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假公主——05

曲州官銀被劫一案水落石出, 內閣大學士王文柄及一連串官員被下獄問罪，至于那兩百萬兩官銀，最後到底沒找回來, 只是把這些官員抄家之後, 湊上了兩百萬兩，彌補了被劫的官銀數量。

天下百姓拍手叫好，但朝廷官員卻心知肚明，皇帝把最後的一切都抹掉了，不讓朝廷再往深查, 兇手就是王文柄及這一連串都城與地方的官員、富商, 足夠給天下百姓交差。

就這樣過了半個月後，二皇子被皇帝以莫須有的罪名撸掉了頭上瑞王的爵位，徹底變成一個白身, 且身上的職務也全盤解除, 被勒令在家反省, 無诏不得進宮。

而後, 朝堂空出來的位置迅速被補上，就連缺少的那個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也有人補上了，而且是皇帝一意孤行定下來的大儒文山先生。

聖禦宮, 皇帝與文山先生品茶閑談天下大事、大勢。

“先生以為朕之皇子，如何？”因為二皇子膽大包天到敢搶官銀，皇帝心情非常差。因為二皇子被朝臣糊弄，皇帝心情更差了。

那兩百萬兩官銀，到二皇子手上也不過五十萬兩左右, 還要四分之三的官銀被這一路的官員侵吞，王文柄自己就占了一半，他比二皇子還能幹呢，二皇子簡直是愚蠢至極！

文山先生知道皇帝在詢問什麽，他微笑道：“陛下，諸位皇子都是人中龍鳳，但年紀尚輕，沒有大局觀，所以陛下才這麽煩惱。”

皇帝悠長一嘆：“朕何嘗不知是朕苛求了，但凡有一個為朝廷為百姓想過，就不會做出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枉顧朝廷律法，親小人，遠賢臣，他敢把皇位交給這樣的人嗎？

文山先生又道：“陛下春秋鼎盛，實在不必擔心。而諸位皇子，确實有些地方做的不妥，但陛下是父親，孩子做的不好，重新教便是了。”

這個時節，日頭有些灼熱，但傍晚時分的夕陽卻又非常美麗，皇帝今天心情不錯，于是邀請文山先生賞景。

禦花園包攬天下奇花異草，真可謂姹紫嫣紅、争奇鬥豔，但鬥豔的不只是花，還有環肥燕瘦的女人。

容妃何氏，自從進宮之後，雖然不算十分得寵，但每個月皇帝總會召幸兩三次。且憑着她那十五年為皇帝守身養大女兒的品格，總是被皇帝另眼相看三分，又她根基淺，在後宮總是受嫔妃排擠。

皇帝和文山先生一行人走來，恰好在桃林南入口處進來一小短距離，就聽到了一些争執聲音。

“裝的堅貞，誰知道為了生存做了什麽？”就差沒明說三個女人帶着一個小女孩躲躲藏藏地做過什麽雞鳴狗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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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妃怒瞪着對方：“麗妃，你！！！”

麗妃挑了挑眉：“我怎麽了？別總是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也就陛下吃你這一套，我可不吃。”

她目光落在容妃身後的宮女身上，嗤笑一聲道：“你那忠仆呢？當然陛下都說了是忠仆，本宮也不敢置喙陛下的話。不過呢，本宮其實很好奇，到底是你那忠仆所為，還是你所為？那林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精心養育皇家公主也就罷了，那是他們的榮耀。

但林家那小姐卻是個苦命的，吃苦逃命的時候有她，結果享福的人卻不是她，啧啧啧，容妃娘娘果然不愧是天仙下凡，心地善良，本宮記得那丫頭出宮之後，你就沒有再關心過那丫頭吧？這過河拆橋做得相當順手嘛，祝賀你，容妃娘娘，反正林家那丫頭已經死了，沒有人再威脅你威脅五公主。”

皇帝本來剛剛舒緩的情緒瞬間又不悅起來，後宮這些女人啊，真是一天吃飽了沒事幹，天天争來吵去，很好玩嗎？

又聯想到驸馬顏浦澤殘廢後，他那五公主的行為，皇帝的表情瞬間更加寡淡了。

如果說婚前有諸多追求者，那是魅力的表現，但婚後仍然和追求者暧昧不清，皇帝就覺得不守婦道了。

所以最近皇帝對林景山的态度也變得特別寡淡了，趙卿月這樣朝三暮四，誰的錯？雖然是他的種，但又不是他養大的，那定然是林家的問題，林景山把他女兒教成這樣，是特意報複他的嗎？

皇帝的想法很是莫名其妙，在皇帝派人到林家之前，林景山全家上下就沒有一個人懷疑過自己女兒/妹妹不是自己的親生的女兒/妹妹，現在才來怪林家的教育方式？十六歲認祖歸宗，離十八歲出嫁，也有兩年時間，皇家正兒八經地教導過趙卿月嗎？

“先生這邊請！”皇帝引着文山先生往另一邊去了，他身後的宦官立即去前頭清道了，他不想再讓後宮嫔妃在朝臣面前表演宮鬥。

文山先生從善如流地跟着，對容妃、麗妃之争好似充耳不聞。

容妃和麗妃在知道皇帝從她們身後過，瞬間兩人臉色就變了，不過容妃根基淺，不像麗妃，她雖然臉色變了變，但很快恢複如常，然後轉身走了。

只有容妃，失魂落魄地返回宮殿，她夢想中的皇妃生活與現在相差太遠，她的心上人不只是她的男人，還是那麽多女人的男人，她根本争不過來。

“主子，你現在什麽都沒別想，抓緊陛下的恩寵，生一個皇子是最要緊的。”忠仆張嬷嬷語重心長地勸慰主子。

主子年齡雖然有點大了，但也不是很大，這世上多得很三四十歲的婦人生子之事，作為外來者，只要生下皇子，主子的下半生就有依靠了。而公主殿下，那不是一個可以靠得住的人，這一刻張嬷嬷其實有點後悔，他們沒有養過趙卿月一天，趙卿月對他們的感情始終不如林家父母，還不如原來的公主呢，那是她們手把手養大的，碰上這樣的事情，她還能幫主子出謀劃策，而現在那丫頭已經死了，那麽艱難的十五年，她都沒有死，而現在回到林家卻死于非命，張嬷嬷心中幽幽嘆了口氣，終究是她們做錯了。

容妃擦幹眼淚，籌劃着怎麽吸引皇帝的目光，但接下來一個月，她根本連皇帝半根頭發絲都見不到，沒有寵愛，怎麽懷上孩子？

上坪街，柳黛和鄭涵煦師兄妹兩面面相觑，柳黛問道：“老頭想做什麽？”

鄭涵煦搖頭：“不知道。”

天機老人已經九十多歲了，看起來仍然和六七十歲的老頭子差不多，所以他才能化身文山先生坑蒙拐騙。

在了解了乾坤樓的歷史之後，在柳黛看來，整個乾坤樓所有人都是騙子，騙每個國家的最高權力者和下一代，結果那些皇子讨不了好，他們卻屁事沒有，只是傷感一下自己的理想沒有實現。

以五師兄姚星洲而例，他就信奉上位者無情這個理念，一直為其服務的對象出謀劃策都是走的六親不認的路子，然而商國被秦國滅了，當然他沒有起到做大的作用，因為他只是商國某個皇子身邊的幕僚，決定不了整個國家的命運。

偏偏乾坤樓傳了這麽多年，已經成為當權者最想籠絡的人才，當然像姚星洲、花文錦他們還屬于沒有多大名聲的，像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已經成名多年，他們出自乾坤樓的身份在秦國皇帝、宰相等面前并不是秘密，只是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理念不合，在秦國攪風攪雨的，但也是秦國皇帝樂于看到的這一幕，乾坤樓如何？還不是為他效命，還不是師兄弟自相殘殺？

鄭涵煦似乎想到了什麽，問道：“師弟，你覺得最後是宋國勝利還是秦國勝利？”

柳黛斟酌了一下，說道：“按照宋國現在皇帝的秉性及他的皇子們的秉性，未來他們和秦國的交鋒只會落于下層，宋國諸位皇子只知道争權奪利，并不知憐惜百姓，且宋國環境太-安逸了，不如秦國皇帝及皇子們有危機感，等到秦國和宋國真正交鋒，宋國結局可就難料了。”

原本宋國的環境很好，百姓和樂安康，但偏偏就是環境太-安逸了。皇帝趙志義漸漸變老，不會再有往外擴張之心，而諸位皇子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奪得那把椅子，他們雖然警惕秦國，但只是把秦國放在了最後面，他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搶皇位。

“不過也不需要着急，離宋國和秦國争天下，還早呢。”起碼最少都還需要二十年左右，那時候就是宋國下一任皇帝着急的事情。

鄭涵煦點了點頭，師兄妹倆再一次讨論了師父的意圖，夜已深，兩人互道晚安之後，便各自回房間就寝了。

……

秋天，一個蕭條的季節，漫天遍野都是落葉，就連空氣都撲面而來一股感傷的意味。

皇帝帶着大部隊秋獵，在江城以西五百裏，往原來吳國的方向，有一大片森林，以前吳國和宋國就是以這片森林作為天險的，現在吳國被宋國吞并，這片森林再不是邊界線，而是屬于宋國的背後獵場。

皇帝點了許多朝臣和嫔妃陪駕，至于諸位皇子？大皇子鎮守都城，二皇子還在被關禁閉，于是皇帝九點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八皇子、九皇子随行，還有諸位公主當中，點了三公主和六公主、七公主。

柳黛作為六皇子的朋友，于是有幸和朋友随行，當然她不可能住進行宮，而是自己找了住處。

自從四年前，齊邙山被規劃為皇家獵場，工部修建了行宮之外，這附近的地皮也就蹭蹭往上漲，不少大臣在這裏修建了別莊，柳黛跟随着六皇子的表哥住進了萬家的別莊。

“墨陽，你這麽喜歡讀書，怎麽不去參加科考？”柳黛對自己的小厮如此喜愛讀書而感到有些慚愧。

墨陽雖然才十六歲，但柳黛覺得以他掌握知識的程度，他能考過舉人，就算考進士，也是五五之數，結果被他父母派來給她做臨時的小厮，他還真來了。

“公子，我爹說至少要等我二十歲才能去參加科考。”墨陽起初也有些不忿，但父親說了又不是不讓他考，只要安生呆在公子身邊幾年，過了二十歲，他想去考試，誰也不會阻攔他。

至于翟淩，是墨陽的未婚妻，她對做什麽無所謂，反正只要和墨陽呆在一起就行啦。

柳黛點了點頭：“那也沒多久了，好好努力，争取四年之後，一鳴驚人。”

主仆三人歇息了半個時辰，就被別莊的下人來叫去赴主人家的宴席了。

等到酒席吃罷，差不多也是戌時正左右，這一會，天上星辰漫天，月光、星光照耀着大地，世界一片靜谧。

六皇子好像喝得有點多，即便是昏暗的燈光下，仍然看得出來他臉上泛着的紅潤。

“柳先生，你說我能實現我的願望嗎？”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郎似乎想到了什麽悲傷的事情，竟然哭哭啼啼起來了。

他的表哥萬亮把下人驅趕得遠遠的，就算表弟要丢人，也不能讓外人知道。

柳黛語氣淡淡道：“六皇子，你先定個小目标，小目标實現了，離你的大目标就是在一步一步地靠近。”

六皇子抹了一把臉，苦笑道：“先生覺得我有那個希望嗎？”

柳黛又道：“是指太子的位置，還是陛下現在的位置？”

六皇子和萬亮臉色一變，左右看了看，才松了口氣，兩人心中不禁郁悶，說話別這麽直接，大家都很委婉的。

“其實都沒用，因為陛下現在還不老，還不到五十歲，六皇子現在最好的就是做好自己，辦好自己手上的差事，五年後，六皇子才過二十歲，那個時候大概陛下會考慮立太子了，因為他步入五十歲了。”

其實不需要柳黛過分分析，苦苦地揣摩皇帝的心思，因為她當過皇帝，當過攝政太後，對古典的皇帝心思其實很好懂，也就是諸位皇子身處其中，被迷亂了心思，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走錯路。

當然有時候不是他們想怎麽樣，而是後面的人在推着他們，他們必須前進，不能後退，後退就是萬劫不複之地。

“着急的是你的諸位兄長，他們比你年長，等到五年後，十年後，大皇子都已經将近四十歲了，你覺得他們有希望嗎？”當然如果皇帝現在暴斃，年輕皇子那就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柳黛聳肩：“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和兄長們比，而是做好自己，努力辦差，積累經驗，做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積累足夠的名望，當機會來臨時，你才能抓得住。”

可能是柳黛這番話很有用，第二天見到的六皇子似乎就多了一份沉穩，不再像之前那麽有些喜怒不定。

衆人來到齊邙山下，柳黛對打獵不感興趣，六皇子、萬亮看她那小身板，也沒打算帶她打獵。

于是，柳黛自己瞎逛，墨陽一直跟在他身後，偶爾和旁人交流去了，翟淩也是，她很樂于交朋友，許多宮女、丫鬟她都能說得上話，就連一些不受寵的千金小姐也能搭上話。

“公子，我發現了一個意外的人。”翟淩鼓着雙頰回到柳黛身邊，在柳黛的示意之下，低聲道：“公子，包奇偉居然在行宮。”

柳黛瞬間想到了包奇偉是何人，震驚道：“他怎麽會在行宮？”

麗妃諷刺容妃的話當中，有些話也沒有說錯，比如容妃、張嬷嬷、明雨三個女流之輩帶着一個小女嬰，怎麽逃亡了十五年？

這中間自然還得到了許多幫助，都是看着容妃主仆四人都是弱女子的份上給予的幫助，有些老頭老婆婆純屬好心，但有些男人是另有目的。

比如包奇偉，就是林語黛十歲那年，她們所在的縣城上的一個差役，他喜歡容妃，極盡所能地對容妃好，容妃一邊靠他在縣城生活下來，一邊與他虛與委蛇。

其實她們這十五年過得真的不容易，但她們的不容易，卻是加注在林語黛身上深深的惡意。

後來，也是衙門裏傳來一些風吹草動，說朝廷在找一個通敵叛國的女人，她身邊跟着兩個下人，包奇偉還樂呵呵道：“要不是岳娘子有孩子，我都要以為朝廷抓的是岳娘子。”

容妃哪敢在縣城呆下去了，當即收拾包袱，入夜之後就逃之夭夭了。

柳黛進了乾坤樓，做了乾坤樓樓主的徒弟，乾坤樓就把林語黛過去的經歷全部調查了一遍，包括每一個時期在哪一個地方呆過，認識了那些人，全部整理成冊，要不是柳黛看到這份情報，她都不知道林語黛她們過去那十五年真的過得十分精彩。

翟淩搖頭道：“我不知道呢，只是發現他而已，就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找來陷害容妃的。”

這事很快就有了結果，果然包奇偉混進行宮就是來找容妃的，天知道他為什麽對容妃死心塌地呢？

雖然皇帝領着馬貴妃（大皇子之母）、年淑妃（三皇子之母）恰好撞上容妃和包奇偉相會，但事情說開之後，皇帝雖然有了冷落容妃的心思，但到底沒有問罪，只是把包奇偉抓起來秘密審問了一通，之後包奇偉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柳黛本來想着看着之前包奇偉幫助過林語黛，想把他弄出來的，事後調查，才發現包奇偉是被呂德妃和田麗妃找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毀掉容妃在皇帝心目中的好印象，從而讓容妃再也得不到皇帝的盛寵。

“公子，包奇偉生了奇病，藥石無救，想要臨死前給兒女多留點遺産，所以才被麗妃派去的人說服了。”

翟淩有些感傷，因為她想起了她的父親。

柳黛沉思了半晌，才說道：“傳信給包奇偉的兒子，讓他來給包奇偉收屍吧。”

這是她僅僅能以林語黛的立場做的事情，包奇偉這人雖然也是個魚肉百姓的小混蛋，但十歲的林語黛确實受了他的恩德，盡管他是為了讨好何筠心。

“麗妃這是想折磨容妃呀。”柳黛嘴唇上翹，折磨一個人，不是想讓她死那麽簡單，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折磨方式。

翟淩撇嘴道：“容妃搶了麗妃的寵愛，又五公主搶了四公主的寵愛，同齡的公主，四公主的驸馬只是一個勳貴纨绔子弟，被皇帝用來安撫人心，而五公主的婚姻雖然也有安撫顏首輔之意，但顏首輔深受皇寵，顏浦澤可是首輔的獨子，春天的那場婚禮，點燃了麗妃和四公主心目中的嫉妒之火，顏浦澤這個驸馬殘廢了，但仍然無法消除麗妃心目中的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