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開墾荒地

蘇暖暖想好自己的人生方式，那就是在幸福村這塊小天地裏種出屬于她的理想溫馨的果實。

所以高考過後，蘇暖暖就開始她的田園改造計劃。此時此刻的暖暖已經沒有什麽太遠大的一定要步步錦繡的富貴生活，她厭倦了那樣的勾心鬥角锱铢必較，所以她只想要平平淡淡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隐居生活，但是擺在暖暖眼前最現實的一個問題就是溫飽的問題。

暖暖家有生産隊分的将近四畝田地，因為父母在外地打工長年不回家，奶奶又手腳不靈便，近幾年來眼睛更是不好使了，所以家裏的這四畝田地基本上是處于瘋狂長草蠻荒的狀态。暖暖父母在暖暖七八歲之前沒有出去打工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家務農種田的，所以暖暖小時候還是會跟爸爸屁股後頭經常來田埂上玩。

她大概清楚自家田畝的位置，在這個村子，因為很多青壯年都出遠門打工去了，留下來的老弱婦殘又沒什麽勞動力，所以很多田都荒廢了。暖暖家四畝田除了遠在小段子的那畝地勢較高灌溉不方便的望天田土壤不怎麽肥沃之外，其他處在地勢較低的垟壕的三畝水田土壤灌溉條件都屬于比較良好的狀态。

蘇暖暖前世不是專攻農業這一塊的，所以關于因地制宜什麽土壤适合種植什麽農作物這一塊她還不是太了解，但是根據村上人種植的習慣，她約莫在心裏還是有個概念的。

蘇暖暖所在的這個幸福村是處在北溫帶氣候區內，長江以南，一年四季二十四節令都是比較分明的。這裏的村民大部門是以種植水稻為主的，可以種兩季連作水稻，暖暖記得她父母以前種的是晚季水稻，有的村民種的是早稻，她雖然在前世不太關注這些，但是自從她那樣高的管理位置上深感身心疲憊的時候，她早已在心中萌生出歸園田居的想法，可是手中太多的雜事放不下，她又是個凡事親力親為十分要強的性格，可是閑下來喝咖啡的間隙她還是會關注關注這些最基本的農田知識。

一般早稻的生長期為90～120天，中稻為120～150天，晚稻為150～170天。因為幸福村光照和溫度不足，所以只有早晚兩季水稻之分。早稻一般要在四月份之前播種，還沒到太過炎熱的盛夏就可以收獲，晚稻一般在六月中旬左右種植，雖然早稻比晚稻早成熟早收獲，但是在口感上，早稻遠遠不如晚稻來得香軟和細膩。

蘇暖暖其實沒有這方面種植的經驗，但是她記得父親當時種的是雜交水稻。水稻本身就是屬于自花授粉植物，雌雄蕊着生在同一朵穎花裏。雜交水稻是用兩個在遺傳上有一定差異，同時它們的優良性狀又能互補的水稻品種進行雜交，生産具有雜種優勢的第一代雜交種，用于生産。像這種雜種優勢在生物界是非常普遍的現象，而水稻是具有明顯的雜種優勢現象，它的生長旺盛，根系發達，穗子較大且米粒飽滿結的多，自從這種雜種水稻被農民們普遍認識且廣泛播種以後，糧食的畝産量逐漸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此時正是高考過後沒多久，六月中旬正好适合種植晚季水稻，她剛下到田埂就看到一畦畦整齊規劃的稻田裏農民伯伯們匆匆如織的身影。此時油菜籽早已被收割完晾曬幹收進了糧食倉庫裏，等到能賣上好價格的時候就用村上的農用車拉到鄉裏的糧油站裏去賣。一般村裏人都會留一點菜籽下來榨油供自家平時生活所用，而油菜籽經過油坊裏機械壓榨提取油脂後的殘渣就是菜籽餅，村裏人習慣稱之為‘油餅’，油餅有一種特殊的油香氣，蘇暖暖記得自己小時候還特別喜歡聞這種香氣。油餅也有很多的用途，可以用來做家禽飼料，豬飼料，反刍動物飼料，還可以用來做有機肥料使用，給果樹蔬菜田地施肥也是物盡其用。

蘇暖暖以前不大關注這些，現在想來農民伯伯從土地裏得到的智慧确實挺讓人驚嘆的。像這種油菜籽收割完後就要在大雨來臨之前趕緊将菜籽梗燒掉，有的農民伯伯家舍不得燒掉這些稭稈就會用板車一趟一趟拖回家碼成垛，可以用來做柴禾燒鍋煮飯。

菜籽梗灰也是一種很好的肥料，接下來就是用牛拉犁田翻抓土壤，使土質松軟更便于種植稻苗。

此時蘇暖暖所見的這一番景象就是農民伯伯們正在拔秧和插秧。一畦畦綠油油的水稻田，田埂間灌溉渠裏的水源特別足，藍天白雲倒映在這樣波光粼粼的水面裏，這一副生機盎然的農忙景象……蘇暖暖只覺得自己忽然一剎間就回到了自己充滿土壤芳香的童年，每個人額頭上雖然綴滿了因辛勤勞作而沁出的汗珠，可嘴角的笑容和心底的欣慰卻是最接地氣也最樸實的對這片養育自己的土壤的熱愛和眷戀。

蘇暖暖知道種田其實也是一門技術活，四畝荒地憑借她一人之力開墾出來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她想好了，位于小段子地勢較高的那畝灌溉不便利的望天田蘇暖暖想暫時不用來種植水稻，因為水源不足，規劃種植一些耐旱的像棉花小麥玉米高粱番薯之類的農作物。

當然這個暫且可以放一放，當務之急就是種出能夠自給自足不需要拿出額外的錢來去街上買糧食吃。

她像小時候一樣學着父親的模樣扛着把鋤頭就要去田間去開荒，烈日當空，她還特意從父母的房間裏翻出了久久擱置沒用都上了好幾層灰的草帽子，用幹布把草帽子上的灰塵撣掉，然後用濕布又擦了一遍，幹幹淨淨的草帽子帶在腦袋上，她系緊了帽沿下的尼龍繩，站在穿衣櫃的橢圓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看着臉上那一點點因日曬而漸漸泛紅的皮膚，一個嶄新的山泉農婦就這麽華麗麗地誕生了！

雖然蘇暖暖很想把垟壕子這三畝荒田都開墾出來，可是她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其實開墾第一畝荒田的時候蘇暖暖就有點吃不消了，畢竟是一個女孩子，而且這畝田實在荒廢太久，那荒藤野草都快長到暖暖的齊腰深，而且土壤質地長年缺少水源灌溉比較硬不夠松軟，她拿着把鋤頭在那草叢裏鋤了大半天，最後實在鋤的太累，又熱的汗往外直冒，連白色的短袖衫都汗的透濕，她真怕自己就這麽中暑暈死在荒草裏還沒人知道，所以趕緊丢了鋤頭跑到田埂邊的一棵大槐樹下乘乘涼順便喝口水。

暖暖做事一向細致，她在家裏就把涼開水灌好了然後帶着水壺過來幹活，田溝裏雖然有水，但暖暖始終覺得不幹淨，而且以前還聽奶奶講，隔壁村有個農婦幹活幹累了就在塘溝裏用手舀了一捧水喝，結果喝了幾天之後她總覺得喉嚨那邊特別癢，她就不停地用手去抓，可是那種癢是癢到人心裏去的，用手抓也無濟于事，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就拿着一壺滾燙的開水往自己喉嚨那裏澆，最後她丈夫以為她中了什麽邪，一巴掌給她掄過去，結果把她頭給掄掉了，最後你猜怎麽着？那女的的喉嚨裏竟然有無數條大的小的螞蟥在那吸血，這無比血腥的場面，蘇暖暖沒想一次就覺得渾身直抖索，所以在外面她從來不喝來歷不明的生水，吃水果前也會認認真真的把水果洗幹淨，生怕那上面會趴着肉眼看不見的小螞蟥。

蘇暖暖剛坐在那棵大槐樹下準備擰開水杯蓋喝水的時候，就看到村東頭離她家不遠的楚大娘挑着個裝秧苗的籮筐停在了她的跟前，雖然帶着草帽，草帽下還紮了一條毛巾，可一張臉還是被烈日曬得黝黑，一笑就露出參差不齊的一口大白牙，帶着一口濃重的鄉音跟暖暖打着招呼，“嗬，”這不是暖暖嘛，你這孩子才參加完高考，不好好擱家裏歇着，跑到田裏來做什麽？”

楚大娘有兩個孩子，大兒子比暖暖差不多大個六七歲左右，從小到大成績一直都在全校拔尖，聽說還連跳了好幾級，高考後考上了本省著名的醫科大學，一直是楚大娘家最大的驕傲，二兒子從一出生起就有點不對勁，長到三四歲時還是癡癡傻傻的不會說話只會不停流口水，如今年紀跟現在的暖暖差不多大，卻還是長着一臉的癡呆相，見了人就會傻傻地笑，村上人都喊他‘孬小飛’，說精明勁都給他哥哥一個人奪去了。以前暖暖不懂這好好的一個男孩子為什麽會是孬子，後來出了社會接觸多了才知道原來這孩子得的是唐氏綜合症，就是比普通人的二十三條染色體多出了一條21號染色體，這是遺傳病，沒有根治的法子，最好的辦法就是一輩子照顧好這個孩子。

蘇暖暖想到這不免替楚大娘遺憾了一把，如果二兒子也能如大兒子那般優秀榮光，那楚大娘該是多麽的幸福，可是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她擡起來來迎着刺眼的陽光笑盈盈地對楚大娘說道，“大娘，我就是想體驗體驗這種田的樂趣，大娘要不也過來乘個涼歇會喝口水？”

楚大娘面上一向看着和藹可親，見這一向書呆子般寡欲少語的丫頭這會子這樣的活潑熱情還主動邀請她喝水，倒有些吃驚起來，“你這孩子倒挺有心，不過這種田啊也是門大學問，你個姑娘家好好讀書念書就行了，考個好大學将來出來掙大錢就有大出息啦！”

楚大娘說着說眼角眉梢竟也有得意之色，也許是想到了她那遠在醫科大學揚眉吐氣的大兒子了吧！

暖暖幹笑了幾聲，是啊，前世，這樣規勸她督促她好好念書将來有大出息的話她聽了沒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可是那樣繁華過後世人眼裏的大出息真的是她所想要的嗎？答案顯而易見，身處高位确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可從來沒有一刻讓她感受過，聞到此刻泥土的方向和青青的草香氣才是她魂牽夢萦真正想要的歸宿。

就像詩人艾青說的，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

暖暖待自己的目光送遠了渾身打滿補丁的楚大娘這才緩緩站了起來，重新在田埂上拾起了鋤頭，本想像楚大娘讨教讨教這種田的學問，可是一心想要孩子們有大出息的楚大娘估摸着會覺得這孩子肯定是病得不輕才想起來要種田。

算了，她在烈日下深吸了一口氣，其實鋤一會歇一會也沒那麽累，直到太陽下山了西邊的緋紅色晚霞鋪滿整個天邊她才心滿意足地收回了鋤頭準備回家吃飯。

從高高的田埂往村子那個方向望，一排排或土坯或紅磚瓦房如火柴盒般逶迤嶙峋地矗立在大埂圩下，青灰色的屋頂煙囪裏袅袅升起的炊煙，奶奶每到這個點一準就把飯菜都燒好了，她扛着鋤頭心情倍兒好的一邊走一邊哼着她自己編的小調……

鋤禾那個日當午啊，汗滴那個禾下土啊，誰知那個盤中餐啊，粒粒那個皆辛苦啊皆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