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二嫂娘家姓寧,她親爹名喚寧大河。

寧家也是外來戶,不過來的卻是要比王香芹娘家早許多年。大概是從寧大河爺奶那一輩兒起,因逃荒而留在這裏的。

秀水村極大,光是村裏的第一大姓朱家,就有族人兩三百號。還有旁的大姓,多則百餘人,少則幾十人,大多都是依着姓氏聚居的。至于像王香芹娘家這種外來戶,則是零散的在村子邊沿蓋屋定居,平日裏也不會跟村中的老姓來往過多,因此王香芹對村裏人并不十分了解。

王香芹是不認識寧大河,對方倒是認識她。這不是前幾個月朱四郎娶媳婦,作為姻親,肯定會來沾喜氣的。

不過,對于二嫂娘家人來說,沾喜氣倒不重要,關鍵是多嘗一口閨女做的菜。要知道,自打閨女嫁了人,他們家的夥食水平是急劇下降,連燒肉都不是熟悉的那個味兒了。

寧大河離開老朱家後,走至岔路口,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今個兒,他往鎮上去了。本來是想着快過年了,瞅瞅有沒有賣新鮮吃食的,他兒子還叮囑他要是有大棒骨捎兩根回家。去是去了,也順利的到達了鎮裏,結果就是那麽湊巧,在鎮上碰着了他親閨女。

他閨女在幹啥?正甩開膀子動作格外利索的搓湯圓呢!

那搓湯圓的架勢簡直絕了,當真是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的完成,配合旁邊親家母收錢的速度,直接把沒見過世面的寧大河給看呆了。

叫他震驚的,第一是閨女搓湯圓的勇猛模樣,第二就是親家母收錢的狠勁兒。

懵了好一會兒後,寧大河又将目光投向了攤子上的東西。湯圓啊,明明就是很平常的湯圓,居然被他閨女搞出新花樣來了,還帶色兒的,紅彤彤的格外好看。餡兒也極好,就一眼瞄過去,起碼有五六種調好的餡兒。再聞聞空氣中散發着的甜香味兒,他瞬間走不動道兒了。

寧大河恍惚了,等回過神來之後,那可真是又懊悔又委屈。

他真的好後悔啊!

閨女任勞任怨多能幹啊!!

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招贅啊!!!

結果呢?就這麽白白便宜了老朱家……唉!

寧大河也沒心思繼續逛了,直接轉身離開鎮子回到了村裏。及至走在了村道上,他才想起多日前,他閨女特地跑回了娘家,鬧着要一條狗,可他家的母狗估摸着得來年開春才能生。想了想,他就調轉頭,往親戚家去了。

尋到了狗,又往老朱家跑了一趟。這麽一耽擱,等寧大河回到家裏,已經是半下午的時候了。聽着外頭的動靜,寧大河的兒子寧冬生跑了出來,卻很快又止住了腳步,一臉狐疑的上下打量了老爹一陣,才問:“爹啊,讓你幫着捎帶的大棒骨呢?你去的那麽早也沒買到?”

噢,還要買東西來着。

寧大河愣了一秒,随後擡起手就沖着兒子的後腦勺來了一下:“吃吃吃,你除了吃還記得什麽?我咋就沒把你嫁出去呢?留你妹在家招贅多好呢,你個賠錢貨!”

寧·賠錢貨·冬生:……

一臉懵圈的看着不知道抽啥風的老爹,他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老爹沒買東西回家,頓時長嘆一口氣,耷拉着腦袋回去了。路過堂屋時,他還特地停下腳步,哀求的沖着屋裏頭道:“娘啊,看在大過年的份上,這兩天你下廚好不好?”

緊随其後的寧大河也跟着放軟了聲兒:“孩兒他娘,我想吃碗湯圓,要芝麻餡兒的……不然餃子也行。”

“你倆就見不得我閑!!”

……

王香芹完全不知道寧家那頭的熱鬧,她只是在二嫂回來後,盡職盡責的把話傳達了過去。

二嫂那叫一個高興:“有狗了?也別等正月了,娘說明個兒不出攤,我幹脆明個兒就去抱小狗。我爹說是我表叔?哪個表叔?算了,我明個兒先回一趟娘家好了,順便告訴他們,正月初二不回去了。”

婆家和娘家在一塊兒的話,其實沒必要掐着時間回去。事實上,早以前每年正月初二必回娘家的也就只有大嫂溫氏了。像二嫂,多半都是讓着她的。至于剛進門才一年半的三嫂,她去年倒是回去了,今年一樣沒打算回去。

正好提到了回娘家的事兒,一旁的三嫂道:“你才頭一年嫁過去,年初二回去看看爹娘吧。家裏有我呢。”

王香芹道了聲謝,想着是該回去一趟。別看她娘家也在秀水村,因為是在村口那邊,她平日裏除了待在家裏就是往山那頭去,出嫁多日以來,還真就沒回過娘家。當然,這也是因為她心裏發虛,到底不是原裝貨了,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大嫂溫氏姍姍來遲,朱母看了她一眼,畢竟是大過年的,也懶得說她,只吩咐趕緊卸東西,外加可以準備開飯了。

“說啥呢,這麽高興。”溫氏不想幫忙,索性躲進了竈間,磨磨蹭蹭了半天,也只打開了鹹菜壇子,拿長筷子挾了一些出來,放到案板上準備切成塊。

“年初二回娘家的事兒,我要回去,大嫂你呢?”王香芹道。

溫氏擡頭想了想,随後搖了搖頭:“年初二不回去,我等月底再去,正好把雞蛋拿回來孵小雞。算算時間,等小雞出殼了,這天氣也該暖和起來了。”

“那挺好的,我和大嫂留家裏,二嫂要跟娘一道兒出攤,四弟妹到底是出嫁頭一年,還得喚上四弟陪着一起回門子。”三嫂說着,略有些擔心的問道,“四弟妹,那你妹子……會碰上嗎?”

她問得含糊,不過王香芹倒是聽懂了,頓時笑開了:“三嫂你忘了嗎?我和香椿和解了,我原諒她了,從今往後我和她還是好姐妹。”

對喔,那十兩銀子。

大嫂和三嫂同時想到了這個事兒,齊齊向王香芹投來羨慕的目光。

“你開春就要捉豬崽了吧?我的雞還不知道能孵出幾只呢。”母雞孵雞蛋的出殼率都不高,自己孵的話,要是老手估計還成,可大嫂明顯不是,她只盼着能多讨一些訣竅回來,免得臨到關頭又抓瞎。

“開春要忙活起來了,我只怕不能待屋裏繡荷包了。”三嫂也有自己的煩惱,她的繡活是不錯,可鄉下地頭卻沒那麽講究,連個用繡帕的人都沒有。至于繡花荷包,過年這陣子銷量是不錯,翻過年後想也知道沒那麽好賣了。

閑聊之中,飯菜也準備好了。那頭忙完了卸貨的事兒,二嫂興沖沖的過來拿筷子幫着擺:“四弟妹啊,娘說等下記完賬,明個兒就讓六郎算好了利潤分錢。對了,你平常在家裏,能幫我喂一下狗嗎?早晚都有我,可小狗餓不得,你幫我喂中午那頓成不?”

“成啊。”盡管比起狗子,王香芹更喜歡貓,不過僅僅是幫着喂一頓又不費什麽事兒。

“狗?”大嫂溫氏頓住了腳步,狐疑的看了過來。

二嫂邊走邊回答:“對呀,我托娘家人要了一條狗,回頭我好好教一教,等下回碰到了偷菜賊,讓狗子狠狠的咬!”

溫氏頓時驚呆了。

她是先驚後怒,差點兒沒被這話給氣死了:“不就是兩顆菜嗎?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啊?”

二嫂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餓的沒空跟她計較,只道:“偷菜賊啊!賊偷兒都叫狗子咬死了才好!”

這個說法得到了全家一致的認同,一兩顆菜是不值當什麽,事實上鄉下地頭,誰家要是饞了,上門讨顆菜真的不算什麽,換菜吃更是很尋常的事兒。可偷竊就是另外一碼事兒了,縱容不得。

家裏唯一的讀書人六郎還搖頭晃腦的道:“不告自取視為偷也。”

就算大嫂沒念過書,起碼“偷”的意思還是知道的,頓時面皮漲得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話來:“六郎你知道你明個兒要算這半個月來的利潤和分成嗎?”

六郎:……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麽殘忍的事情?

明個兒是大年三十,就不能讓我安生的過個年嗎?

就因為大嫂的這句話,六郎這頓晚飯都沒能吃好,幾乎是含着眼淚往下咽,一想到要算清楚近半個月的賬目,要計算總收入,要扣除投入成本,還要清算庫存,以及利潤分配……

六郎心裏拔涼拔涼的,等吃罷晚飯,衆人要麽忙着收拾要麽忙着消食,只六郎他回屋拿了自己這半個月記的賬,揪住他二哥:“你看看你看看,那麽多的賬啊,要我一天之內給算完?你看啊!”

“弟啊,你二哥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

“沒事兒,我念着你聽着!”六郎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給他二哥念一念,讓他二哥知道算賬是個要人命的事情,“……總收入、投入成本、耗損、毛利、純利、分紅!來來,你算啊,你來算啊!明明當初說好了送我去學認字,沒說要當賬房先生啊,沒說啊!!”

二郎也要涼了,他曾經無數次的慶幸當初沒抽中短筷子,可他怎麽能想到,他媳婦突然就搞了事情,他六弟不敢去找娘和嫂子的麻煩,就獨獨揪住了他一人。

造孽啊!

更造孽的事情還在後面,晚間回了屋裏,二郎正打算勸一勸他媳婦,不想還未開口,就聽媳婦神秘兮兮的道:“竈臺他爹,年後開春你也別往鎮上去了,留在家裏幫四弟幹幹活多好呢。你仔細想想,我為啥能支這個小食攤兒?”

“你做飯好吃呗。”

“比我廚藝好的人多得是!我跟你說,我能支攤兒能發財,全是依仗了四弟妹幫我出主意。我算是看出來了,她腦袋瓜靈光得很,一眨眼就想出個金點子。所以啊,你要多幫襯一把四弟。”

為了能發財,所以要幫四弟幹活?

二郎遺傳了老朱家的憨氣,完全沒理順這兩者的邏輯。

“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二嫂懶得解釋那麽多,生活不易,為了發財,當然要讨好四房才對。她都想好了,回頭得了錢就自掏腰包買禮物。

——孝敬財神爺!

作者有話要說:

下紅包雨啦~~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繼續發紅包100個~=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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