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深陷險境

楚儀醒來時,只覺得周身發冷,有人在一下下戳着她的脊梁骨,叫她不得不睜開眼。

眼前是一個破舊的屋子,她略動了一下,便感覺自己的衣衫濕透,縱然身上蓋着席子,也是冷得刺骨。身後的人還是在不停地用指頭戳她,令她有些微微惱火。

她轉過身來,正要訓斥對方,卻不由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你醒了。”對方抓抓腦袋,明明是個雙十有餘的青年男子,卻舉止神态狀若稚童,居然是霍均!

“霍公子!……姐夫……”她猛地坐起身,還不忘扯過席子來遮住自己,唯恐自己衣服濕透有什麽不妥。

“妹妹。”霍均咧着嘴笑。

楚儀見他衣衫雖然依舊華麗,但是異常髒破,顯然已經很久未曾換洗衣服了。這屋子也是破爛不堪,衰敗許久的模樣。怎麽回事,霍均不是去山莊養病了麽?這根本不像是什麽山莊啊。而她……楚儀又轉過思緒來,怎麽又會出現這裏?她明明記得那日去布莊回來後第二天,楚金玉說要送她悄悄回楚家,然後,她在馬車上睡着了……

“霍公子……姐夫,我怎麽會在這裏?”她雖知霍均是個傻子,卻也只得不抱希望地問他。

“你去水裏抓魚嘛?你還能再去一次麽?”

“你在水裏發現我的?”

“我……我去釣魚,天上掉下來個袋子,我以為是好吃的。你為什麽把自己裝袋子裏?袋子裏沒有魚,全是石頭,你真笨。”

“什麽袋子?”

霍均站起身,在屋裏團團找着,然後丢給她一個半幹的麻袋,“這個。”

楚儀抓着袋子,腦子裏一片空白,怎麽也記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進過袋子。她猛然心裏一冷,不是她要進袋子,是有人把她裝進袋子的,有人要殺她。為什麽,她不過是個弱女子,是誰恨她恨到要殺她呢?

她突然覺得好諷刺,她以為希望就在眼前的時候,老天爺又給她開了這麽大一個玩笑,明明就差一點,明明就要開始新的生活了,現如今她不見了,原定疆會怎麽想她呢,以為她逃婚?以為她心意改變了?

“別哭,”霍均蹲過來,給她擦眼淚,“會有吃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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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我們回去吧,”她心知霍均此刻不過是小孩子心境,故而也沒有躲閃,只是想盡快帶他離開這裏,“霍大人他們怎麽忍心把你丢在這個地方呢?”

“不能回去,”霍均認真地看着她,輕聲說道:“我家……有鬼……”

楚儀毛骨悚然,一個很久遠的記憶突然湧進腦中,她想起來自己在霍家花園中聽到的那個惡狠狠的聲音:“務必要讓他死得幹幹淨淨。”

她臉色蒼白,急忙道:“那,我認識一個捉鬼的姑娘,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她想起來上次在街上見到原大花和原定疆,她已經穿了捕快衣服,想來是心願得償做了捕快,如果找她,肯定比找別的人要好。

“嗯,”霍均抓抓頭,算是同意了。

“你這裏還有別的衣服麽?我衣服都濕透了……”

霍均去了屋腳的草垛裏刨出一身他的髒衣服來,雖然一身怪味兒,楚儀少不得忍耐着換上。她挽好袖子和褲腿走出來,霍均正蹲在門口發呆。

“我們走吧,”她溫和道,“如果碰上獵戶或者守林人,我們可以問問路。”雖然還有一堆疑問,但是霍均回答的往往驢唇不對馬嘴,她問了半天,也沒問出個頭緒來。

兩人正在林子裏向河水的上游走着,霍均突然拉住她:“有人跟着我們。”

楚儀很意外,但是很快,兩個蒙面的大漢便舉着刀向他們砍了過來。楚儀“啊”地尖叫了一聲,已經被霍均推去了一邊。她眼睜睜看着霍均赤手空拳把兩個大漢打趴在地,心想,原來原定疆說的是真的,霍均的武藝确實高強,一點也沒有因為他智力受損而忘記。

她看到霍均奪下了對方的兵刃,松了口氣,起身走上前道:“姐夫……”

她話音未落,霍均已經一刀割開了對方的喉嚨。

楚儀捂着嘴驚恐地後退兩步,只見他湊近那人的喉管,咕咚咕咚喝起對方的血來。她腹內一陣翻江倒海,眼淚不争氣地湧了上來。“嘔……”她轉頭忍不住幹嘔起來。

“妹妹。”霍均喝飽了,拎起另一個來,“你喝。”

“不……不……姐夫,我不餓的。”楚儀淚流滿面着後退,只見那蒙臉的大漢同樣駭得臉色慘白,沖她驚恐地搖頭。

“喝點吧,這個季節沒有獵物,這種送上門的不是常有的。”霍均笑着勸她,他一臉血污,笑起來煞是陰森。

“不,我真的不餓……”楚儀腿都吓軟了,勉強笑道。

霍均見她真的不喝,只好割開那人的喉嚨丢去了一邊,惋惜道:“可惜了……”

楚儀閉上眼不忍再看,心裏已是畏怕到了極點。霍均去洗了洗臉,把兩個死人拖去一邊用石頭蓋好,又回來找她:“妹妹,我們走。”

楚儀扶着樹站起來,忍不住問道:“姐夫,為什麽你說他們不常有,你之前也喝過人血麽?”

“嗯,”霍均滿不在乎道,“很少,但是他們會主動撲上來,可能是知道我餓了。”

楚儀惴惴道:“那我呢,你不會……餓了要吃掉我吧。”

“那怎麽可以,”霍均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她,“你是金玉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我會照顧你。”他又轉而惋惜她方才沒有喝那人的血,“很難碰到的。”

楚儀又道:“那要是,我們迷路了,或是沒有吃的,怎麽辦呢?”

霍均笑道:“那你喝了我的血,自己找路吧。不過不要吃肉,肉不好吃。”

楚儀默默不語,那兩個人要殺的人看來并不是她,所以往好裏想,想殺她的人可能還不知道她并沒死。她不知道霍均在這裏呆了多久,但是他說很難碰到殺手,說明能找到他的人也不多。他們目前還是安全的,不管霍均說的不會吃她是不是真話,她目前只能選擇帶着他。

楚儀安慰自己,既然殺手能找到這裏,說明走出去也不見得太遠,只要見到大花,把霍均送回霍家,她便也不管了。逆着水流向上游走,一定能遇到人家的。她這樣安慰自己,忍着害怕和腳痛一直走着,心裏只能暗暗期盼着原定疆也在找她。

他會找自己麽?

實際上,原定疆不但在找她,而且快要找瘋了。

原定疆在外面找人找得快要把瀚瀾城翻過來,這邊尚春來已經請來了捕督柳景元。

而由于審訊中涉及女眷,原大花這個在場唯一的女捕快便不得不留下陪審。此時柳景元坐中堂提審,書記官坐在下首監審,此外捕頭、捕快一衆人等分列,端得是氣勢迫人。原大花雖然裝得似個雞苗樣乖,卻還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番柳景元。

啧——!柳景元好像瘦了不少。那目光也更可怕了,眉壓着眼,嘴唇緊抿,一副閻羅王的表情。原大花看了一眼堂下跪着的楚金玉,登時有點同情她,攤上這麽個煞星,要麽就什麽都招了,要麽就屁也不敢放一個。

楚金玉明顯屬于後者。

柳景元連着問了她三個問題,她都是聲如蚊蚋,哼哼唧唧,聽得原大花的急火蹭蹭上冒。忍不住一個跨步上前道:“柳捕督,她沒經過這個陣仗,不如叫我來問比較好。我們之前認識,大家都是女子,有些話也好說。”

柳景元垂眼思索了一會兒,擺了擺手,左右登時撤下一半衙役,對她道:“給霍少夫人看座,你來問吧。”随即自己取過紙來,寫了一些關鍵的問題在上面。

原大花走到楚金玉面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露出她招牌的笑容來:“還記我麽?我是原定疆的妹妹。咱們在尚将軍府見過。”

楚金玉怯怯地看着她,魂不守舍道:“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沒關系,你不用記得什麽,你就告訴我,上轎之前楚儀的情況如何?”

楚金玉驚恐地看着兩側的黑衣捕快道:“我說了,他們就會把我抓起來對不對?”

二人風馬牛不相及地對話了一通,原大花心裏有點絕望——難怪她喜歡自己老哥的詩,思維方式果然和正常人不同!她轉向柳景元道:“柳捕督,能否帶她去暗房審訊?”

柳景元默許,叫人安排了暗房,臨進去之前,他将自己方才寫下的問題遞給原大花,道:“不論你用什麽方法,這些都要問清楚。”

原大花接過紙來,臉上生平第一次有點發紅,她絕望地看了一眼柳景元身後面帶鼓勵的尚春來,幹巴巴道:“我……我不認字……”她雖也下定決心要多認些字了,奈何自己實在沒有這根弦,字典內容仍僅限于菜市場各種菜肉和菜價數目。

她簡直沒臉看柳景元的表情,深深後悔自己當初怎麽沒和原定疆一起學學寫詩,如今正是她表現的時刻,卻成了貨真價實的現眼!而且此事還事關自己嫂嫂的生死。

“我同你一起。”柳景元絲毫也沒有任何異樣,接着道:“進去後不要着急問她,讓她先喝茶,可以開始的時候我會示意你,你按照自己的節奏來問,不用有所顧慮,有需要問的問題我會提醒你。”他望着原大花,認真道:“你要打起精神來,動你的腦子,你要知道,人失蹤了,拖得時間越久,便越不利。”他不願說得太悲觀叫她有壓力,但是原大花的表情已經嚴肅了起來。

楚金玉進入暗室後,經過最初的緊張,已經慢慢放松了下來。但是她只是翻來覆去說:“記不得了,記不清了。”

原大花沒料到自己第一個審訊的人就這麽不配合,而且還是楚儀的姐姐,她登時有些氣急敗壞:“怎麽會記不清了呢?方才楚夫人和霍夫人都說,是你為楚儀梳妝打扮的。”

“我也只是準備妝面,自有丫鬟為她打扮,我記不得了……”

“你記不得什麽?為她打扮的丫鬟是誰?我們可以傳審她。”

“我……我記不得了,霍家丫鬟那麽多,又總是換……”楚金玉很絕望,“我才嫁過來沒多久……”

“那你是不是在出嫁當日早晨最後一次見到楚儀!這很重要!”

“我記不得了,我也只是叫丫鬟給她打扮,我在查看妝面……”

原大花氣得差點要蹦起來,這個女人分明在撒謊,這簡直是騙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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