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暗香之下

前日花園中,沈漣漪将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輕道:“相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太被動了。”

“暗衛已經多方查看了,确實沒有異動……”他感覺到她鬓邊的絨發拂在臉旁,像幼獸柔軟的胎毛。

“我去吧,他們想要的是我……”

“不可以!”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否定了她這個提議。

“你聽我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你叫我來,不就是為了這個麽?一個誘餌不好好做誘餌,那不是枉費了你一番苦心。”

“但我也說了,要保護你絕對安全。”

沈漣漪笑了:“我很相信你,正是因為相信,所以我才有勇氣提出這個提議來,你放心,我也是惜命的。”

“我們尚且不知道,為何那個教主對你如此上心,如果他有別的企圖……”

“我知道他為什麽需要我,”沈漣漪聲音越發輕得如同羽毛,“此前我一直防着你,所以沒有同你說,清風教的教主,是南朝皇帝趙文正。我不但知曉他的身份,還看過他的一個賬本,他想要的,無非是殺我滅口。”

慕雲漢因驚詫身體一動,沈漣漪急忙摁住他:“現如今,我有更好的辦法。你叫我去吧,我做誘餌,找到他的老巢。你放心,我有我的辦法,不過我至多拖一天,你千萬要趕來。我知道你有諸多疑惑,你放心,事成之後,我會細細同你說的。”

“如若我不同意呢。”他的語氣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

“你不相信我?”

“我不能讓你有任何閃失。”得知她要以身涉險,他已經顧不得去想別的許多了。

“相爺,你攔不住我的,你應當知道。”

他知道,所以之後她生氣,演了那樣一出戲來,他也只得配合。他那時,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到底是做戲還是真心,而他如今能做的,就是盡快捉住趙文正,将她全須全尾帶出來!

元寶妹迷迷瞪瞪醒過來,發現自己周身堆滿了枯草,她一驚,急忙坐起來,便聽到身後溫柔的女聲道:“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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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過頭,只見沈漣漪正微笑地看着她,只是她雖然笑着,神情卻有些緊張,仿佛只是在故作輕松。

“沈姑娘,我在哪,咱們在哪?”她害怕地靠近她。

“別害怕,他們是沖我來的。”沈漣漪輕輕撫摸着元寶妹的鼓臉蛋,方才她趁着小丫頭睡覺時,已經用随身帶的染眉筆在她臉上畫了許多小麻子點。這種染眉筆是用南方的螺草榨汁做的,能在臉上留兩三天。元寶妹因為追着她被一同捉來,原是狀況外的事兒,可是沈漣漪清楚趙文正的毛病,所以即便只是一個見了幾次面的小丫鬟,她也不允許她有任何閃失。

這時,一行穿着黑色兜帽的人逶迤而入,為首的一個乃是前朝的老臣,如今的右護法,低沉道:“教主要見你。”

沈漣漪坦然起身,拉着元寶妹一起走了出來,那人見元寶妹不過是個懵懂的小丫頭而已,也并未反對。二人随着一行人帶路來到了香堂,那趙文正穿着一襲墨綠色的鬥篷正對着菩薩念念有詞。

沈漣漪心道:菩薩若有知,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趙文□□完了一段,三角眼緩緩睜開,陰狠地笑道:“花魁娘子,咱們終于見面了。”

元寶妹感覺到沈漣漪攥着自己的手汗津津的,不解地擡頭看她。可是沈漣漪看上去倒是風輕雲淡,她開門見山道:“教主,別來無恙,最近同水寇的交易不太順利吧?”

趙文正神色閃過一絲詫異:“……你知道的事情,倒是很多……”

“原本不知道,但是被那些捕快捉走,很快也就知道了。”她緩緩道,“我不知道的只是你們為何一定要我性命!”

“你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右護法出了聲。

沈漣漪困惑地皺眉,随即道:“好吧,我要說的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日我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但是我想活命,想同教主做個交易。”

趙文正發出了低沉的笑:“你有什麽可以同我交易的,我并不喜歡你的模樣,更對你這身爛肉無意!”

沈漣漪點頭:“我自知身份卑賤,即便是花魁,不過是個叫出來好聽些的姐兒罷了,我怎會無知到用身體同教主講條件?那太不自量力了。只是,我被那些捕快莫名其妙請了去,倒被我發現一個驚天的秘密,這個秘密,可以幫助到教主的生意。”

“你若說是那慕雲漢來了,這早已不是新聞了。”右護法冷冷道。

“慕雲漢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書生,何足懼矣?我發現的是,同他随行的一位自稱捕快的人的身份。”

“哦?說來聽聽?”趙文正的眼鏡眯了起來。

“他身邊一個叫原大虎的捕快,真實的身份,是武菱洲水營的副統領!我也不同教主賣官司,我看到了他的行軍列陣圖,想以此換我和這個小丫頭一條性命!”

她一說完,衆人當即竊竊私語起來,趙文正臉色陰沉不定,好半天沒有反應。

右護法見狀,湊上前來低聲道:“近來水寇那邊巷戰屢戰屢敗,就是因為一個原姓的水營将軍想出了一個什麽五行陣。如若這娘們真的能畫出來便罷了,畫不出來,咱們再要她的命也不遲。只給她一天時間。”

趙文正聞言微微點頭,示意右護法退下,對沈漣漪道:“你只看了一遍便能畫下來?”

沈漣漪笑道:“教主當知,我那幾日正是受慕雲漢寵愛的時候,來去自如,他又時常賣弄說給我聽,所以我豈是只看了一遍那麽簡單?我非但可以畫下來原圖,還可将破解之圖一并畫給教主,唔,就當是為了這個小丫頭買條命。”

趙文正的眼神劃過元寶妹驚懼的小麻子臉兒,笑道:“如此,你自去畫吧,叫這小丫頭留這。我給你一天時間,一天之內要是你畫不出來,就和這小丫頭黃泉路上見吧!”

元寶妹聞言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可是她不敢多說什麽,只是緊緊抱着沈漣漪的腿,哀求地看着她。

沈漣漪狠狠握了一下元寶妹的手,對趙文正道:“好歹叫她就在我房間的旁邊等着,我好知道她是死是活不是?而且這孩子到底伺候我慣了,叫她來給我磨個墨再走,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準了。”趙文正料想一個小丫頭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冷笑着擺擺手,“去吧!”

右護法命人帶着兩人去了偏房,那裏已經準備好了筆墨紙硯。看守人道:“半炷香的時間,你們不要磨蹭!”

沈漣漪點點頭,對元寶妹道:“磨墨吧。”

元寶妹哭得抽抽噎噎的,淚珠大顆大顆掉進硯臺裏。沈漣漪見門口兩人懶散,急忙低聲對元寶妹道:“元寶妹,你認識字麽?”

元寶妹可憐巴巴道:“認識……一些……”

“在山莊的時候,見過賬本麽?”

“恩,見過劉管家平時總是拿着賬本……”

“乖,你聽我說,一會兒如果有危險,你就大聲尖叫,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若是只是将你分開關起來,你便幫我找一個黃皮的賬本,年份是今年的,找到了就藏在身上,可好?”

元寶妹點點頭,啜泣道:“這個東西很重要麽?”

“很重要,但是沒有你的性命重要,你千萬要保全了自己,再去找賬本,聽到了麽?”

元寶妹應了下來,随即道:“沈姑娘,我們還能出去麽?”

“傻丫頭,你放心,我死了,也不會叫你有事。”

“我想要出去了,同姑娘一直在一處。”元寶妹可憐巴巴像個小狗一樣小聲道。

“好,等我們出去了,我叫你一直同我在一起。”

“好了沒!”這時守門的人走了進來惡聲道,“磨個墨要這麽久?”

沈漣漪握握元寶妹的小手,柔聲道:“去吧……”

小丫頭一步三回頭,被守門人推搡着走了。她前腳走了,後腳沈漣漪便開始畫了起來,說什麽行軍列陣圖,她根本全然不知曉那是什麽,只不過先畫了武菱洲的輪廓出來,慢慢地畫着樹木樓閣,俨然是個風貌圖而已。她一面畫着,額頭上卻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叫元寶妹去找賬本,顯然是個冒險的法子,她本身并不抱希望,只不過叫小丫頭心裏惦記點別的事兒,別把自己吓死了才是要緊。可是她被關在這裏,除了靠她,也再沒有旁人可以幫忙了。

畫了一半,天色已晚,沈漣漪便去點燭火,才點着了,蠟燭卻炸了一個燭花。

“莫不是有喜事……”她喃喃着,突然聽到外面嘈雜起來。她左手拔下頭上一根簪子在手裏,試探着問道:“兩位大哥,發生了什麽事?”

“少說話!沒你的事!”

沈漣漪見牆外遠處似有隐隐火光,心知慕雲漢已經有所行動了,正欲趕緊回房躲避,冷不防眼前黑影一閃,兩個守門人當即頸上流血,咽氣倒地。沈漣漪還來不及驚呼,來人一亮牌子,沉聲道:“姑娘,相爺叫我來的,快走!”說着便要拉她。

“不!等一下!”沈漣漪急忙道:“我妹妹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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