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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啓弘又從箱子裏拿出瓶抗寒汽水。他想像上一瓶那樣, 劃改瓶上标簽的內容。

“這瓶的标簽怎麽缺了一角？”

何啓弘忽的看見新拿的瓶子上, 标簽缺了一大角。

“1883年……”李惠美也注意到了, “到這裏就沒有了。”

何啓弘又拿了一瓶出來。同樣的, 這一瓶的标簽也是缺了角的, 時間到1883年後, 便再也沒有了。

“剩下的都是, ”說着，李惠美又把剩下的都翻了遍，“全都是到1883年就沒有了。”

李惠美終于明白, 為什麽這箱汽水是贈品了。原來，它不但過期，而且, 還都是殘次品, 就連瓶上的标簽都是沒印全的。

“真是便宜沒好貨啊！”李惠美不禁在心裏嘆道。

“不過地址，我們還是可以試試。”

何啓弘又見到标簽最下方, 有一行地址欄。

“你看這個, ”何啓弘指着地址欄, 對李惠美說道, “這行只寫了地址兩個字, 後面留出了空白，但什麽都沒寫。就好像是給使用的人來寫的。”

“我們可以寫家裏的地址, ”李惠美迫不及待地想再試試，“至于時間, 就改成今年1982。如果它的日期是随機的話, 說不定也會跳到昨天，也說不定啊！”

何啓弘照着李惠美建議的，在标簽上寫上了“楊柳北裏18號202室”。

起了蒸鍋之後，何啓弘在蒸屜裏放上了一碟醬菜。這醬菜是李國正的拿手菜，酸醬茄子。每年茄子一上市，李國正就會腌制這種菜。不管是用來下飯，還是配着稀粥吃，都特別得開胃可口。

茄子蒸透之後，鍋裏的奇香又将李惠美和何啓弘帶入了一片幻境中。在幻境裏，他們看見了一張竈臺。竈臺上，有一碟醬茄子。

從竈臺上讓人熟悉的擺設，以及裝醬茄碟子的花式，李惠美一眼就認出這正是自家的竈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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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李惠美和何啓弘同時聽見有開關門的聲音。緊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往竈臺而來。倏地，一只大手抓起了醬茄子。

醬茄子被拿起來的同時，李惠美和何啓弘的視角突然開闊了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見到了拿起醬茄子的人，正是李國正。廚房門是開着的，透過李國正的肩，他們還看見了客廳牆上的挂鐘。挂鐘上的時間剛剛走到1點。

只見李國正就着醬茄子，囫囵吞了兩口飯後，又急匆匆地出門了。

“不對啊，”從幻境裏回過神後，李惠美說道，“大媽穿着上體育課的運動衣，說明那天正上班。可是時間才過下午1點，他怎麽能回來呢？”

何啓弘也覺得奇怪。平日裏，李國正每天上班，幾乎從不遲到早退。就連他自己也老說，學校管的嚴，中間根本出不來。

“表叔一定有秘密，”何啓弘下決斷道，“我和你打賭，他出去得那麽急，也一定不是回學校，而是去做什麽了。”

何啓弘和李惠美正讨論着，李招娣忽然從裏屋走出來了，她睡眼惺忪的，抻了抻懶腰，又打了哈切。看樣子，完全是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何啓弘和李惠美住了嘴。李惠美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弄丢了儲蓄罐，而何啓弘，則是順了李惠美的意，幫着她隐瞞了這件事。

李招娣起床後沒多久，李明也起來了。李惠美和何啓弘不能再繼續前面的事了。他們把那箱抗寒汽水放回原處，決定再找沒人的機會，繼續嘗試。

李惠美決定要把箱子裏的每瓶汽水都試過。她希望像抽獎一樣，多試幾次後，說不定看到過去的時間，就随機到儲蓄罐丢失的那兩天了呢！

當晚，李國正依舊忙着接待從各個星球而來親友們。每一撥人上門時，李國正都會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小菜。親友們受到的熱情的款待後，臨走時，會送李國正象征祝福的五彩珠。在剛剛送走一撥人，而下一撥人來沒來的間隙，李國正會抓緊打掃衛生。等他将房子又收拾得整潔一新時，下撥人也差不多該到了。

就這麽的，天黑後，李國正總是這樣忙到天明的。

何啓弘的病好些了。由于已經躺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他反倒睡不着了。于是，李惠美便陪着他在屋裏說話。

“你說，大媽到底去做什麽呢？”李惠美對下午看到的幻象念念不忘。

“平常，表叔有什麽愛好沒有？”

“愛好？”李惠美在記憶裏搜索着李國正可能有的愛好。

自打李惠美出生以來，大媽在他心中的印象，不是在給全家人燒飯，就是在給全家人掙足夠燒飯吃的錢。回想起來，李惠美發現在自己的腦海裏，大媽的這種形象已經被定格了。以至于，她現在想在大媽身上找些別的出來，例如愛好啦，喜歡吃什麽之類的，竟半點頭緒都沒有。

李惠美不得不搖了搖頭道：“從來沒聽他提過啊！”

李惠美靠着床頭，坐在椅子上。何啓弘則是斜倚在枕頭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突然間，外面的門開了又關上，有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什麽聲音？”

外面的動靜，何啓弘聽着覺得怪。他好奇，想出去看看。

“我去看吧，你別動！”李惠美攔住了何啓弘，讓他好好在床上休息。

窸窸窣窣聲，很快就停下來了。緊跟着而來的，是一大段一大段的咕嚕咕嚕聲，伴随着每個咕嚕咕嚕聲結尾的，還有一聲極為響亮的“啪”的一聲脆響。

外面的怪聲不斷，引得李惠美都好奇極了。為了不讓何啓弘看見，李惠美只開了條門縫。透過門縫往外看，李惠美見到沙發上坐着兩個披紙皮袋、每說一句話都會吐泡泡的人。

“是什麽？”何啓弘在後面問李惠美道。

李惠美不能跟何啓弘說那是泡泡星人發出的動靜。泡泡星人每說一句話，都會吐出泡泡來。根據他們說話時的心情，他們吐出來的泡泡的顏色，會不斷變化。

眼見着一個又一個代表好奇的橘色泡泡正往屋裏飄，李惠美連忙把門關上了。

“大媽在收拾東西，”李惠美關上門時，對何啓弘解釋道，“那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是大媽在收拾東西！”

何啓弘将信将疑。

突然間，李惠美身後響起了敲門聲。她再又将門開了條縫。門外站的，是李國正。

“惠美！你的姑婆想參觀下何啓弘，順便拍照留個念。”李國正對李惠美說話時，将聲音壓得很低。

李國正也弄不清是怎麽回事。到家裏來做客的那些人，竟都對何啓弘更有興趣。大家就像觀賞景點，最後要與景點合個影、留個念一樣。所有到李國正家做客的人，臨走前，都提出要求，說想看看何啓弘。另外，最好還能與何啓弘拍張照片。

李國正的要求可把李惠美愁壞了。原先，李國正只是要求李惠美，盡量瞞着何啓弘，讓他不要發現全家人是外星人的事。可現在倒好了，李國正進一步要求她，讓她想法在瞞着何啓弘的同時，還能讓所有的外星人親友們與何啓弘拍下紀念照。

“有人想進來參觀一下，”李惠美對自己編的瞎話沒信心，但李國正在後面等着她消息，她便也只好硬着頭皮說道，“他們長得很醜，不想被你看到。你能不能把頭轉過去，別看他們。”

“你前面不是說，人已經走了嗎？”

“是走了，但是，又來了撥人。”李惠美像個生疏的補牆匠一樣，好不容堵上了一個窟窿，另一個窟窿又同時漏出來了。

何啓弘看李惠美慌得厲害，雖然他心裏還是有諸多疑問，便也還是不再追問她了。

“行，”何啓弘轉過身，面對牆，背對着屋門，他說道，“你讓他們進來吧。”

來自泡泡星的姑婆們，走進來了。在觀摩何啓弘的背部和後腦勺時，他們的嘴裏不斷冒出代表喜悅的泡泡。

泡泡在空氣裏浮上一會兒，就會滅掉。于地上，它會留下一些仿佛是洗潔精樣的白沫。

拍完紀念照片後，姑婆們就走了。

何啓弘看地上的白沫到處都是，他不解地問李惠美道：“這些是什麽？”

“沒什麽，剛才大媽也進來了，走的時候，順便把地拖了下。”

何啓弘看李惠美的眼神裏，帶了些審視。驀地，他眼裏的那抹懷疑，消失不見了。轉而，他又和之前一樣，倚靠在床上，與李惠美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第二天一早，和前天一樣，李招娣、李明、李惠美還有何啓弘在補前一夜沒能有的覺。唯獨李國正早早地起來，他頂着兩個黑眼圈，強打着精神，如往常一樣去上班了。

李國正才出門沒多會兒，何啓弘就醒來了。他看李國正出去了，便趕忙到隔壁屋去找李惠美。

“表叔出去了，”何啓弘叫醒了李惠美，催着她趕緊起床，“我們跟着他，說不定就知道她去哪兒了。”

關于李國正反常翹班了的事，李惠美念叨了一晚上。何啓弘想着，索性讓她弄個清楚算了。

李惠美被何啓弘糊裏糊塗地叫醒了。她還沒來得及弄清是怎麽回事，就被何啓弘拉出了門。迷迷糊糊的，李惠美被何啓弘拉上了輛電車。當她從車上下來，被幾縷早上的涼風吹醒後，她才發現，自己就站在李國正就職的學校門前。

“我有注意到，”李國正向李惠美解釋道，“昨天看到的那個竈臺上，除了有碟醬茄子，還有盤苦瓜。那分明就是我們前兩天吃的。”

“你的意思是說，大媽翹班的事，也就在三兩天前。”

“沒錯，”李國正繼續說道，“所以我想，表叔這兩天，可能會繼續翹班。”

抱着試試看的想法，何啓弘和李惠美就那麽在學校外，靜靜地等着。

中午飯點一過，李國正就從學校裏出來了。

李國正從學校出來時，身着給學生上體育課所穿的藍色帶白條紋運動服。

李國正出學校門，徑直就往左走。李惠美一眼就看出，他走的不是回家的路。

李惠美和何啓弘面面相觑。盡管他們都沒說出來，但兩人都心知肚明。他們都覺得，看來這一次，自己是跟對了。

從學校出來後，李國正朝臨近的一個居民區走去。何啓弘和李惠美跟在他的後面，與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李國正只一心一意走自己的路，全程都沒發現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跟着何啓弘走到小區門口，李惠美和何啓弘聽見有一聲聲歡快的舞曲，從小區裏傳來。

“這個小區裏居然還有個舞廳？”

李惠美看李國正進了一家舞廳，不禁驚訝萬分。

何啓弘也感到吃驚，他沒想到平日裏看着五大三粗的李國正，居然還會跳交誼舞。

李國正進舞廳時，沒精打采的。顯然，他還沒有從前幾日的熬夜裏緩過勁來。這幾天，他一直沒怎麽休息。他的眼睛下早就熬出了眼袋，黑眼圈重得就像煙熏得一般。

李惠美和何啓弘跟着李國正進了舞廳。在舞廳裏跳舞的，大多數是四十歲朝上的中年人。他們就在邊上看着，沒有往舞池裏走，生怕被李國正發現。

舞池裏，歡快的樂曲聲不斷，讓人聽了，走着路時，都不禁要踩着它的拍子走。

“你看表叔，一跳起舞來，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何啓弘給李惠美指出舞池裏的李國正。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李惠美在李國正的臉上，看見了他從沒有過的輕松與愉悅。由此，李惠美不禁在心裏嘆道：“想來，大媽在柴米油鹽、瑣碎的家事裏忙了一輩子。她确實需要些屬于自己的時間和娛樂啊！”

李惠美拉了拉何啓弘的衣角，示意他可以離開了。兩人貼着牆邊，走出了舞廳。

“別讓大媽知道，我們知道這事了。”

出來時，李惠美叮囑了何啓弘一句。何啓弘明白她的意思，點頭答應了。

在回來的路上，李惠美陪何啓弘去了醫院。遵照醫生的囑咐，何啓弘還得再打兩天針。

何啓弘在打針時，李惠美去幫他拿藥。兩人都完事後，在醫院門口彙合。

打過針後，何啓弘覺得腿根處還有些麻。走路時，他控制不住地一瘸一瘸的。

何啓弘自覺走得難看，有些尴尬，便故意和李惠美聊些旁的話題，想以此讓李惠美別注意自己有些滑稽的模樣。

起先，何啓弘與李惠美聊小時候的事。他問李惠美，記不記得兩人曾在一起玩過兩年。李惠美沒接茬，何啓弘以為她是對這話題不感興趣。于是，何啓弘又聊起自己念書時候的趣事。這一回，李惠美倒是聽得津津有味起來。

何啓弘和李惠美倆人，越聊越開心。大多數時候，都是何啓弘在說，李惠美在聽。本來，他們該坐電車回家的。那樣的話，要不了半小時，他們便能到家了。但在等電車時，何啓弘突然像李惠美提議道：“要不然，我們走回去吧！”李惠美欣然同意了。于是，兩人就不緊不慢地朝家的方向走了去。

對于從學校往家裏去的路，李惠美和何啓弘不熟。并且，由于他們一直在聊天，心不在焉的，因此在往回去的時候，兩人一連走錯了好幾次，不得不繞了很遠的路。當他們到家時，天已經黑下來了。

進家時，李惠美聽見屋裏有人在說話。

“那些人，不會那麽早就到了吧？”

李惠美擔心家裏的客人早到，被何啓弘撞個正着。于是，她擋在何啓弘的身前。開門，她也只先開條縫。

李惠美才開門，門倏地就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就在李惠美毫無準備之際，兩個又瘦又高的怪人站在門裏，沖着她和何啓弘親熱地說道：“惠美啊？還記得你三叔四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