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正式

首領坐在車裏，看着外面倒退的風景，臉上挂着諷刺的笑容。

那些人，果然沒有追上來。

什麽是真正的強者？當然是适應環境的人。

而在這個末世，最适應于環境的，莫過于喪屍。所以，想要真正生存下去，只有将自己變成喪屍一樣的存在，也即是，剔除掉身上的人性。

這種時候，還會被幾個半死不活的女人絆住手腳，只能用兩個字評價。

愚蠢。

首領以手指輕彈車窗，嘴裏哼起了曲子。跟他坐在同一排的人，表情都有一點不自然，盡量将身體往另一側縮，似乎想拉開距離，眼睛也不敢往那邊看。

“老板，我們接下來要去s基地嗎？這次弄到了一些好貨，可以好好招待他們一頓。”

“是啊是啊，想不到那個小基地竟然有火箭筒，這次剛好可以回敬他們。”

車裏的人一邊讨論一邊大笑起來，仿佛已經看到那個基地的人在火海中掙紮哀嚎。

就在這時，前行中的車忽然一個急剎車停下來，笑聲也被掐斷。

“怎麽回事？！”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看不清太遠，只隐隐看到前方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靠近。

聽不到任何聲音，死一般寂靜，所有人心裏升起一股濃重的不安——他們感到有危險靠近，卻不知道危險是什麽。

“老、老板，要不我們折回去吧？”有人抖着聲音問，不等首領回答，就有另外的人罵道。

“折回去，跟那群人撞上嗎？”那些人一看就不好惹，雖然他們也不是怕，只是像老板說的，硬碰硬沒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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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話後，終于看清了前面的情景，當下就有人吓得差點掉頭往回跑。

喪屍，一群喪屍，一群龐大的喪屍。

如果只是看到一群喪屍，這些人也不至于被吓成這樣。可問題是，這些喪屍太安靜了，沒有像以往那樣看到活人便嗷嗷叫着撲過來，而是沉默快速地朝他們移動着。

包括首領在內，沒人看到過這樣安靜的喪屍，它們沉默前行的樣子，不像喪屍，跟人一樣，太過詭異，以至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發出聲音。

“有、有人，那、那裏、有、有活、人。”驚吓太過的結果，就是一句話哆嗦着分成好幾段說完。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在意他說的話，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看見了。

喪屍群中，有一個明顯的活人。

跟周圍皮膚慘白，沒有瞳孔的喪屍對比起來，那人顯得如此突出，哪怕天色昏暗，也無法錯認，就如同夜空裏的一輪明月一樣。

面容精致，漆黑的眼睛漠然地看過來，不含一絲人類感情。

那是甘棠。

首領瞳孔急劇縮小，認出甘棠是跟霍侯一起的人。卻怎麽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孤身一人出現在他們的前面，身邊，還圍着一大群喪屍，而這些喪屍，竟然都不攻擊她。

難道、有免疫喪屍的異能存在嗎？不，能造成眼前這種局面的，說不定，說不定是操控喪屍的異能。

能夠控制喪屍為自己所用，那在這個末世，還有什麽人是對手？

首領眼中閃過狂熱，望着甘棠的眼神，不僅沒有一絲懼怕，反而像看稀世珍寶一樣，恨不能立馬抓過來捧在手心。

甘棠對這樣的眼神毫不在意，雙方距離已經足夠近，喪屍已經不再需要她的精神力控制，聞到眼前活人的氣息後，瞬間恢複本性，嘶吼着撲了過去。

各種異能閃現，伴随着槍響，很快慘叫聲響起。

首領對身邊的一切置若罔聞，眼睛一動不動緊緊盯着甘棠。當一只喪屍朝他撲過來時，身形一閃，手已經按在喪屍腦袋上，稍一用力，這只喪屍的腦袋被捏爆。

速度與力量異能的混合。

怪不得能成為一個基地的首領，這樣的異能組合，在末世前期，幾乎可以碾壓一切異能者——除非升到三級以上，否則不管是哪種自然系異能，都奈何不了他。

甘棠看着前面那張臉，記憶像鏽住的齒輪般艱難轉動起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所有經歷過的事情，從不會被真正遺忘。當那個時刻到來後，所有的畫面從深水裏浮現，清晰如昨。

鎖鏈，鐵籠，血肉，白骨。

鈍鈍的痛感仿佛回到了身上。

甘棠睜着眼，面無表情，漠然地說了一句。

“是你。”

首領忽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還沒等他明白過來怎麽回事，胸口一痛，他覺得心口發涼。緩緩地低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站到他面前的女孩，朝他伸出一只手，手裏握着一個血淋淋的東西。

那是，一顆心髒，一顆他的心髒。

首領的眼睛瞪大，露出不相置信的表情。

“原來，也是紅的麽。”他聽到女孩喃喃低語，然後胸口又是一痛，心髒被塞了回去。

“不會讓你這樣死。”甘棠又低聲說了一句，劃破掌心，握着拳頭将血滴進那個胸口的洞，然後又從腳往上淋了一遍。

傷口緩緩愈合，不等徹底恢複，刀光一閃，血花飛濺，伴随着骨骼折斷的“咔嚓”聲，一具沉重的身體被扔到地上。

血的氣味刺激着周圍的喪屍，很多喪屍放棄正在咀嚼的食物，轉而向這邊撲了過來。

劃開肚皮，撕咬血肉，兩條腿被喪屍捧起來啃噬，仿佛無上的美味，啃得非常仔細，一點肉沫都不放過。

慘叫聲持續了很久，直到被吃得只剩一顆頭顱與半邊胸膛，才終于停歇下去，徹底斷了氣。

如果崔瑾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高興自己的詛咒靈驗了。

首領死了，真正的不得好死。

當第二天淩晨，霍侯一行人趕到這裏時，他們看到的，只有遍地分不清是人類還是喪屍的肢體。數量之多，令人無法置信，好幾個地方更是屍體疊屍體——使得這裏看起來，更像一處戰場。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可以想像昨晚的撕殺有多慘烈，大多數屍體都是殘缺不全的，他們甚至無法分辨出這裏到底死了多少人，反而是喪屍的屍體要完整一些。

當看到某個地方只有一灘血漬而沒有屍體時，有人轉開了頭，不敢深想下去。

現場沒有一個活人，連半死不活**着的人也沒有，也沒有一只還能動的喪屍。

——不，有一個活着的人。

最前面的車頂上，坐着一個人，雙手抱膝，一動不動地注視前方。兩柄帶血長刀被随意放在身邊，身上滿是血跡，也不知是喪屍的血，還是活人的血，又或者，兩者都有。

她就那樣呆呆地望着天空，對身後衆人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仿佛跟外界完全隔離開來。

霍侯在看到那個背影時，心髒猛地襲來一陣痛楚。

不該讓甘棠一個人離開的。

之前在他們猶豫着是否救人時，甘棠扔下一句話便消失了。

“你們留下。”

霍侯作為帶隊的人，不能扔下隊伍追随甘棠而去，只得帶領其他人将那幾個被吊起來的女人救下來。

七個人，他們只來得及救下五個，而最後活下來的，卻只有三個人。

之後不做休息，沿着那些人留下的痕跡繼續追，但因為是晚上，增加了追蹤的難度——所以，直到現在才追上。

霍侯擡手，讓其他人停下。他放輕了動作，慢慢地走到甘棠前面去，對她伸出手，喊了一聲。

“棠棠。”

熟悉的聲音讓甘棠有了反應，她收回視線，放到前面的那個人身上。慢慢地，似乎一點一點想起這個人是誰，沉寂的眼中漸漸有了一點光亮。

甘棠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擡起手，也向霍侯伸去。

霍侯見此，毫不遲疑上前幾步，跳上車握住甘棠的手。

觸手極是冰涼，或許是因為坐了一夜的緣固，又或者，還有一些其他原因。霍侯不敢去想，只是緊緊握住甘棠的手，小心地将她攬進懷裏。

甘棠閉上眼，順從地倒過去，在睡着之前，她開口，輕聲說了一句。

“霍侯，帶我回家。”

霍侯默然半晌，不顧滿身血污，将懷中的人抱得更緊了些，輕輕地應了聲。

“好，我們回家。”

回去之後，對于那天淩晨所看到的事情，誰也沒有多說一句，只是那些跟着霍侯出去的人，再次看到甘棠時，眼中總會閃過敬畏莫名的神色。

在此之後，周邊的威脅總算是清除幹淨，基地進入相對平穩地發展時期。而經過先前首領的報複之事，其他幾個小基地的人也紛紛投奔過來。再加上對一些零散幸存者的搜尋救助，基地的人數越來越多，終于有了座城市的樣子。

在冬天來臨之後，外出的任務大幅度減少，更多地轉入對基地內部的建設——尤其是山腹內的工事，已經挖出一個地下城市的雛形，完成了初步的修建工作。

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部用在了訓練上，不僅異能者訓練提升異能。非異能者也需要參加基本的軍事訓練，表現優秀者，可以進入普戰組，成為一名戰鬥人員。

因為擴編後人員大大增加，霍侯将原來的“組”更名為“隊”。他不再擔任水字隊隊長，水隊交由李故帶領，霍侯則成為“山城基地”的基地長。

山城，因基地是一座位于山上的城市而得名，更因為，他們的基地，還包括在山腹中構建的城市。

霍侯是基地長，甘棠則成為名譽副基地長，同時，又是名譽總教官。之所以冠上“名譽”兩個字，是代表甘棠有訓練與命令所有戰鬥人員的權利，卻無訓練隊伍的義務。

說得再直白一些，就是甘棠想訓練隊伍時隊伍中的人必須聽訓，而當她不想訓練時，誰也不可以勉強她。

讓甘棠既不用費心管事，又有淩駕衆人之上的地位，不受任何管束，是霍侯一直以來所堅持的，而他也正是這樣做的。

現在，只不過是用更正式的方法，讓所有人知道這一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