城尚不為過。”
“都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若我真如你所言那般好,為何不見你、”沈念垂首,後來的調笑之詞再難啓齒。
伊墨同樣紅了臉,喃喃低語:“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佳人輕笑一聲,吸引那呆人偏頭來望。
“世人都說書讀多了變呆子,可你,莫不是武習多了。”沈小姐嗔怪着,舉起伊墨的纖細手腕翻轉,在溫熱掌心工整書下“紅豆”二字。
紅豆意相思,呆子總不會不知吧?
伊墨沒有收回那只手,察言觀色後,小心翼翼地反手,與一雙素手缱绻交握。
·
此後的半年,歲月安穩,更是無言中承載了一對少女的悸動歡喜。
不過幾次難得的相處契機,不善多言的兩人,分外珍惜。
可那寂寥時光呵,從不肯安穩如一,非要掀起浪潮波折來任性地嬉鬧一番,全不在意、那許多淹沒在歲月長河孤單角落裏不甘為人舍棄的、曾幾何時被當事人自诩為‘重于生命’的珍貴。
又一年開春之時,朝廷頒發征兵令。
溜上街的月岚匆忙掉頭,趕着回府告知她家小姐。
沈念心中一沉,求了母親後出門直奔後山而去。
舊歲盛開的海棠今朝又開,歷久彌新,可那記憶中牢靠的人卻不在。
再急奔到伊家門口,聽門房說兩位‘少爺’出門未歸。
沈念坐在長久逗留在伊府門前的馬車裏,掀開簾子一角,羞赧又急切地來回張望。
直到昏時,紅霞滿天,行人歸家。
就在沈念心灰意冷時,聽到月岚高呼一聲“小姐,回來了!”
并未多想,登時歡喜着下車,漫無目的的視線在投向街對面時,望進一雙深情眼眸。
各自向前,相顧無言,滿目留戀。
趁着來往無人,伊墨将一物什塞進沈念手裏,定定望着她,輕聲呢喃:“此物最相思。”
沈念嫣然一笑,手上使力,連人帶物握緊,言語堅定:“厭厭良人,秩秩德音。”
這分明是《詩經》中描述妻子思念出征丈夫的詩句……伊墨呆立當場,還未等她開口問,又聽心上人無比虔誠地口述下一字一頓。
“妾待君歸。”沈念說完,狠心回頭,眼角含淚、奔向馬車。
伊墨癡癡望着倩影途經之地,眼下,那處空空蕩蕩,連半道車轍都未留下,可灼熱的目光溫熱的掌溫還貼在自己身上。
春風柔情,吹不散直抒胸臆的留戀癡纏。
伊墨握拳,竭力挽留下掌心的溫熱,立于門外,側身眺望,将滿目依戀撒向空有餘響的長街,亦,隔空镌刻于一顆為之牽引的玲珑女兒心上。
前途未知,誰曾料想,六載春秋,匆匆而過,再回首、冷了愛人心,變了舊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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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那段短暫相守,歲月安穩,時光靜好。
漫漫冬日,二人曾偎依在樹下聽風賞雪。
“念兒,你為何只喜歡海棠呢?”伊墨突然偏頭問她。
沈念阖上眼,笑意盈盈,“因為它——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伊墨從善如流地點頭,“那我們安定後尋一處野山,在海棠林中蓋處木屋,花下舞劍、花下作畫……若是尋不到海棠,我們親手來栽,你看可好?”
女子深陷夢中,怔怔望着那張溫潤的笑顏,淚眼闌珊……
淺淺一字,在寂夜中輕輕落下:
“好。”
作者有話要說: 墨念小劇場之談論婚嫁:
伊墨咬牙:“我不能迎娶小姐,請小姐見諒!”
沈念黯然:“為什麽不能娶我?是你有了心上人?”
伊墨搖頭。
沈念再黯然:“那、是我入不了公子的眼……?”
伊墨連着搖頭。
沈念眼波朦胧:“那為什麽?”
伊墨無奈:“我、是女子。”
一室靜默……
半晌後,
沈念悠悠然啓齒:“那、既然伊姑娘不曾婚配,你我又情投意合,我們在一起吧!至于誰嫁誰娶……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伊墨:“……!”畫風轉變太快,适應不過來。
☆、籌謀
第二日寅時剛過,少年君主依慣例醒來,更衣洗漱親力親為,且比往常更神采奕奕。想來是一夜未眠的疲累抵不過懷抱佳人的欣喜。
聽得動靜,卧榻上的女子鳳眼微眯,懶懶坐起,斜靠着精雕牡丹圖的床頭。
君王在鏡前整理儀容時,習慣性地瞥眼望去,笑意溫和,柔聲囑咐:“天還早,再睡會。”
“那臣妾就不送陛下了。”女子倒也不客氣,慵懶一笑,倒頭向裏側卧。
他無言,臨別凝望一眼,輕聲邁出殿門。
向宣政殿的一路,腳踏冰冷的玉石板,少年皇帝內心悵然:浩大宮闱,殿宇重重,他身為九五之尊,身處萬人之上,殷勤示好的人比比皆是,卻有幾個真心以待?他不奢望其他人如何,可他心愛女子的一顆心依然求而不得……不但如此,自登基後,她與他愈發疏遠,每每相處總不似幼年時自在歡喜。
身為君王,權利集中,煩心事同時是樁樁件件般斬不斷。
朝堂上,由兵部尚書挑起了軍需的話題,此後話題更是收不住似的蔓延開,由漠北駐防扯到此前創下雁門關大捷戰績的帥将伊墨最後又悄無聲息拐到幾日前京中素有第一酒樓美譽的春意樓被砸的江湖訊息上……
伊墨之名在少年天子耳畔回蕩,經久不息。
帝王沉言,聲無波瀾:“尋常街頭事,自有京兆尹處置,衆卿未免過于操心。”
下首的朝臣恭敬俯身,無人敢一窺天顏,更遑論探究少年君王是何神情,不過體察君心的臣子已然揣摩聖意開始帶風向。
世襲祖上功勳爵位的成安侯兼一品将軍率先出列,明言暗示、對君王好一番歌功頌德。再之後,內閣首輔史全的嫡長子、本朝唯一的正牌驸馬爺也出列幫腔,豪言近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全得陛下蒙福雲雲……京兆尹緊跟步伐,高談一番豪言壯語之後,就差當朝立下軍令狀,誓要整肅京城治安、嚴懲不法賊子……一時間,同一派系的臣子紛紛附和……
帝王端坐龍椅,環顧四下,朝局已是了然于心。
位列百官首位的老丞相,老神在在般閉目養神。忠良臣子多少流露擔憂無奈的神情,甚至禦史臺的幾位還當場回駁‘高談闊論派’幾句。
君王面上淡定,內心悵然——這便是天下,縱使受萬人朝拜的崇高帝王,亦不能奢望萬民歸心,甚至君臣一心都極難得。
所幸,明君在意的從不是臣下的奉承之詞。對那些‘真摯’言詞不曾動容的君王下朝後匆匆忙忙往回趕,卻被空蕩蕩的寝殿徹底涼了心。
昨夜溫暖未散,她人已不在。
·
那位在朝堂上備受議論的将軍府正主,此刻還在夢魇中沉浮。
伊墨噩夢不斷、睡不安穩,自昨夜睡下,翻來覆去已驚醒幾回。
幾番折騰下來心神俱疲。伊墨索性坐起,和月岚閑談幾句,才剛聽聞她是奉命來照看自己的,還未問候一句學士府的情形,聽聞下人來報,說是侍郎大人來訪。
伊墨一介武人,不善仕途交際,況且常年駐守軍營,與朝中衆臣甚少來往。自她回京後,來府上拜訪過的人,寥寥可數。而與她常有往來的人中,最親近的,自然就是她的親弟、官居禮部侍郎的伊硯。
和月岚眼神對峙後,伊墨放棄下地出門的打算,“叫他進來吧。”
縱使是親姐弟,此般儀容不整下相見也不合禮數。屏退除了不請自來的某人之外的其餘外人,姐弟倆隔着屏風敘話。
伊硯在那端恭恭敬敬地見禮,“長姐傷勢可有好些?”
伊墨略掉月岚撇嘴的神情,輕聲應下。
伊硯在那邊急切追問:“聽來長姐精神不濟,可是傷未大好?有請大夫仔細看看嗎?”
“大夫說無妨,将養着就快好了。”伊墨随口胡謅,被旁邊那人瞪得冷汗涔涔。
“那就好,”伊硯長呼口氣,想了想又道:“長姐,前幾日春意樓的事你可知曉?”
伊墨擰眉,淡定問:“何事?”
伊硯在那端沉默片刻,繼而笑言道:“尋常事罷了,長姐首要養好身體。今日朝堂上還提及長姐了。”
伊墨心頭一跳,暗叫不好,“提及我?”
“是。兵部尚書劉大人說起軍需,說起雁門關之戰,便提到長姐。之後不知何人提起幾日前京中春意樓被砸……”話語到此戛然而止。
姐弟倆各自沉默。
“凡是涉及我的,無論朝堂內外,你勿要強出頭。”伊墨緊張注視着屏風上那抹投影,“就到此吧。若無要事,不必來此。”伊墨總有預感,自她回京述職以來的日子,圍繞她的風波不斷,春意樓不正是前車之鑒嗎?
伊硯與她心意相通,仔細囑咐幾句,就此告別。
“硯兒!”伊墨在他踏出門前将其叫住,“為人處世,不可顯露太過,如此方能長久。”
伊硯鄭重應下。随即開門聲起,房中沉寂。
月岚心有所悟:這人倒不算太呆,還是個講事理懂進退的。她此番暗嘆着,忽聽那人問起:“府中一切可好?”
在場不過二人,月岚稍一遲疑,便也知曉她所問何處,支支吾吾答:“大抵如此。”
伊墨不免詫異,“可有難處?我能否幫上忙?”
“無妨的。”想了想怕自家小姐怪罪,月岚急忙改口:“奴婢先回府去,将軍請先休息吧。”說完匆匆施禮、溜出門去。
不是剛起麽?伊墨眺望窗外,日頭正好,內心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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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惜在街頭漫步,興致寥寥,路過濟世堂時,不自覺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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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岚匆匆趕回學士府,入門時正巧望見月靈在收藥箱,一把拉過她,“正要找你呢,快随我去瞧瞧!”
“瞧什麽?”月靈茫然。
月岚瞥一眼自家小姐端杯飲茶的恬淡模樣,附耳過去悄聲道:“咱姑爺。”
月靈了然,同樣去偷瞄她家小姐神情。
司馬梓即刻放下茶杯,擡眼一瞥,又從那兩雙似笑非笑的眸子裏探出什麽,半是羞惱半是嗔怒,“妄議什麽,還不去忙?”
看小姐的反應想來是聽到了,月靈倆對視一笑,趕忙退出門去。
出府之前,月靈閃到門房裏,取出一包什麽物什,當下吸引月岚湊過去追問:“這是何物?”
“安神香,本就是将軍之物。”
月岚仔細回憶着,估摸應該是将軍遇襲小姐受傷那晚遺留在府上的,現下置身街上,機敏地不再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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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倆人輕車熟路地踏進将軍府後院,總算發現有什麽不對,這後院太寂靜了些……雖說這位将軍,因身世秘密和成長經歷之故,平日裏不喜旁人近身,但這心腹之地,府內護衛總要巡邏罷?
正疑惑着,月岚敲門得了許可,輕輕推開半掩的房門,與月靈前後腳進房。
繞過屏風,步入內室,心中迷惑頓時消散。
屋內原有二人。床邊一女子端藥碗執湯匙,舉到倚靠床頭僅着單衣的人面前。畫面就此定格。
莫惜一副“你不喝我就等到你喝”的決然表情,對來人恍若未聞。
伊墨拗不過她,吞下一口湯藥,招呼起來人,順勢将藥碗置于一旁,對來人滿是歉意道:“現下多有不便,怠慢兩位姑娘。”
二人連連搖頭。視線掠過尚有餘溫的藥碗,月靈向前一步,“看将軍氣色不足,可否容月靈為您切脈?”
“多謝。”望一眼去而複返的月岚,對她好意已了然。既然客人好意登門,哪有拒絕的道理?伊墨爽快應下,在心中悄然多記下一筆司馬家的恩情。
莫惜驀然起身,立于一旁。
月岚将香料交還給莫惜并說明原委,在眼前女子淡淡道謝接過紙包時,眼尖道:“莫姑娘這手腕是?”
屋中幾人一并望過去。莫惜撫平衣袖,淺笑,“多謝關心,不過是意外擦傷。”
月靈沉思不語,猝然轉頭,望見對面人眉間聚有隐憂,月靈在心中輕嘆,眼前這位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确是推心置腹,否則脈象也不至于陡然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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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将軍府,回程路上,二人各懷心事。而這糾結一路的心事自是瞞不過府中那位精明人。
“如何?”司馬梓立在內院翹首以盼,待她們身形一現就快步迎上來。
二人一點頭一搖頭。
“究竟如何?”司馬梓蹙眉盯緊愁眉苦臉的月岚。
月靈答:“小姐放心,将軍不過是急火攻心加之夢魇纏身,并無大礙。”
司馬梓神色未緩,“怎會如此?”
“無非是心有牽挂,”月岚不滿地插話道:“就不知是挂念誰了。”
月靈無奈地望她一眼,對司馬梓輕輕搖頭。
司馬梓與月靈兩相對視後,心下了然,另尋由頭遣月岚去侍郎府,單留下月靈,等只她二人在場時,不掩飾眉間憂慮,直言:“月岚為何置氣?”
“許是因莫姑娘……”月靈将自己的猜度、那碗分量中正的湯藥、以及莫惜手上的明顯淤青種種細細說與她家小姐,“将軍身份特殊,那藥想來就是莫姑娘開的,奴婢近前細看過,方子精準……而莫姑娘腕處的傷,不似她所言的擦傷,倒像是外力所致,”月靈頓了頓,“而且那傷是近來新添的。”
霎時花容變色,司馬梓穩下心神,示意月靈進門去說。
随司馬梓到房門口,月靈謹慎張望了院中四下無人,輕巧地入門轉身。
凝眉思索後,司馬梓心中有數,緊縮的眉間剎那間開闊,回身望向月靈,神色歸于平靜,“這件事就此作罷,将軍府不必再遣人去。你也是。”噤聲片刻,似是做出重大決定,“此前你說那藥丸中缺少的幾味,如今可有下落?”
月靈嘆息,“還差一味雪蓮。”
“是生于極寒之地的雪蓮花?”
月靈定定颔首,“以雪蓮花入藥,清熱解毒。”
沉吟過後,司馬梓慎重握住月靈的手,“靈兒,眼下京中左右無事,恐怕要你親自去一趟我才安心,尋藥還需盡快,至多半載,京中恐有變數。”一襲驚聞,司馬梓說得面不改色,甚至唇角有淺淺翹起。
月靈霎時慌神,“小姐,您當真決定了?”
司馬梓回以安撫一笑,“你且寬心……再者說,眼下,這是最直接的法子。”
月靈反握住司馬梓的手,苦苦哀求,“可是小姐,總會有合适法子的!您這法子太過兇險,若是定下,就再無回頭路了!”
司馬梓昂首,輕嘆聲無奈,“我的命途,或許六年前,或許更早前,就定了罷。”
月靈,在頭腦混沌間,驀然想起個人來,那人,想來會是小姐最深的記挂吧?咬咬牙,道出句必定會令她家小姐錐心刻骨的傷句,
“小姐,那将軍呢?您可想過她嗎?”
司馬梓淡漠平穩的眼波剎那間震蕩不安,直直望着月靈,而空靈的眼神又似乎黯然,瓢泊向更遠處去。
月靈心有不忍,行禮後靜默退身。
她與月岚自幼入府陪伴小姐,到如今已近廿載,關于她家小姐的心思,今時不同往日,月靈不敢妄言全猜透,總也是通曉幾分的。她家小姐雖說心思細膩,對她二人卻是知心相待。月靈感念小姐的真心,患難與共本是應當,如今,第一次違逆小姐心思,竟不惜搬出小姐心頭糾纏。
只盼小姐安好。月靈頓步于回廊間,循着淺淡芬芳望去,目光恰好瞥見院中花窗下一株海棠,與滿園春意相比,退居角落孤零零的一棵顯得單薄許多,可那株海棠今夏也最喜人。
月靈低頭笑笑,輕嘆世事總有回報。
·
月靈出城尋藥奔波大半日,回府時已月挂柳梢。
瑩瑩月白,一地清雅。
月靈快步往內院去,在花園石徑迎面遇上一人。
來人想來是府內家丁,見到月靈,俯身行禮。
月靈颔首回一禮,先邁步離去。府中人,無論身份,都是謹言守禮的。由此想到賦閑出游的司馬學士,那位寬厚溫和的司馬家主。
順道想起些聽聞小姐說過的旁的趣事,而身後,那陣腳步聲悄然遠去。
望見不遠處的假山魚池,月靈心下一驚,猛地回身,暗道不好。
尋常家丁,若非護院,此時怎也不該無端現身于後花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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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時分,夜沉似水。
一道纖瘦身影行過空蕩長街,止步于街角的繁華店鋪前,上前扣響門扉。
店中折射出點點燭光,經由緩緩敞開的一扇門,散發出溫和搖曳的光暈将來客身形籠于暖意之中。
來人雖是短衫打扮,模樣卻是清雅,開門的女子一眼就認出那人性別與自己相同,好奇又探究地将這男裝女兒上下打量之餘,柔和輕言:“小店早已打烊,貴客怕是來錯了場子。”
來人俯首,臉龐掩在陰影下,自身後變出一柄折扇拱手奉上,沉聲答:“在下未曾來錯,有一物什請轉交給蕭公子。”
開門女子愕然,“客人可有記錯?店中并無蕭姓公子。”
來人不多言,道了句“多謝”後告辭離去。
女子愕然,匆忙掩上門。不多時,幾個身着勁裝的蒙面女子由後窗翻出悄然跟上。
作者有話要說: 嗚,我可以求留言求評論麽
☆、約見
隐在雲中游走的月,隐沒地上人影匆匆,
小厮裝扮的人不慌不忙地踱步到街口,驀然轉身,嗟嘆一聲,“既已随行一路,還請閣下現身賜教。”
四下裏悄無聲息,只見月光傾瀉,卻不知,房舍庇蔭處暗藏多少鬼胎魅影。
一道疾風倏地劃破寂靜,刺目光亮直逼眼前,喬裝女子淡然視之,面色未改,
不出她所料,光亮被阻隔在一丈之外,飛镖尖端嘶啞地在橫飛而來的斷瓦上磨滅了銳氣,墜地,殺意散盡。
斷瓦跌落,傳出一道悶響斷裂聲。一人影翩然躍下屋檐,趕至路中人身側,“奴婢無用,讓您受驚了。”
女子偏過身去,清雅秀顏就此展露在月色下,對上那張慘白的臉,舒顏,輕言:“無礙的。”
月靈展眉,無奈輕嘆,“您真是、”
司馬梓伸出食指,比個噤聲,順勢執起她的手腕并肩而行,偏頭問道:“你何時發現是我的?”
月靈不禁擡手掩笑,“入夜哪有尋常家丁壯了膽子進內院的?早被護院打出來了。”
從回話裏聽出幾分調笑意味,司馬梓嗔她一眼,不甘道:“如此說來,倒是我的疏忽了?”
“月靈不敢。”月靈緊着搖頭,繃住笑臉。
司馬梓輕哼一聲,松了手自顧自前行。月靈垂頭,含笑緊跟上去。
她二人拐過長街,卻見府門前人頭攢動,火光沖天。
二人表情驟然冷下。司馬梓款步到人群外圍,瞥一眼衆人一致的于胸前背後印有‘京’字的官兵裝扮,神色淡淡,“趙大人在何處?”
月靈垂下眉眼,警惕地四下打量,緊随在她家小姐半步之後。
消息傳了一層又一層,轉眼人群撥開兩道,身着朱色官服頭戴烏紗的男子負手而來,陰鸷的臉龐竟也被漫天火光映出些許虛假暖意來,趙秋生款款行揖禮,擡頭谄笑道:“這不是司馬小姐麽?夤夜出門,不知小姐去往何處?”
司馬梓回以淺笑,“勞大人費心了,小女子不過是了無困意,外出走走。”
“那不知為何小姐您如此裝束?倒不像是尋常外出。”
司馬梓笑意更甚,“還不是京中近來不甚太平,惶恐而已。”
她這點撥之語一出,京兆尹立刻變了臉。饒是周圍暖光再旺,也抹不去臉上的沉重色。
司馬梓理理袖口,淡定自若,“若是大人無事,還請多多上心政務。大人先前有言,深夜不便。既如此,改日再請您登門入府。告辭。”言畢,恍若無人般,款款向府門去。
趙秋生忿忿回首,銀牙緊咬。府兵紛紛避讓,面面相觑,連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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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街八角樓,一間卧房中
蕭若水端坐在黃花梨木圓桌邊,将折扇來來回回仔細看過,疑惑間擡頭,“那人可有說什麽?”
立于她身前的女子赫然就是方才開店門的那位,聞言,仔細回憶過此前情形,作答:“那女子身形芊芊,作男子裝扮。未得見樣貌,也不曾聽聞有外地口音,想來是京中哪家府上的丫頭。”描述來人身形特征之後,又恍然記起一句,“若水姐,那女子甚是确定,要将這物件送與館中一蕭姓男子。”
“蕭姓男子?”蕭若水不解反問。
“是。”傳話的女子很是确定。“她當時直言,請轉送蕭公子。”
“蕭公子?”蕭若水遣散了人,喃喃片刻,眼前驀地一亮,起身到桌案後研墨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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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由皎白月色掩蓋,一只白鴿悄聲落入某府邸內院,未曾驚動巡邏的府兵分毫。
不多時。白鴿從軒窗中展翅,在府邸上空盤旋許久後,向南飛去,傲然俯瞰府邸全景。
清風乍起,緊鄰院中一道樹影,投遞在青石磚上的身影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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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墨攏了攏肩上的外袍,放輕步子經由回廊進內院去,不知是體弱還是夜寒,她只覺得這風裹着的寒意,似是能吹入心裏去。
經過一處院落,她腳步緩了緩,偏頭望一眼,未多停留,不多時身後腳步聲起,再回頭,那人已追到眼前。
來人擡手将她的外袍攏了攏,動作熟練又急切,言語間尚帶着清冷疏離:“入秋了,再好的花也謝了。顧好自己身子才是正事。”
伊墨緊握雙手,悵然道:“邊關苦寒,嬌嫩的花兒養不住,府裏的花輪回幾道,我亦無福得見其風姿。”
“有一個地方,繁花開遍,常年未改,你想不想看?”女子擡首,似笑非笑,執拗着看着眼前的人,縱使那人淹沒在屋檐陰影中,縱使她拼盡全力亦無法得見那人神情。
“天下之大,總有那麽一處。”伊墨牽起她的手返回,“然,只有一道景,是為自己留的。”
伊墨的輕言輕語,在莫惜心裏掀起驚濤駭浪,“所以你、寧願守着一株等不到花期的花。”她別開臉,倔強着擡頭抵抗由心底泛起的凝聚成傷的軟弱。
“夜了,多思傷神,早些休息。”伊墨送她到房門前,“總歸會好的。”
莫惜掙開她的手,徑直進門去。
大力阖門聲響徹。伊墨垂眸,緩步折回。
門外的凄冷秋意,毫不留情地鑽入門縫,冷冽夜風摻入幽香絲縷……女子凄然一笑,蜷縮在門板邊,心嘆一聲,終究是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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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夜,伊墨依舊沿着回廊返回,經過那道整日未曾開啓的房門也只輕嘆了聲作罷。
再過一日,伊墨拂曉時去扣門,無人應答,四下詢問都未見莫惜她人。
此時,城中主街街角的八角樓
白面少年踏入空蕩蕩的大堂,對店家使過眼色之後,施展輕功,足尖點地,翩然登頂,推開天字甲號房門,步入其內。
對房中人毫不在意,來人徑直在八角桌邊就坐,語氣冷淡,“找我何事?”
房中人置身窗前,開窗眺望,目光略過繁華街頭,定定望向城門樓及城外不見邊際的官道,對于來人,反應同樣是波瀾不驚,“請你幫忙。”
“哦?”來人嗤笑,細指挑起桌中央擺放有序的杯盞之一,置于手中把玩着,“願聞其詳。”
對來人的回應置之不理,窗邊的人定了定心,回過身來,神色堅定,“求見太子。”
當今聖上剛及弱冠,他後宮不過才一位主子,即早幾年他被封太子後娶得的太子正妃,如今的貴妃,皇嗣至今未有所出。而距如今最近的一位太子,便是當今聖上無疑。
來人眉心一跳,撇開手中物什起身,雙目眯起,側身站起,望向窗前身形單薄的人,“找他作何?”
窗前人回身,神色不為所動,一字一頓道:“進宮。”
“呵?”來人眉眼間盡是嘲諷,“皇室宗親、官家小姐……原來,話本上所言貪慕虛榮、熱衷權謀的女子,并非虛言。”
聽到某個詞,眉頭微蹙,淡然的臉色上閃過錯愕,“你還看那些俗物?”
來人輕嗤一聲,“春意樓是我名下産業,你不是知曉的麽?俗物?我本就是俗人一個。”
“他就這般縱容你?”窗邊人細眉緊蹙,“容你在宮、在外面胡鬧?”
來人嗤之以鼻,潇灑轉身倚回桌邊,“你未入宮前,見我不跪不拜倒也罷了,怎麽連聲表嫂也不願稱呼?”來人解下束帶,發絲散落,臉龐上原本的淡然笑意赫然多出幾分女子的妩媚之色。
另一人依舊淡定,拱手揖一禮,“請恕臣女不便行禮。”她如今男裝示人,如何行萬福禮?
“也罷,說不定下次,該是我喚你一聲姐姐才是。”散發女子湊上前,在人身側淺笑低語。說完很滿意地瞥到那人淡定之下眉心顫動,得意地輕哼一道,轉身欲要走。
男裝女子急着轉過身來,神色松動,急切喚道:“等等、”
正要出門的人不耐蹙眉,“司馬小姐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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