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共享

從說出“離遠點”那三個字後，那輛車子方圓五米內無人敢踏進，他們不敢靠近，只是遠遠圍觀着。

危險消除後，魯歌的車隊并沒有離開——因為霍侯的車沒走。她讓人稍微打掃了下戰場，主要是收拾那些麻雀的屍體，然後下令原地紮營，開始等待。

死了那麽多麻雀，不知是否會引來其他變異鳥類，或是喪屍，但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提議離開。

在見識過那樣奇跡般的景觀後，誰會離開一個真正的強者呢？尤其是，強大到接近神明。

世界崩塌，信仰不再，如果有新的神出現，那麽，他的信衆，必将多到無可想像。

直到傍晚時分，甘棠才終于醒了過來，當她睜開眼時，正對上霍侯心急如焚的眼神。

見到甘棠醒來，霍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情難自禁地将她一把摟進懷裏，緊緊地按壓在胸前。霍侯閉了下眼睛，身體的知覺此時才漸漸恢複，手臂已經麻得僵掉，他卻全然顧不上，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抱着甘棠。

甘棠剛醒過來，頭還有點痛，精神也沒完全恢複，所以反應也有點遲鈍。但她并沒有推開霍侯，只是思緒有點慢地想着霍侯變成這樣的原因。

腦子開始運轉，之前發生的事情也進入了甘棠的思緒，甘棠在霍侯懷裏緩緩轉頭，透過車窗看到外面晚霞漫天，不遠處有人走動交談，只是聲音放得很低。

甘棠有些明白過來，她想了想，擡起那只沒被抱住的手，在霍侯背上輕輕拍了拍，淡聲說了句：

“我好了。”

甘棠說着便要從霍侯懷裏爬起來，霍侯沒有立馬松開手，他眼神複雜地靜默片刻，然後稍稍松開些将甘棠扶坐起來——只是依然将她抱在懷裏，沒有松手。

“怎麽回事？”霍侯嗓音輕柔地問道，仔細聽的話，還能發現他聲音有些低啞和克制。但甘棠顯然注意不到這些，她本來是要自己坐起來的，聽到霍侯的問題，想起她剛醒來時看到他眼裏的擔心，便忘了自己要做的事，難得的做起了詳細解釋。

“是我失策了。這些麻雀單只的精神力可以忽略不計，當它們成群聚在一起時，卻能實現精神力共享。我以為只要除去一部分就可以，實際上，與精神力共享體交戰，一旦開頭，除非一方全滅，不然無法停止。”

霍侯聽得心中一顫，手上情不自禁加了點力道。

“精神力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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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在低端精神力個體上很常見，像等級高的精神異能喪屍，它們能控制低等級的喪屍就是一種精神力共享。只是我沒想到麻雀這麽小的個體也能實現精神力共享，它們雖然繁殖能力強，但個體太弱，很容易死亡。像今天這種規模的，非常少見。”

霍侯聽完後久久不語，他摸着甘棠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棠棠，你今天吓到我了。”

甘棠呆了呆，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句話。她望向霍侯，眼睛眨了兩下，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樣，似乎不明白自己哪裏吓到了霍侯。

霍侯再次嘆了口氣，只是這次嘆在了心裏，他扶着背讓甘棠坐起來，低着頭看她，聲音輕柔，“你睡了一天，一定餓了，我去給你準備點吃的，在車裏等我。”甘棠乖乖地點頭。霍侯看了她一會兒，摸摸她的頭發，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霍侯的出現，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人群向他湧來，又在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下，一陣騷動後，最後是魯歌來到霍侯面前。

“霍先生，你沒事吧？”

霍侯輕易察覺到這些人态度的變化，但他什麽都沒說。雖然事實上救了這些人的是甘棠，霍侯卻寧願讓別人以為做下那些事的是他。

霍侯給甘棠準備了些清淡些的食物，還找魯歌要了幾個水果罐頭，照顧甘棠吃完飯後，霍侯跟甘棠商量起回去的事情。

“棠棠，我們已經出來好幾天，應該回基地了。這麽多天沒有追到那個首領的蹤跡，再追下去只怕也是做無用功。反倒回去後有可能碰上他，因為說不定，他會回來報複。”

嘴裏這樣說着，真正的理由只有霍侯自己清楚——他實在不放心甘棠，精神力受到傷害，沒那麽容易好，他希望甘棠回他們自己的基地休養。而外面這種随時可能遇險的環境，不利于精神力的恢複。

“嗯。”甘棠只是稍微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霍侯不由笑了笑，摸了下她的頭發。

“魯姐，我們真的要跟那人走嗎？你相信他說的話？”

“你不相信？”

“也、不是不信，他救了我們兩次，異能那麽厲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只是他身邊跟着的那個女孩子——”

“女孩怎麽了？”

“……魯姐，你不覺得他對那個女孩太重視了嗎？末世前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都不見得有這樣的重視和愛護。可是你看，他不僅親自動手照顧那個女孩的吃食，連受了傷也讓她跟自己待在車上，女孩卻一點都沒想着照顧他。”語氣有點埋怨，之後是短暫的停頓，聲音低落下來，

“我并不是嫉妒那個女孩子，只是擔心以後遇到危險時，那人會很輕易地舍棄我們，全心全意保護那個女孩子。”

魯歌聽後，也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摸了摸身邊女孩的頭發，輕輕嘆了口氣，“保護自己重要的，舍棄不太重要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小秋，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安定的居所，強者的庇護就像你購物時附贈的獎券一樣，運氣好的話，會中個小獎，但大多數時候，只會得到‘謝謝惠顧’四個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叫小秋的女孩低着頭想了想，擡起望向魯歌，點了下頭。

魯歌對她笑了笑，目光落在另一頭的車上，語氣有點奇怪，仿佛有什麽不太确定似的，“那個女孩子，或許和我們想像的并不一樣。”

小秋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是不像那些嬌縱的大小姐一樣亂發脾氣，無理取鬧——因為她根本不會說話。”她忽然湊近魯歌，壓低聲音說道，“說不定是個啞巴，而且，這裏有問題。”她指了指自己腦袋。

魯歌微微沉下臉，眼裏帶着不贊同，“小秋。”她聽過甘棠說話，自然知道甘棠不是啞巴。而且，不管別人怎麽樣，這樣背後說人總是不好，何況她是跟霍侯一起的，而霍侯，救過他們兩次。

更何況，他們，即将前往霍侯所在的基地。

剛剛，霍侯向魯歌表明了身份，并将基地的大概情況告知她。

霍侯沒有隐瞞基地的實際情況，比如他們剛成立不久，比如人數也不是很多等等，都向魯歌說清楚了。魯歌聽後，沒考慮多久便決定帶着自己的車隊投奔霍侯的基地。

對于魯歌的這個決定，霍侯一點也不意外。

魯歌的這個決定，其實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再在外面流浪下去，這只車隊的人數，只會越來越少，到最後，一個都活不下去。

對于魯歌的決定，大多數人是沒有意見的，但也有人反對——反對的，不是去霍侯的基地，而是根本不願離開這裏，去任何地方。

在早上那場麻雀之災中，死了好幾個人。有的是當場死亡，還有幾個，是被麻雀傷了，不久後發起高燒，陷入昏迷，由此引起一陣小動亂。

被喪屍或變異生物傷到的人，就他們目前所看到的，幾乎全部會轉化為喪屍。這幾人或許是傷口不深的緣固，轉變的速度有點慢，快到傍晚時才有轉變跡象，然後被守在旁邊的人殺掉。

其中有一對情侶，男的為護女友被麻雀抓傷，女的不肯相信男友會變成喪屍，所以不允許別人殺掉他。

“如果你們要殺他，就連我一起殺好了。”她抱着男友的頭顱，不聽從任何勸告，執意不放手。

“他如果轉變為喪屍而又沒及時處理掉的話，會對身邊的人造成危害。”魯歌知道這兩人很恩愛，她過來勸說，希望女的能聽進去。

“那就讓他先殺死我好了。”女的看也沒看魯歌，只是抱着男人的頭，眼神沒有焦距地望着前方。

魯歌看出來，她不是不相信男友會變喪屍，她只是，自己也不想活了而已。

這種情況，魯歌已看到很多，她沒有再試圖勸說女的，而是對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人強行帶走。女人掙紮不休，大哭大鬧，沖着魯歌喊：

“你沒有權利這樣做，你憑什麽拆開我們？就算我要跟他死在一起又怎麽樣？這是我的選擇，你沒有權利幹涉！”

魯歌默默觀察着男人的狀況，見他有了動靜，慢慢睜開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她沒有絲毫猶豫，一刀紮進了男人的太陽穴。

女人尖叫起來。

魯歌走到一臉憤恨瞪視着她并咒罵不已的女人面前，語氣平靜。

“我是沒有權利決定別人的生死，如果一個人一心尋死，別人也攔不住。我只攔你這一瞬，等過段時間，如果你還執意如此，我不會再阻止你。”女人的咒罵聲忽然停下來，魯歌盯着她的眼睛，緩緩說下去。

“最難熬的只有某些時刻，如果你能熬過去，自然不需別人來救；如果你熬不過，那誰也救不了你。”

女人徹底安靜下來，頓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放聲悲哭。

周圍的人，也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