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無盡雪
再次醒來,她已經回到了馬車上。
腰間的傷口被細細的包紮好,衣裳也換了新的,如果不是腰間的傷口處傳來的,仿佛入骨一般的疼痛,就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真是諷刺,她想。又不是當初那個愚蠢的孩子,事到如今,自己怎麽還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已經發生過的事注定無法抹去,自己還在奢望什麽?難道這雙手上沾上的血,還能抹殺得掉不成?
只是……不論如何,她都必須這樣一直走下去。
是的,她必須走下去,無論身後有多少血,也無論面前還會有多少血。
因為有些事她必須做,她沒有其他的路可走。
“醒了?”那人溫文的聲音傳入耳中,和往常無甚區別,但她仍聽出了淡淡的怒意。
“重寒……”冷疏源苦笑,正待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微弱嘶啞至極,出聲的時候甚至有淡淡的血腥氣從咽喉裏湧出來。
“你已經昏迷三天了。”重寒走上前扶起冷疏源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将手中藥茶遞到她口邊。冷疏源下意識地推拒了一下,最終卻只閉了一下啊眼睛,順從地放松了身體。
“阿源,你永遠不能讓人放心。”他這樣嘆了一聲,把飲盡的茶盞放下,替她把錦被拉了拉,“下雪了,你再歇一會兒吧。”
“下雪了?”冷疏源的眼睛亮了一下,本來已經躺下的她掙紮着坐起來,去推馬車的窗子,“讓我看看。”
漫天風雪在那扇小窗開的一刻倒卷進來,撲在她臉上,繼而融化了,水沿着她的臉頰流下了,像淚。
重寒略一皺眉,他揮手在窗前布下結界,擋住撲入車內的風雪。
“阿源,你似乎很喜歡雪。”他側身坐在軟榻上,伸手環住了冷疏源的肩膀,将她圈在懷裏。
“不。我……很讨厭雪。”冷疏源對他的舉動竟似全然未覺,她的神色有些恍惚,艱難地說出這樣一句話。
“雪太冷,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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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雪下的那麽大,所有的東西都被掩蓋在雪下面,可這麽幹淨的雪下面到底有多肮髒,又有誰知道呢?”
她輕輕地嘆了一聲。
重寒蹙着眉,略帶疑惑地看向冷疏源。相伴八年,他知道每到下雪的時候,她似乎都和平日不大一樣,可又說不清哪裏不同。明明眼前的一直都是同一個人,可……雪中的她,總讓他覺得陌生。
在雪中她太遙遠,仿佛只是隔過了茫茫時光的一個幻影,永遠都抓不住。
這樣的遙遠,讓他有些不安。
“重寒,你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寂靜中,冷疏源忽然說。
重寒猛地低頭,詫異地看着她——
他和她雖相守相知,卻默契地從不曾過問過對方的往事,如今為何……
不過她既然肯和他說,自然是好的。
“給我拿一壺酒吧……”她低低笑了笑,“這些事情,我這麽些年也沒和誰說過,你就全且當是聽了個故事吧。”
“那還是我九歲的時候。出身顯赫,修為高絕,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的很,那裏見過半分波瀾?”冷疏源帶着些自嘲微微地挑眉。
“可是在十八年前的那個雪夜裏我就死了。活下來的那個,其實早就不是我了。”
她眼神落寞。
風雪很大,然而月色卻依然還在。映着地上的血色,泛着緋紅的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何處,也不知眼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夢魇,她的身後是殘肢斷臂漂在血泊中,身前卻是一道比月光更皎潔的人影。
然而那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劍。
冷弦凝艱難地擡起頭,她看着對面的孩子那張稚氣卻又美麗的臉,沾着血的手無力地探出,繼而頹然垂落。
“妹妹……”她輕輕地說,“為什麽……”
那個孩子沒有說話,她踏着遍地的鮮血一步一步走到冷弦凝面前,血染成的斑駁紅衣在風雪中獵獵飛舞。
她在夜風中俯視那個被釘在地上的少女,細密的血絲纏繞在眼底,那雙眼黯淡無光,殺意在沉黑的瞳仁裏流淌。
“唰——”不知看了多久,驀然間,那個孩子擡起了手,她握住少女胸口的那把劍,猛地拔了出來,殷紅的血順着劍尖淌到地上,冷弦凝的身體一陣痙攣,然而她看着冷疏源的目光,卻依舊是溫柔的。
“醒過來,阿源,醒過來。”
“我不怪你……別害怕……”冷弦凝的聲音一分一分地低了下去,最終消散在風雪中。她仰躺在血泊裏,雙眼疲倦地半合着。
孩子漠然地跨過她的身體,像來時那樣踏着血泊緩緩遠去,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微微仰起頭,漫天風雪落入她的眼中,那雙眼裏空無一物,倒映着月色殷紅如血。
“阿凝!”遠處驀地響起一聲低呼。
冷淵沉穿過血泊,腳步虛浮,他跪倒在地上,将冷弦凝尚且溫軟的身軀抱到懷裏,顫抖着手撫上她的臉龐。
“阿凝,你別吓哥哥!你睜開眼睛,你和哥哥說說話啊!”
少女的血流了他滿身,然而他只是一聲聲地喚着,聲音凄厲,不停地在空蕩蕩的山巅回響。
似被他所驚動,白衣的孩子側過身,她在風雪中靜靜地看着他,衣上濺着血,冷寂的月影流淌在她空空的眼中。
“你會有報應的。”良久,冷淵沉放下了死去的冷弦凝,漠然凝視着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看着他,眼睛沒有焦距,空茫得像是早已死去。
冷淵沉抽出了刀,他的手指抹過刀刃,血紅色的光瞬間漲了起來,他橫刀在前,眼眸沉沉地斂着,忽然連人帶刀一起向冷疏源撲過去。
冷疏源動了,她飛快地橫過劍,大開大合毫無防禦地砍向冷淵沉。少年這才發現她左半邊身體的肌膚上爬滿了火焰的圖騰,靛藍色的,泛着幽幽的光,像在燃燒一般。
來不及細想什麽,那把妖鬼一樣的劍就已經逼到了近前,冷淵沉倉促之間回刀橫擋,封住了凜煜劍的劍勢,然而轉瞬之間,淩厲的劍氣被硬生生逼出數尺,洞穿了他的肩膀,在他頸間劃出深深的血痕。
猛地突出一口紫黑色的淤血,冷淵沉拄着刀,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看着那個孩子,厲聲問:“冷疏源,你瘋了不成!爹娘和阿凝哪裏對不起你?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這句凄厲的喝問沒能阻止孩子的動作,她握着劍沖上前,一劍一劍地刺在冷淵沉的腰腹部,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血光飛濺,沾在她稚嫩的臉孔上。
“淵沉,走!”一個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冷淵沉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一道白影突兀地出現在殷紅的血色中。冷無心出手隔開了相殺的兄妹二人,他背對着冷淵沉,一雙手緊緊扼住那個孩子的雙手。
“祭司大人!”冷淵沉掙紮着站起來,擔憂地看他。
“不必多言,快走。”冷無心急促地說。
最後看了僵持着的二人一眼,冷淵沉一咬牙,往山下沖去。
“冷疏源,我的阿源已經死了,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我的妹妹!”
待那少年的身影消失,冷無心的神情忽然變了,不再是那種淡然高華如天之初霁的樣子,悲恸、狠戾……所有的凡俗情感在一瞬間湧出,充斥着他的眼眸。他奪下孩子手中的劍丢在地上,手指點在她染血的眉間,靈力驟起,霎時将她制住。
冷疏源仰面倒在血泊中,她看着天空,半邊身體上詭異的圖騰紛紛隐沒,那雙空蕩蕩的眼裏逐漸有了生氣,她看着那個居高臨下的白衣人,眼中流動着晶瑩的光。
然而她卻沒有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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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寒,現在你該知道了吧。淩飛塵就是我的哥哥。”冷疏源說,她的眼睛半眯着,有些迷離,“這麽多年了,我一直在等他,等他來找我。”
她頓了頓。
“等他來,向我複仇!”
“阿源,你醉了。”重寒的笑斂了下來,他收攏手臂擁住了她,一絲殺意從眉間聚起。冷疏源的身體在他的懷抱中僵了一下,似乎想要放松下來,卻終于是推開了他。
“所以我不喜歡白色,更不喜歡雪。”她的手覆上眉目,骨骼伶仃,幾近透明。
“白色太幹淨,太容易被摧毀了。”
“就像我曾經所相信的那些東西一樣。”
“阿源,別再說了。”重寒終于無法抗拒那樣的悲哀,他阻止了冷疏源繼續說下去。
冷疏源嘴角帶出一絲飄渺的笑意,她看了看他,順從地倚在他身上,不再說什麽。
“當年的事情,不該是這樣簡單的吧?”見她漸漸平靜,重寒沉吟半晌,忽然問,語氣極為篤定,“你雖為人淡漠,卻是最重情義之人,莫要說無緣無故的屠戮至親,若真沒有緣由,只怕連傷上一兩分都是舍不得的,當年的事情,究竟有什麽原因?”
這一句話問得冷疏源一愣,她擡起頭,難以置信地看了看他,良久之後,輕聲苦笑。
“你說,連你都肯信我,可為什麽,那些從小看着我長大的親人——他們卻誰都不肯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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