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回首

重寒站在千秋城下,凸出的巨石掩住他的身形,他脫去緊身的鯊皮水靠,梳理着素明影派閣內掌管情報的“璇玑”私下傳信于他的關于千秋城布防的信息。

千秋城外城下無崗,城頭十步一哨,每隔一個時辰輪換一次,四面城樓皆有守衛,合共數百人,都是一等一的箭術高手,若是被他們纏上,就算是他也沒本事全身而退。

這還只是外城,外城和內城之間布有九曲迷陣,九重陣法相生相克,幾乎涵蓋了陣法之道的全部至理,只要有一步行差踏錯就會被困在陣中。內城的布置據說是當年千秋城主親手設計的,分陰陽兩城,陽城位于地上,陰城則在海下。千秋城主居住的淵瀾閣位于城東,而城內收藏各色寶物的密室和“千秋陰城”的入口所在他的人和淇烨閣的下屬都沒能探查到。“琉璃丹砂”是淩飛塵從“遺失之地”帶出的寶物,最可能的還是由千秋城主親自收藏,是以不大可能在藏寶密室,大約不是在他所居住的淵瀾閣,便是在只有城主、尊使以及副城主才能踏足的“千秋陰城”。淵瀾閣是城主居所,平素少有人往來,陰城入口極有可能就在那附近。

重寒沉吟着,他的雙眉微微蹙起,飛快地思量推算着手中的情報。

千秋城所在的海島四面皆是懸崖,崖下暗礁遍布,船只無法通行,因而守衛不多。而這四面又尤其以南端地勢最險,海中暗穴密布,常有漩渦,是以防備最弱,若是不慎被發現形跡,從此處退走當無人敢輕易下海追殺。

極快地理清楚線索,重寒眼裏折出冷電一般的光。他今日未像平常一樣作輕袍緩帶的打扮,玉佩發冠都未戴,長發在額前用織暗紅花紋的黑錦額環束好,寬大的袖口用平日戴在袖中的一對鑲嵌了燧光珠的銀護腕扣住。他拔了劍握在手裏,臉上不再有笑意。

他的确不想違背阿源的意願和淩飛塵對上,但他更不能看着她就這樣死去。

沉下心計算着時辰,約摸半刻過後,城上人影倏動,無聲無息之際卻是嚴陣以待。重寒心知是換崗的時間到了,當下不再猶豫,點足飛掠直上城牆!他的身形太快,明月又被重雲深埋于夜色中,黑衣黑發的身影一閃而過,在這沉夜中就像是迷離的魅影。

立在外城中,月色依舊沉凝,重寒辨識着其間陣法的痕跡,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心頭卻沉了下來。

好高明的手段。

千秋城內外兩城之間竟是以一汪碧水相隔,其間連着一條長廊。說是長廊也不盡然,那廊道太複雜,七轉八環,不知繞了多少重。不知名的藤蔓纏繞在廊柱上,開出巴掌大的火紅色花朵。

那不是回廊,是九曲陣!

此時還未入陣,憑借着幾乎登峰造極的陣法修為,他可以大致判斷出這其中的手段,但布陣人陣法的運轉規律卻依舊無跡可尋。置身其外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一旦親身入陣,身處其中,該是何等兇險。

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神情有些凝重,重寒提劍而入,眼前景象驟然發生變幻,出現在他面前的不再是薄紗雕梁的回廊。長長的走道用磚石砌起,筆直筆直的望不到盡頭,走道中的牆壁上長滿了奇異的藤蔓,藤蔓上火紅的花朵在昏暗的走道中發出幽微的光。重寒借着這些微光擡頭看,走道兩側的高牆直通天際,隐于雲霧之中。

好高明的幻陣。重寒暗暗贊嘆,饒是他提前知曉了個中玄虛,也不免為之神奪,可以想象不懂陣法的人若來了此處,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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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呼嘯着流過長廊,兩邊牆壁在鬼哭一般的風聲中蠕動,蒼白的人臉從火紅的花朵中間擠了出來,一雙雙緊閉的眼睛睜開,盯着中間的重寒。上古時的陣法如今泰半已經失傳,近百年來無人能突破真實與虛無的界限,布出可以反虛歸實的幻陣。重寒沒有在這個幻陣中感覺到生靈的氣息,自然也沒覺得那些人臉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只當是霍亂人心神的幻象,他小心戒備着可能隐藏在暗中的襲擊,緩步從人臉中穿過。

大約走了半程,重寒忽然感到肩頭一陣刺痛,偏頭就見有血光飛濺了出來,他揮手打開了咬在自己肩頭的人臉,捂着受傷的肩膀霍然回頭。那些人臉齊齊獰笑了起來,瞳孔中閃爍着慘碧色的磷光,笑聲在沒有盡頭的昏暗的高牆裏顯得異常瘆人。

這是……意識具象,化虛為實!

将靈力集中在眉心印堂壓制住不斷湧出的紛繁雜念,人臉紛紛隐去,尖細的哭叫聲卻越來越大,那些聲音十分熟悉,可是又偏偏想不起來到底是些什麽人。重寒的臉上有些蒼白,他握緊瞑瑕劍,鬓角一絲細汗滑落。

究竟……是什麽東西?為什麽他居然在這些莫名的聲音中感受到了如此濃郁的悲傷和憤恨?

這種痛苦的情緒糾纏着重寒,他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這才是幻陣最厲害的地方!人心不可能完美得沒有任何漏洞,而最高明的幻陣,正是可以把人心中深埋的恐懼重新呈現在對方面前,那些根植在靈魂深處的恐懼和悲哀,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一個人擊潰。

不論是以技巧行還是以力強攻,重寒都有把握能破掉這個九曲陣,可壞就壞在一旦陣法根基有異動,身為布陣人的淩飛塵必會察覺,他此行不能驚動淩飛塵,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出手破陣。

如果只是穿陣而出,那就只有九曲陣的持陣者紅塵樓主步臨珂會有所察覺,這卻是不妨礙的。

權衡片刻,重寒略微沉下臉色,他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心防。

左右……不過是直面自己內心的恐懼罷了。

面前的虛空水波一般蕩漾着,極遠的地方,似乎有什麽東西漸漸靠近,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奇峻的峰巒間錯落有致地建着奢華的宅院,白石砌成的宮殿坐落在最高的山頂上,利刃削成一般的白玉臺上縱橫着密布着褐紅色的紋路,紫黑的雷霆裹挾着蒼白的火焰從天而降……這一幕幕的畫面缭亂紛繁地糾纏在重寒眼前,伴随着幾乎要撕破耳膜的長笑聲,他感覺顱腦內刀絞一般的痛,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突破血肉爆發出來。

那是……什麽?

重寒抑制不住地擡手按住自己的眉心,在他的指下,有淡藍的光飛快地掙紮閃動着。

“對不起。”

“對不起。”

恍惚之中,有一個聲音飄飄渺渺地從遠方傳來,帶着三分稚氣和七分倦意,反複地喃喃着同一句話。那聲音并不十分熟悉,但重寒聽着那個聲音,心底卻酸澀得厲害,似乎有什麽東西掙紮着想要冒出頭來。

是誰?是誰在說話?

痛楚越來越強烈,重寒咬牙堅持着,循着自己的感覺往前走,那個聲音依舊還在,夢魇一般他耳邊回響,揮之不去。

重寒眼前一片虛無的白,似乎一切真實的東西都化在了這片茫白中,連他自己也是。精神越來越渙散,遲疑了一下,他用力攥住瞑瑕劍的劍柄,反手胡亂向自己的身體刺去。

就在劍尖即将刺破血肉的剎那,紛亂的思緒忽然散了。

重寒手腕上銀質的護腕發出柔和的光,護腕上雕刻着的奇異花紋活物一般簇擁着火紅的明珠流轉。眼前的一片蒼白漸漸散去,護腕上的光也隐去了,重寒劇烈地喘息着,他靠在廊柱上,空茫散亂的目光緩緩凝聚。

剛剛是什麽東西在幫他?

努力回想着剛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重寒強忍了片刻,忽然狠狠一拳砸在廊柱上。

他想不起來。

片刻之前的記憶仿佛被拖入了厚重的霧氣裏,隐約還能抓住一點影子,卻怎麽都看不真切。可能就是因為這個不真切,不知怎的,重寒心底有一種迫切的渴望在瘋狂地叫嚣,讓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去探究方才發生的一切。

可是他沒有時間再耽擱下去了。

強行按耐下這種渴望,重寒提劍穿過九曲陣,往內城去。出了九曲陣就是千秋城內城的城門,似乎是自信等閑之人過不了九曲迷陣,內城城門并沒有太多人守衛,只安排了兩個武功尚可的人守着。重寒在暗中揮劍,劍光一閃即沒,胭脂點染一般的血痕在二人喉頭綻開,在他們倒下之前,重寒托住他們的身體,把他們挪到陰影中。

從換崗用的小門進了內城,重寒的步子更快,卻也更小心,他能感知到周圍幾乎無處不在的影衛暗探,越往中心就越密集,但最稀疏的地方卻是淵瀾閣的方向……他想起了淇烨閣中從來只布結界而無人守衛的燼玥樓,眼底溢出一絲嘆息。

經歷了那樣的事情,不論是阿源還是冷淵沉,都在一夜之間毀掉了。

避開守衛進了淵瀾閣,重寒斂住氣息,一個一個房間仔細察探。據古籍記載,“琉璃丹砂”是炙日之精凝結而成,當世僅有一粒,歷來為蒼夙族中修習“幽冥譜”的人修煉所用,單憑氣息就可以輕易探知。但淵瀾閣中卻沒有那種熾熱的“氣”,倒是地下隐隐傳來些許,卻又包裹着陰濕的寒意,探不清是不是他要找的東西。正想着,已經搜到了淩飛塵的卧房,重寒閃身進去,隐在暗處觀察。都過了子時,千秋城主卻不在房內,兩盞掐絲琺琅銅燈立在床前的屏風邊,明珠微冷的幽光透過燈紗投在那扇檀木地屏上,素白的絲絹繃在上面,蠶絲在珠光下流轉出宛然的清輝。

那是……

待看清屏風上所畫,重寒霍然睜大了眼睛。這樣激烈的情緒在他身上是很少見的,他直直盯着地屏,良久之後幽幽嘆了一聲。

不是說……是恨着的嗎?

地屏上是一副有些年頭的絹畫,保存得極好,用很細致的工筆手法描繪,看得出作畫之人是用足了心思。筆下勾勒山河旖麗,畫中人的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都透着說不出的靈氣,作畫之人的滿懷柔情仿佛化在了陳年的墨跡中。白色華衣的男女坐在山間月色中,斟酒而飲,笑語晏晏。白衣的少女似模似樣地绾着發,跪坐撫琴,眉目溫潤得像是镌刻了晨曦微光。中間起舞的孩子卻着了一襲紅衣,回眸顧盼間烈烈如火,分明就是那人當年的樣子去。畫上空白的一角題了幾行字——

仲春夜,母钰生辰,父攜吾兄妹三人宴于天各崖頂,融融之樂,盡彙琴舞之韻,人生若此,當無憾矣。淵沉于子夜留跡。

“你是何人?”身後有聲音忽然響起,微帶了一絲顫抖,淩飛塵握着刀站在重寒身後,沖天的殺氣不受控制地從體內溢出。

重寒緩緩轉過身,眼裏的神色極為複雜。他看到淩飛塵眼睛裏有着震驚和無措,就像是有什麽深藏着的東西被猝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時的那種措不及防。

“瞑瑕劍?你是‘創生劍主’!”淩飛塵的目光落在重寒手裏執着的劍上,那劍非金非玉,呈現出微微的墨色,墨黑的火焰紋在透明的劍身中漫開,在夜色中泯然如無物。

“在下重寒,深夜前來,還望城主勿怪。”這個陌生的稱呼讓重寒感到詫異,但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知只然地颔首一禮。若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神态倒像是貴胄公子在花園中偶然相遇。

“原來是聖君。”淩飛塵在一剎那的慌亂後恢複了鎮定,他盯着重寒腕上的那一對嵌了火紅明珠的護腕,目光幽深,似驚似疑,最後全歸成了刻骨的恨意。

“寒此來所謂何事,想必淩城主也十分清楚。”反劍歸鞘,重寒鄭重地抱拳一禮,“淩城主與我家閣主之間的恩怨寒不好多言。但據我所知,‘琉璃丹砂’此物于淩城主也是無用,既然淩城主不願将此物交給我家閣主,那不妨與寒做一個交易。”

“畢竟淩城主所要的,并不是讓閣主去死。”

最後的一句話,他說得意味深長。

若這人真想讓阿源死,那他就不會如此珍而重之地保存着這幅畫。

“你怎知我不想她死?”一語既落,淩飛塵臉上的淡然陡化萬千碎片崩落,他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修長手指輕扣刀鋒,周身的氣息隐隐浮動。

“你莫不是以為自己號稱‘天心’,就真能如頭頂蒼天一樣,窺盡人心,無所不知?”他厲聲诘問。

淩飛塵過分激烈的反應令重寒心裏一喜又一沉,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怕已經無法達成了。果然,下一個瞬間,寒霜一樣的刀鋒貼上了他的頸,一抹殷紅血痕立時而出。重寒沒有動,他的手負在身後,不拔劍,更不反抗。他看着淩飛塵的眼睛,忽然斂了笑意,緩慢地向前走了一步。

這一步之下,血像瘋了一樣湧出來,淩飛塵驚愕地張了張嘴,接着就看到重寒無視刀鋒步步向前,他的目光中似有能穿透人心的力量,逼得他倉惶後退。

這個人的眼神太凜冽也太絕望,讓他一瞬間有一種直面當初的錯覺,那個遍身火焰圖騰的孩子似乎又一次站到了他的面前,手中握着滴血的劍。

那是無數次在午夜夢回之際出現在他眼前的畫面,是他這一生,永遠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冷淵沉,問問你自己的心。”

重寒直逼到淩飛塵面前。淩飛塵的身量本就頗高,可重寒竟比他還要高上些許。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淩飛塵。那一刻,他深如廣海的眼中折出點滴潋滟神光,竟有着奪人心魄的美。

“問一問……我的內心?”淩飛塵失魂落魄地呢喃了一句,握刀的手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繼而無力地垂落。

“惑心之術”耗費了重寒太多心神,見淩飛塵如此,他輕輕喘息着後退了一步,凝聚靈力壓制淩飛塵的精神。他并無十分把握淩飛塵是否會被往事所控制,但他必須賭一把。不動靈力本源,淩飛塵的修為比他也僅僅只差一線,若淩飛塵不願,他也的确不可能從淩飛塵手中奪到他想要的東西。

但是那件東西——“琉璃丹砂”他必須要拿到!

緩了片刻,重寒再次上前,他指尖點着赤紅的靈力在淩飛塵額上緩緩描畫出一串詭異的符文,明滅的靈光中,淩飛塵的眼睛漸漸變得空洞。

“‘琉璃丹砂’藏在何處?”重寒輕聲問。

“在‘千秋陰城’中央……”

這是……殺氣!

還沒等淩飛塵把話說完,重寒就感到身後近在咫尺的地方有強烈的殺意襲來,電光火石之際,重寒猛然閃向一邊,原本直指後心要害的武器硬生生偏了方向,從他右胸橫穿過去。靈力在這一擊之下頓時渙散,淩飛塵趁機脫出神智,橫刀指向他。重寒苦笑着低下頭,白□□簫從他體內穿出,血從傷口處暈開,被墨色的衣料吸盡。

看到簫上染血的精致雲紋,重寒的臉色蒼白了一剎,然而也僅僅只是一剎。他擡起頭看着已經醒過神來的淩飛塵,神情平靜得仿若根本感覺不到痛苦,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畫在臉上一般分毫不動,攪得淩飛塵心煩意亂。

“淩,你……”風傾漓急急問。

淩飛塵擺手制止了他的話,他看着重寒,臉上忽然帶上了笑容。那笑容像是染血的薄刃,帶着說不出的殘忍意味。

“原來你就是‘創生之劍’的主人,怪不得冷疏源這些年來一直彈壓着族裏的人,不允許他們迎回‘創生劍主’。”

“我原本還在奇怪,明明她自己也知道,只要把你帶回去,她就不會死。畢竟渡‘焚天之劫’最好的人選,說到底還是‘創生之劍’的主人。”

“你說她當初屠戮冷氏時也沒見有半分手軟,為什麽如今舍了性命也要護住你呢?”

淩飛塵盯着重寒,逐字逐句不緊不慢地說,目光像刀子一樣一下一下地割在他身上。

“什麽‘創生之劍’?寒不明白城主在說什麽。”淩飛塵的一番話終于打破了重寒可以維持的平靜,他勉強笑了笑,回道。

“你現在還在裝什麽?”淩飛塵不屑地冷哼一聲,他捏住重寒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你當初加入淇烨閣不就是為了調查自己身世的真相?若沒有看到阿源的凜煜劍,你會那樣輕易地就加入淇烨閣?”

“想必城主是誤會了。”重寒皺眉,“我加入淇烨閣不過是因為閣主贏過了我,僅此而已。”

“哦?那倒是有趣。”淩飛塵不置可否,“你是知道‘遺失之地’的存在的,莫非這麽多年,你就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和常人有異?又或者說,你就沒懷疑過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遺失之地’中上古遺族‘蒼夙’、‘眠霄’的血裔?”

眼前突然一片殷紅,在那些鋪天蓋地的血色中,隐隐有什麽東西透出來,卻被強行掩蓋住,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重寒眨了眨眼,努力地想要看清什麽,卻只見血色越來越濃,濃稠的血色中,一柄虛無的長劍突然橫斬過來!重寒踉跄一步,黑衣被汗水和血水浸得狼狽。

那是……什麽?

眼前不斷出現的破碎片段攪亂了重寒的心神,他再顧不得什麽,轉身推開風傾漓向淵瀾閣外沖去。風傾漓這才看清楚他的面貌,那張臉熟悉又陌生,似乎有什麽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他震驚失措地後退了好幾步,撞在牆上,手中的長簫幾乎脫手墜地。

那是……那是!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淩飛塵站在屏風邊看着重寒漸漸消失的背影,全然沒有要去追擊的意思。在重寒走遠之後,他怔怔地凝視着那幅畫,手指從畫上那三人的臉龐劃過,最終停在了那個紅衣的孩子身上。

你真的會死嗎?騙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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