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浮躁

不去計較疼痛和只能躺在床上的難受的話, 養傷的時間過得還算悠閑。那種好像二十四個小時都空閑下來，從頭到尾只有兩個人相對的感覺, 讓何詩宜有種歲月悠長的感覺。

好像她跟林霰已經這樣相處了很久似的。

但感慨的人似乎只有她。因為林霰幾乎所有的時間都放在了畫畫上，很難得才能分出一點注意力給她。

何詩宜驀然發現，其實她最大的情敵不是任何林霰的愛慕者，而是林霰如此喜愛、如此投入的繪畫事業。但是她甚至不能在這件事情上抱怨，因為她已經知道林霰為什麽要這麽努力了。

——也是她自己對林霰說：你身上背負着的是三個人的生命和未來, 必須要全力以赴。

徐霆每次過來, 看到的都是林霰聚精會神的畫畫，而何詩宜百無聊賴趴在床上裝死的畫面，都有些看不過去了。

“你就不能找點事情來做嗎？”她問。

何詩宜嘆氣, “你以為我不想嗎？但醫生說我背上的傷口長好之前, 不能有太大的動作，否則崩裂了傷口又要從頭養起。”

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受了傷, 何詩宜或許還不會那麽急着要好起來。畢竟能夠享受一番林霰的關愛也不錯。但林霰比她傷得更重，她的心思立刻掉轉過來，想着自己趕快好了, 好去照顧林霰。

畢竟在醫院裏，徐霆還會時不時過來看看，實在不行可以叫醫護人員幫忙，但等過兩天傷口長好就該出院了。到時候兩個病號住在一起，怎麽辦？

所以她是百分百愛惜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遵照醫囑進行修養。

于是徐霆給她帶了個游戲機，讓她趴着玩兒。這個不費力氣又能殺時間, 很适合現在的她。

但何詩宜玩了一會兒，越發覺得勤懇工作的林霰跟安逸享樂的自己形成強烈對比，只好丢開游戲機，抱着手機翻看微博私信和郵箱，為林霰挑選适合的工作。

雖然已經說了這是工作聯系方式，但還是會有人視而不見，所以其中混雜着大量的無效信息，要從中挑選出自己需要的一一進行聯絡，倒也是個大工程。

這份工作，何詩宜都快做成熟練工了，所以處理的速度非常快。但看着看着，她的動作停下來了。

“格格，你看這個。”她叫了林霰一聲，“有人請你畫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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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算是現在微博上面的一種軟性營銷方式。畢竟不少微博黃V賬號經營得非常好，擁有一大批的粉絲。借由這些大V的作品來做推廣，将廣告植入其中，會更容易被粉絲們接受。于是慢慢的，這就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新型營銷方式。

而對于這些微博大V來說，能夠多一份收入，自然是好事。而且只要作品足夠精彩，就算是廣告粉絲也願意看。甚至有不少大V因為廣告寫得不拘一格而吸納了大批新粉絲。

林霰身為畫手，經過一年多的經營，微博粉絲已經将近二十萬，有人找上門來，倒也不算意外。但何詩宜還是覺得莫名興奮，有種“我家林霰果然紅了”的感覺。

“不接。”林霰頭也不擡的說。

“好吧。”何詩宜聳聳肩，興奮的心情壓下去，她也知道以林霰的風格，還是不要折騰這些，埋頭畫畫就好。

反正從何詩宜的角度，掙錢反倒是所有努力的目标之中最不重要的那一個。因為她甚至不用努力就已經擁有了許多人奮鬥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財富。雖然跟真正頂級的富豪比起來，她這點身家不夠看，但護持林霰，足夠了。

何詩宜再三挑選，才從中挑出了兩份工作邀約，打算給林霰看。自從開始連載自己的作品之後，林霰已經不怎麽接別的畫了。不過有時候，只專注于眼前的作品，也會讓思路被限制住，畫點別的東西調劑一下也不錯，所以何詩宜還是會定期給她挑一兩份類似的邀約。

這些都是常例了，沒什麽可說的，倒是有一封郵件引起了何詩宜的注意。

發件人名叫素子，也是個畫手。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算是旅雁的粉絲。而且粉的時間很長，從林霰還是個只在微博上發圖的低調畫手時就開始關注。甚至自己最終下定決心考美院，也是因為林霰。所以在考上了大學之後，她便打算加入一格工作室。随信還将電子版簡歷和作品都發了過來，顯然十分有誠意。

何詩宜心中警鈴大作。

當然并不是說林霰會和這個粉絲有什麽關系。但是對方那麽喜歡林霰，完全是腦殘粉的節奏，如果真的朝夕相處，絕對會分走林霰的一部分精力。

這不就是來跟自己争寵的嗎？

撇開感情上的這種抗拒不談，目前她們的工作室只是個空殼子，沒有成型的規章制度，甚至連發展方向都還只是在何詩宜的設想之中，也完全不具備吸納新人的條件。

何詩宜原本想幹脆的拒絕算了，但想了想，還是不打算隐瞞林霰，将這件事說了出來。

她本來以為林霰會高興一下，然後認真考慮。但事實上，林霰聽完之後，甚至都沒有要求看一眼那封郵件，便做出了決定，“拒絕吧。”

“那不是很可惜嗎？”何詩宜故作大方的說。

林霰終于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何詩宜莫名覺得好像自己的心思都被她看破，有些心虛的道，“咳……我的意思是，有人這麽喜歡你，随便拒絕不大好吧？”

“她還是大學生，不可能到這邊來。所謂加入工作室，也只能挂個名而已，沒有意義。”林霰說。

何詩宜聽到這裏，心裏莫名的高興。正得意時，聽到林霰問，“還是你覺得應該答應？”

“我也覺得還是拒絕好。”她立刻板起臉，一本正經的說，“在我的規劃之中，工作室只有一個核心，那就是你。其他人都是服務于你的。如果要招人，也應該是負責其他方面工作的人才，不需要另一個畫手。”

誠然招募許多畫手成立一個團體，從而做到不管什麽風格的工作都能夠勝任，全方面的發展會更好，但何詩宜和林霰都不需要。

她不是要做一個繪畫基地或者出版集團，只是想跟林霰一起為她們的夢想奮鬥。将來如果有條件，或許她會涉足這方面的産業，但一格工作室，一定必須是獨立的。

這個問題到此為止。

這天晚上何詩宜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一直忍不住翻身。

她這麽大的動靜，林霰當然不可能睡得着。忍了半天，還是開口問道，“你在做什麽？”

“不知道，就是覺得心裏很燥，不動一下不舒服。”何詩宜有些疑惑的說。

“……可能是秋天太幹燥了。”林霰沉默了一下，才道。她沒說，何詩宜這種症狀，非常像是某種典型的婦科病——更年期。

何詩宜總覺得她中間有個十分可疑的停頓，但也沒有多想，點頭說，“大概是吧。我忍一下，你先睡着就好了。”

“越忍越難受。”林霰說，“你怎麽舒服就怎麽做吧。”

何詩宜試着忍耐了一下，不得不承認林霰說得對。于是又開始烙餅一樣的翻來翻去。這麽折騰，兩人自然都不可能睡覺，于是何詩宜提議，“不然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也許會好一點？”

“說什麽？”林霰問。

何詩宜一時也找不到合适的話題，忍不住想起白天的事，“說真的，有個人因為你而做出了能夠影響一生的決定，有什麽感覺？”

她以為林霰就算不會得意，心裏起碼也是高興的。畢竟影響力是對一個人社會地位的肯定，而能夠對別人産生積極影響，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是值得驕傲的事。但林霰想了一會兒，卻說，“感覺很沉重。”

“沉重？為什麽？”

“因為她為我做了很多，而我卻不能如此回報。更怕自己擔負不起這份喜歡和期待。”

何詩宜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林霰說的并不是白天那個粉絲的事。至少決定去學畫畫和加入工作室，還不到“她為我做了很多”的地步，更不至于讓林霰覺得擔負不起對方的喜歡。

她心裏有個猜測，但卻又不是十分确定。——林霰說的那個人，應該是她。

回頭去想，的确是自己的問題太含糊其辭，沒有明顯的指向。也許林霰以為是自己要試探她的想法，所以才坦然以告？這樣一想，何詩宜陡然覺得心頭一熱。

她小心的側過身來，面朝着林霰的方向，小聲問，“我的喜歡，真的讓你覺得那麽沉重嗎？”

“是啊。”林霰說，聲音裏卻帶着溫柔之意，似乎并不為此苦惱，“總不能讓你看走眼。”

“怎麽會？”何詩宜在黑暗中摸索片刻，握住了林霰的手，“你那麽好。”她說着不由微笑，“我還以為你應該會對自己很有信心呢，你身上好像有一種特質，讓人相信，只要你想、只要你願意，就一定能做好。”

但是在喜歡的人面前，誰又能說自己擁有絕對的自信呢？畢竟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以一個人的外在條件為轉移，它直接審視每個人的內心深處，無法說出具體的衡量标準。

于是越在意，越不能等閑視之。

大概是因為林霰這一點坦誠，何詩宜原本就躁動不安的心，更加難以平靜，于是各種小動作越來越多。

林霰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怎麽了？”她一邊問一邊坐起來，打開了房間的燈。

“好像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但是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何詩宜微微皺着眉，“這麽動一動的話，會稍微好過一點。”

林霰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口，“是不是背上的傷口長新肉了？”

傷口結痂之後，新肉長出來的過程，總會伴随着一種幾乎令人牙酸的癢意，感覺受不了或者渾身不自在，也是正常的。

何詩宜聞言微微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