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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談賦的這一通飛醋, 蔣子虞是憋着一肚子氣回到屋裏的。
廖燕把老太太擦完身子扶着睡下,穿上衣服準備回家, 擡頭見蔣子虞回來,立馬湊上前問:“怎麽樣, 蔣小姐, 先生記起來沒有啊?”
蔣子虞搖搖頭, 語氣有些生硬地回答:“哼,他啊, 早忘光了,不但忘光了, 性格還變得一點兒都不可愛。”
廖燕看着她的模樣, 知道這小姑娘是委屈了, 立馬拍着她的肩膀輕聲安慰:“沒事兒沒事兒, 我看先生還是很緊着你的, 這天災人禍哪能有個準呢。畢竟出了這樣的意外, 誰都不願意, 先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夠可憐的了, 蔣小姐你作為他的家人啊, 可得多給他一點兒時間捋一捋。”
蔣子虞聽了她的話,心裏不禁有了些松動,點點頭摸着自己的額頭終于不再胡思亂想。
可這頭蔣子虞看開了,那頭剛出完意外很是可憐的談先生卻還是一個人坐在車裏看手機。
他此時的手上拿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煙,有學生從他旁邊走過,低聲對着他笑, 他也沒有在意,微微皺着眉頭,只露出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就在剛才,他接到了自家老太太打來的一個電話,說是有要事讓他回老宅一趟。
談賦自打失憶就變得跟誰都不親,回來之後只是礙着面子去過老宅一次,他對那地方記憶全無,進去也只當是個偌大的院子。
可饒是這樣,老爺子看見他還鼓着眼睛“哼”了一聲。
他覺得莫名其妙,冷眼受着,之後再沒有去過。
這次老太太喊着他回去,為的主要是他結婚的事情。
談賦平時工作有些忙,有時上頭的大型工程需要技術人員,他說不定什麽時候又得出差,所以這會兒趁着周末,老太太立馬拍板決定,讓他過來把結婚的事情做個了結。
談賦帶着一肚子疑惑和茫然到了老宅,剛進門就看見自己的父親談首長也在,點了個頭走上去問:“爸爸,奶奶為什麽對我結婚的事情這麽急?”
談郁放下手裏的茶,擡頭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沒好氣地回他:“還不是你這次做的事兒,你這腦子是一了百了了,家裏人可為你提心吊膽着呢。”
說完見談賦還是面無表情,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掌,沉聲罵到:“你呀,以前看着是個聰明冷靜的,沒想到碰着這種事兒就變得這麽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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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賦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這談首長說的是哪件事情,低着頭,只能一頭霧水的應着。
但老太太可就不樂意了,從後面出來,看見談首長的那一巴掌,立馬一臉憂郁地抓着談賦的手喊:“哎呀談郁你是怎麽當爹的,你兒子還病着吶!”
談首長一輩子呼風喚雨慣了,唯獨見到老太太就啞火,聳了聳肩膀回答:“媽,他身體好着呢。”
“那也不能打他!”
老太太直接擺開了護犢的架勢,誰都沒發開口。
老爺子從後面上來,聽見這話臉上又是一陣發青,忍不住從丹田裏發出了重重的一句“哼!”
倒是扶着老太太過來的劉愛媛開口緩和了一句:“沒事兒沒事兒,老郁知道輕重,就是做個樣子,是不是啊小賦。”
談賦也不願意在這麽多長輩面前拿嬌,點頭道:“是,爸爸和我開玩笑呢。”
老太太見他這麽說,終于也放過了教訓,伸手讓大家都挨個坐下來,輕咳一聲直截了當地開口:“好,那既然咱們老四家的人都在這兒了,我就把話直接說了吧,桐桐現在有了阿賦的孩子,這姑娘品行各方面都不錯,我覺得啊,他兩扯證的事兒,還是越早辦了越好。”
談賦沒想到老太太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另外,也是驚訝那位“桐桐”竟然連自己的孩子都有了。
一時愣在原地,眉頭輕輕皺起,整個人都變得低沉了起來。
談明則坐在一旁,剛開口說了一個“我看…”老太太就一把打斷了他的話:“你看什麽你看!這麽些年小輩的婚姻都是你看出來的,阿賦的婚姻,必須得我看!”
談首長和夫人陳愛媛坐在座位上,兩兩看了一眼,決定開口勸解。
談首長先說:“爸,阿賦是搞學術的,和我們不一樣,他的婚姻問題,我覺得,還是他自己把握比較好。”
陳愛媛也開口附和:“是啊爸,之前我糊塗,給阿賦介紹了歐陽家的女兒,心裏一直覺得特別虧欠,現在他能找着個喜歡的,我這心裏啊,其實比誰都開心,我哥也說了,有意想收了桐桐做幹女兒,這樣下來,我陳家也算是她半個娘家了。”
老太太見兒子兒媳都幫着自己說話,一時腰杆不禁挺得更直,偏頭看向談賦,突然又有了些疑惑,探着身子問:“小賦啊,你怎麽看着不怎麽高興啊?”
談賦猛地站起來,聲音清淡地說:“奶奶,能讓我再想想嗎。”
他的話說完,不光是老太太,屋裏其他人也愣在了原地,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老太太擡起胳膊抓住談賦的手,不解地問:“孫兒啊,你之前不是頂喜歡桐桐的嗎,怎麽現在又要考慮了呢,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呀?”
談賦低頭看着奶奶的手,那雙手已經有了太多歲月的紋路,讓他一時間竟有些無從開口。
深吸一口氣,張嘴道:“沒有的事,就是,哎,奶奶,我先出去打個電話成嗎?”
老太太聽他這麽說,立馬點頭答好,看着他轉身離開的樣子,細着聲音問:“這到底是怎麽得了,別是和桐桐在那頭鬧了什麽矛盾吧。”
老爺子坐在原地,見幾個人都看着自己,立馬撇清關系:“盯着我作甚!我這兩天都在家裏,哪兒都沒去,你當我樂意天天找個妮子的麻煩啊,吃飽了撐的!”
談賦不知道這邊屋內幾人的焦慮,走到院子裏,掏出手機,打開剛剛才讓蔣子虞輸入進來的號碼,輕輕按下,幾聲彩鈴之後終于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老師?”
談賦手裏還拿着剛出來時點燃的香煙,雲霧缭繞裏看見了蔣子虞那雙水潤的眼睛,全身像是被抽絲剝繭一般吸走了力氣,茫然地站在原地,啞聲說了一句:“子虞,對不起。”
蔣子虞聽出他聲音中的疲憊,一時也有些擔心,不禁柔聲問他:“怎麽了?是遇見什麽煩心事了嗎?”
談賦手上的煙灰落在指尖,生出一點兒細微的疼,讓他猛地從那溫柔的聲音裏驚醒過來,沉默許久,終于還是說出了那句話:“子虞,我要結婚了。”
蔣子虞忽的愣在原地,輕笑一聲,嘆着氣問:“所以呢?”
談賦蹲在地上,将臉整個埋入手臂,愧疚而茫然地開口:“我的腦袋之前受過傷,家裏人告訴我,我曾經有一個戀人,她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辜負了她。”
蔣子虞在那頭沉默地坐下來,眼神清亮,抿了抿嘴唇,輕聲問:“所以你現在為了一個你甚至已經不記得的戀人,就要完全否認掉我們的感情,對嗎。”
談賦聽見她的話,只覺腦袋生出一絲一絲的疼,緩了兩口氣,重新擡起頭來,擡頭看着天上的星星,沉聲道:“子虞,我不知道過去的我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我也從來沒有好奇過。我個人心中的我,其實是一個很無趣的人,我不喜歡刻意與人産生所謂的交集,對那些名和利也不怎麽熱衷。只有在看見你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原來我也有那樣熱切想要的東西,我想擁抱你,想聽見你的聲音,就算你不說話,就算只是看着你我也會覺得安心。我不覺得我是一個會一見鐘情的人,但事實上,我真的從第一眼看見你就很喜歡你…”
蔣子虞聽着電話裏談賦低沉而柔軟的話語,臉上生出一點淡淡的紅,小聲地嘟囔:“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談賦将手裏的煙完全扔在地上,低頭看着那裏冒出的最後的一縷青煙,深吸一口氣,低聲回答:“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對你做過的所有行為都不是出于任何輕薄的心思,就像現在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也并不是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原諒,而僅僅只是因為我想要告訴你。你可以怨恨我,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但我真的喜歡你…”
“夠了!”
蔣子虞并不喜歡這樣的談賦,在她的眼裏,談賦是一個說一不二,從不會為了選擇而後悔而傷心的男人,“談賦,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喜歡我,卻又要和別人結婚。”
談賦聽見這句話,忽的也怔在原地,低頭看着指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很是失敗。
他不明白,為什麽現在自己真實擁有的愛情要為了過去的自己買單,而自己過去的感情又為什麽會走上了這樣一條難堪的道路,腦袋突然生出一陣劇烈的疼痛,伸手捂住太陽穴的地方,忍不住悶哼起來。
蔣子虞聽見那聲音,整個人也有些慌了神,不禁大喊一聲:“哥哥你怎麽了?”
談賦此時意識模糊,腦子裏白茫茫的一片,像是有誰的影子在前方晃動,但當他真的伸手捕捉過去,那身影卻又飛速地離他遠去。
蔣子虞擔心他腦上的傷口,連忙生氣地告訴他:“談賦你是不是傻!你為什麽從來不打電話問問你那個桐桐,你單方面和我忏悔有什麽用,你怎麽不問問你的桐桐原不原諒你!”
談賦聽見那頭電話挂斷的聲音,腦中疼痛漸漸變小,整個人像是一點點清醒了過來,找到那個他一直沒有勇氣打過去的電話,這一次,沒有猶豫,沒有逃避,直直地按下了撥通。
時間在這一刻像是被拉得很長。
談賦聽着電話裏的音樂只覺全身僵硬,靈魂離開了軀體,在等待着被誰召喚,而那頭牽着他命運的人接通了電話,吸了吸鼻子,只對着他說了一句“笨蛋老師。”
談賦因為這一聲,整個人又重新鮮活了起來。
靈魂慢慢回到身體,眼睛變得清明,腦中的白霧散去,就連血液也開始熱烈地流動,沉默許久,終于沙啞着嗓子問了句:“所以,你原諒我了嗎?”
蔣子虞抹掉臉上的眼淚,低聲道:“不然還能怎麽樣,都有你的孩子了,我還能到哪兒去啊。”
老太太和陳愛媛兩個人此時正從女性的視角仔細分析着談賦剛才的反應,還沒等她們得出一個完整的結論,就見門口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一個人,仔細一看,可不就是剛才一臉憂郁出門的談賦麽。
只是這時的談賦已經完全不複之前的陰郁表情,臉上帶着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燦爛笑臉,露出一點屬于他這個年紀的陽光與謙和,走上來抱起老太太的身體原地轉了兩個圈,大喊着:“奶奶我能明天就娶了桐桐嗎?”
老爺子被他的動作吓得膽戰心驚,大聲喊:“你個臭不要臉的!把你奶奶放下來別摔着了!你再轉一圈我就讓你娶了老旺去!”
老旺是老宅裏養了八年的一條老狗,年初的時候剛生了四個新鮮的狗崽子,這談家有名的英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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