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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言微微愣住, 力道放松了些, 胳膊卻仍然僵硬着。
他的長眉尴尬地攏了攏:“對不起。”
遲澄終于能舒展一下筋骨,他在陸靖言的懷裏伸了個懶腰,心情也變得愉悅。
“沒關系的, 現在不疼了。”
感受着懷裏小小的一團柔軟, 陸靖言喉結顫動了一下,低聲說道:“抱得緊是因為喜歡你。”
遲澄揚起微微泛着紅暈的臉蛋,語氣興奮:“叔叔喜歡我?”
遲澄的聲音很好聽, 是清透稚氣的童音,咬字已經非常清晰。
但被第N聲“叔叔”擊中,陸靖言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收緊。
遲澄被那道目光看得怵怵的。
小小的他也能隐約感覺到, 陸靖言身上散發的氣場很強大, 滲透着容易讓人膽寒的威壓。
遲澄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陸靖言眸光深沉,聲線低啞:“我不是你叔叔。”
遲澄呆呆地“啊”了一聲, 一副非常不可思議的樣子。
緊接着, 他的神情被喊錯稱呼的羞赧所取代。
遲澄慢吞吞地開口, 有些委屈:“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媽媽說,在路上看到比澄澄大的大人, 澄澄都應該叫叔叔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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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媽媽說錯了。”
因為底氣不足, 遲澄的聲音越來越小。
陸靖言喉結滑動, 一時間很多話湧上喉嚨口, 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空氣靜默了片刻, 胸口的情感愈演愈烈。
終于, 陸靖言嗓音低醇道:“媽媽沒有說錯,但我是你爸爸。”
聞言,遲澄吓得不輕,他的身子抖了一下,然後睜着圓圓的眼睛望着陸靖言。
“……啊?”
爸爸?爸爸是什麽?他什麽時候有個爸爸?爸爸是從哪裏來的?
遲澄明亮的大眼睛中,劃過疑問、驚訝和不解。
一大一小兩雙眼睛沉默地對視着,一時間相顧無言。
陸靖言被遲澄狐疑的目光注視得緊張,眉間微微擰起。
遲櫻聽見父子倆談到了敏感話題,快步走近,嘴唇微動。
一聲“澄澄”還沒有喚出口,就看見遲澄小腦袋一歪,滿臉困惑道:“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爸爸?”
“……”
陸靖言緊緊抿着唇,良久沒有回答。
從天上掉下來的,從地縫裏鑽出來的,從垃圾桶裏撿來的。
他在商界稱王,話雖少,但雷厲風行,字字珠玑。
如今,陸靖言發現自己接不上一個小孩的話。
他微蹙着眉,認真思忖。
遲澄想起了那本雜志,突然說道:“噢,我知道了,你是從書裏面穿出來的爸爸。”
一旁,遲櫻在心中輕笑。
其實站在一個相對的角度,遲澄也沒說錯。于她而言,陸靖言真像從小說裏走出來的男人。
陸靖言似有幾分無奈地“嗯”了一聲。
得到了爸爸的肯定,遲澄更加驕傲,話匣子關也關不住。
“我說的對吧。”
“不過叔叔,我覺得你當我爸爸也挺好的,我們長得很像。”
“不是當你爸爸也挺好。”陸靖言被遲澄的話氣笑了,嘴角微微彎起,認真糾正,“我本來就是你的爸爸。”
“還有,不要叫叔叔,叫爸爸。”
遲澄眼睛亮閃閃的,乖巧地答道:“好的,爸爸。”
不是幻視,也不是幻聽。此刻遲澄正用童聲喊着“爸爸”,聲線中還有些奶聲奶氣。
陸靖言微微錯愕,眸光變得深邃。緊接着,瞳孔中劃過巨大的喜悅。
遲櫻望着他們,笑容恬靜而柔美。遲澄好像也感受到了媽媽的注視,忽然轉頭看向她。
他驕傲地說道,好像是在炫耀什麽了不起的發現:“媽媽,我找到我的爸爸了。”
遲櫻笑說:“恭喜澄澄。”
遲澄往媽媽的方向拉着爸爸的領帶,好像這給他一種能操控着爸爸抱着他往媽媽那邊走的錯覺。
陸靖言不生氣,邁開長腿,向遲櫻走近了一步,深邃的眼眸中爍着細碎的光。
遲澄如願以償,更加得意,語尾上揚:“媽媽,你認識爸爸嗎?”
說完後,遲澄好像又想起了什麽,眉毛彎起,自顧自說道:“肯定是認識的,老師說爸爸媽媽是很好的朋友。”
“但為什麽我從來沒見過爸爸呢?”
“爸爸,你是和媽媽鬧矛盾了嗎?”
“是不是現在和好了呢?”
遲澄突然想起班裏的男生總喜歡欺負女孩子,不禁擔憂地皺起眉頭:“爸爸,你不要欺負媽媽啊。”
陸靖言聲音低啞,語氣鄭重:“嗯,我知道。”
遲澄像模像樣地舒了一口氣,好像很放心:“那就好。”
然後,他的眼睛不經意間向直升機瞥了瞥,用非常可愛的語氣問道:“爸爸,我們去哪裏呀?”
陸靖言薄唇抿着,和遲櫻交換了眼神,然後抱着遲澄往直升機走去。
遲澄開心地用兩只奶胖的手臂勾緊了爸爸的脖子。
遲澄前不久在悅悅家玩過電動的直升機。如今站在現實版直升機面前,還是驚住了。
比他想象中更大、更豪華。
從外面看,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中的墨綠色機身是高貴典雅的。
而在機艙內又是另一番光景,五顏六色的兒童貼畫把整個空間都裝點得格外溫馨。
但是因為這裏的布置得和家裏的兒童房很像,遲澄也沒有見過其他直升機的模樣,因此并沒有感覺到特別大的驚喜。
不過從走進去開始,他就忘記了直升機是飛行用的。
俨然是一個小型兒童樂園。
遲澄坐在遲櫻的懷裏,笑得一本滿足,眼睛彎成了兩條縫。
他太快樂了,快樂得空氣都歡喜,連駕駛位的陸靖言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遲澄的五官雖然和他如出一轍,卻沒有透出和他如出一轍的威壓與薄涼。
皮膚遺傳到了遲櫻的優點,白皙嫩軟,吹彈可破。
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潋滟。
鼻梁小巧而秀挺,薄唇總是彎成一個笑弧。
最重要的是,遲澄話多,性格開朗。
這讓他們很快就熟絡起來,也讓他這些日子的緊張終于逸散。
沒有遺傳到他冷淡的性子。
很好。
這樣想着,陸靖言的唇角不禁輕輕勾起。
空曠而灌滿冷風的心髒,似乎被什麽熱乎乎的東西填滿了。
幹淨澄澈的陽光傾灑在他的臉上,倨傲的線條也顯出了幾分柔和之意,格外俊美。
遲澄捧着臉蛋誇贊:“爸爸,你真好看。”
“爸爸,你覺得媽媽好看嗎?”
“好看。”
遲澄笑起來:“所以說澄澄也很好看。”
“爸爸,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澄澄的生日。”
談起生日,陸靖言心髒微微抽緊,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遲櫻。四年前的今天,他不在。
此刻,遲櫻坐在一側,懷裏抱着遲澄。她的笑容恬淡,兩眼帶笑,眉間綴着幾分惬意與釋然。
感受到陸靖言的注視,她也回望他,目光中有對他的感恩。
遲澄咧着嘴笑:“爸爸也知道。”
陸靖言輕笑:“嗯。”
螺旋槳急速轉動,直升機上升,起飛。
遲澄羨慕地說:“爸爸還會開飛機,澄澄也想開飛機。”
陸靖言沉聲道,“等你長大了,我教你。”
遲澄拍手:“好啊好啊。”
遲櫻把遲澄的小身子扳了回來:“澄澄,不要影響爸爸。”
遲澄乖巧地坐回來,探着脖子往下看,好像在尋找些什麽。
“媽媽,櫻花在哪裏呀,我們會路過嗎?”
“晚上才能看得見。”
“噢……”
飛行的高度并不高,速度也不算快。
不久後,他們降落在了一個小小的海島。是著名的旅游景點,距離不算遠。
國慶節期間本應人山人海,游客随手丢棄的雜物遍地開花。但是此刻,島嶼顯得空曠而整潔,只有一行制服齊整的中年人列隊齊整地接待他們。
遲櫻認真地回想起總裁文中從直升機上緩緩走下的總裁……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與之并行。
着陸以後,遲澄迫不及待地向外看去,但直升機的臺階對遲澄而言有點高。
他看了一會陸靖言,又看了一會遲櫻,最後還是投奔了媽媽的懷抱。
艙門敞開,一行人恭恭敬敬地列隊鞠躬。
在場中的人中,絕大多數都知道今天有貴客到來,并且知道,那個貴客是一個孩子。
但當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孩從機艙裏探出身子的時候,他們還是感到震驚。
陸總說過,不能對外聲張。誰也不想丢了飯碗,因此他們只是面色微變,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
表面上他們平靜,心裏早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不知道陸總專注于事業,出了名的不近女色。
可是如今……
為什麽那個孩子長得那麽像小少爺?
遲澄覺得他們太客氣了,一句脫口而出的問好打斷了他們的思緒:“叔叔們好。”
童聲清澈,稚嫩可人。衆人忽然不知道應該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但其實心裏都已經被逗樂了。
陸靖言也沒有多解釋,只是用冷厲的眼神把一些落在遲櫻身上的目光給怼了回去。
金色的沙灘被清理得幹淨整潔。遍地是柔軟的沙子,鑲嵌着形态各異的貝殼。
遲澄認真地跺了跺腳,猶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幼兒園操場上也有一個小沙坑,但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的沙子。
他的小腦袋轉了轉。
往左往右看是一望無際的沙灘。
往前看是一望無際的海。
他很少接觸到這麽鮮活的大自然。
遲澄情不自禁地在心裏面“哇哦”了一聲,然後蹦蹦跳跳地向前跑去。
沒走兩步路,他又倒了回來。
遲澄咧着嘴笑,左手牽着媽媽,右手牽着爸爸。
媽媽的手溫暖而柔軟。
爸爸的手冰冷而幹燥。
遲澄不禁仰着臉蛋問陸靖言:“爸爸,你很冷嗎?”
鹹濕的海風吹拂而來,拍打在他白皙嫩軟的臉頰上。
遲澄“阿嚏”一聲,先行打了個噴嚏。
陸靖言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他沒有回答,而是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不久後,一輛沙地車緩慢地駛來,在他們面前停穩。一位長者從車上下來,彎着腰,恭恭敬敬道:“小少爺。”
旋即,他從包裏取出了好幾件童裝。
遲澄的大眼睛中染上了些許疑問。
小少爺是什麽?
為什麽他覺得爸爸很厲害的樣子?
可是,他并不需要這些衣服……
遲澄正困惑着,身上已經被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
他擡起頭來,只見陸靖言嚴肅着臉,但動作輕柔。
幾乎是在瞬間,遲澄的背上出了一層密密的汗。
遲澄實話實說:“爸爸,其實我不冷,只是有灰塵跑到了澄澄的鼻子裏。”
因為熱得難受,遲澄不禁扭了扭身子,可憐巴巴地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陸靖言用大掌探了探遲澄身上的溫度,随即摘掉他的外套,一本正經道:“那不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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