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捉蟲)
轉角之後, 遲澄回頭看了一眼,他想确認一下陸靖言是不是離得足夠遠,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和媽媽說一些悄悄話。
如他所願, 陸靖言的車已經消失在視線裏。
夜晚的小區很安靜, 路燈灑下橙黃色的光線, 把路邊的花花草草都勾勒得溫馨。
但這周圍也有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多半是被閑置的庭院,沒有人住, 大晚上看過去就是一片陰翳, 黑漆漆的。
這時, 遲澄突然開始想爸爸了,想起爸爸給他準備一大桌好吃的, 爸爸陪着他玩,還有他緊緊抱着他的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為這短暫的分離感到難過。
遲澄吸了吸鼻子,心想, 爸爸挺好的,有點想爸爸了。
他正準備把頭轉回去, 卻突然看見了悅悅的媽媽。
就是那個熱情好客的阿姨,給他分享了很多玩具, 但不知道為什麽,悅悅怕得要命。
那個阿姨就站在一片陰影中, 他都加上秋褲了,阿姨還光着腿, 手裏舉着相機。
鬼鬼祟祟的。
遲澄瞪圓了眼睛, 下意識地把口罩拉得更緊一些。
然後, 他扯了扯遲櫻的衣袖,低聲說道:“媽媽,你看後面,悅悅的媽媽在拍我們。”
遲櫻蹙眉:“拍?”
遲櫻上輩子在娛樂圈待過一段時間,自然對拍這個字眼格外敏感,更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遲母和她說過悅悅的媽媽,但她并沒有放在心上,更沒有細致地問她是誰。難道是娛記?想到遲澄經常去悅悅家做客,遲櫻感到不寒而栗。
母子倆一同轉過頭,已經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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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澄盯着一個點看,遲櫻環視了一圈四周,都沒有收獲。
遲澄拉了拉遲櫻的手,強調道:“媽媽,我沒騙你,我說的是真的。”
遲櫻握住他,道:“乖,我相信你。”
遲澄疑惑地問:“她為什麽要拍我們?”
遲櫻道:“現在還說不好,但我們盡量不要再被人拍到。澄澄,我們走快點?”
遲澄用力地點了點頭:“嗯。”
她牽着遲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因為步速很急,遲澄微微喘着氣。他一邊走,一邊仰頭問遲櫻:“媽媽~~爸爸說,爸爸媽媽關系好,寶寶會更幸福,這句話對嗎?”
遲櫻腳下步子沒停,看他一眼,手又緊了緊,輕聲答:“對。”
遲澄猶猶豫豫地問道:“那爸爸媽媽會不會……關系好到把寶寶忘了?”
聞言,遲櫻愣了一下,感到心疼。
對其他小孩來說,父母關系好也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遲澄從剛出生開始,原身就沒有告訴他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做爸爸的存在,她一直是遲澄最親密、最依賴的人。顯然,遲澄現在還不能正确理解爸爸在生命中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如果在平時,這種情況下她肯定會蹲下身子,安撫地拍一拍他。但現在還有潛在的威脅在暗處,着急回家,她只能讓自己的聲線聽起來盡可能地寵溺:“不會,一定不會忘記,放在心尖上疼還來不及呢。”
遲澄被媽媽的語氣溫柔到了,放心了一些,但心中的石頭還沒有落地,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都說了出來:“我知道爸爸媽媽都很好,對我也好,我不應該這樣想。可我還是忍不住擔心,怎麽辦?”
遲櫻反問他:“媽媽去工作的時候,不能在家裏陪你,那你會擔心媽媽把你忘了嗎?”
遲澄邊走邊搖頭:“不會,我知道媽媽只是沒在我的身邊。但媽媽會想我的,也是愛着我的。”
遲櫻笑了笑:“這就是安全感,澄澄。爸爸剛剛加入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你還無法感受到足夠多的安全感。我和爸爸也處理得不好,我們向你道歉。但信任的建立需要時間,也需要不斷的磨合。媽媽向你保證,大概一個月後,澄澄就能感覺到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寶寶。”
遲澄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交談的幾分鐘裏,他們從小區門口走回了家。
玄關處,遲澄給自己換鞋,屁股撅得很高。遲櫻站在門口,笑眯眯地看着他換,遲遲沒有進去。
蹬上一雙加厚的小豬佩奇拖鞋後,遲澄直起身子,轉身發現媽媽還在門外,于是伸出胖乎乎的手掌在遲櫻的眼前晃了晃:“媽媽你又發呆,還不快進來,外面冷。”
這語氣當真和大人一模一樣了,遲櫻輕輕笑道:“我還要去買點東西。”
遲澄拖着她的衣袖:“要我和你一起去嗎,媽媽。”
“這次可能不方便帶你去。媽媽就去樓下的便利店,很快回來。”
遲母聽見他們的對話,也開口詢問道:“櫻櫻去買什麽?夜用?樓上好像還有,你去看看?”
遲澄雖然沒想明白夜用是什麽東西,但也頗有興致地附和道:“對,媽媽去看看,大晚上出去很冷的。”
遲櫻想,現在走出去可能還會被拍,正好去樓上的房間裏取件大衣披上,裹嚴實一些,以防萬一,于是嗯嗯啊啊地應了幾聲。
然後她也換了鞋子進屋,踩着樓梯去了卧室。
幾分鐘後,遲櫻看着全身鏡裏的自己,連眼睛都不在外面。現在,恐怕人和鬼都認不出她是誰了。
遲櫻一邊下樓,一邊閉着眼睛胡謅:“……媽,我看過了,全都過期了,我還是出門買些吧。”
遲母擡頭看了一眼遲櫻的裝束,小小地驚訝了一下:“你怎麽穿成這樣了?外面有私生飯?”
遲澄雙手扒在遲母的大腿上:“外婆,你還記得悅悅的媽媽嗎?那個阿姨剛剛躲在角落裏拍我們,媽媽不想被她拍到。”
聞言,遲母眉毛皺得深,問道:“櫻櫻啊,我去幫你買?”
遲櫻的聲音也悶在裝備裏,和失了真似的:“沒事,我穿成這樣,被拍了也不會有人認出是誰。”
遲澄滿臉崇拜地點點頭:“媽媽快去吧,我等你。”
“好。”
臨走前,遲櫻轉頭看見遲澄又把他整個身子都甩在了遲母身上,提醒他說:“澄澄,外婆腰不好,你這樣她會難受,我們下來好不好?”
遲澄“啊”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抽身而出,然後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遲櫻滿意地笑了笑,可惜沒人看得到。
随後,大門關上。
遲母摟過遲澄,慢慢地問:“小寶貝今天去哪玩了?”
“去了爸爸的家,也沒玩什麽,就是在爸爸的家裏逛圈圈。”
遲母心想陸靖言都帶着她的大小寶貝回家了,心中欣喜。倒也不是因為陸氏有權有勢,她們要高攀些什麽,只是因為,遲櫻遲澄都要有家了。
這樣想着,她也感到淡淡失落。畢竟女兒如果真的成家了,可能就不需要她這個媽了。
遲母陪遲澄聊着:“爸爸家很大吧。”
“比我們家要大很多,城堡似的,像……幼兒園一樣,好像比幼兒園還要大。”遲澄托着腦袋瓜認真回想。
遲母笑吟吟道:“你看你這肚子,又脹成皮球了。”
“是啊是啊,爸爸家好吃的超多。”
“爸爸家那麽好,你舍得離開嗎?”
“不舍得也沒辦法,畢……”話說一半,高情商的遲澄立刻改口:“當然舍得啦,爸爸家雖然好,但爸爸家沒有外婆啊。”
遲母樂呵呵地把他摟得更緊:“就你嘴甜。”
遲澄卻從外婆的臂彎裏鑽出來,道:“外婆你不要抱我了,你腰會疼的。”
遲母開心地揉他的臉蛋:“澄澄啊,你怎麽能這麽懂事。”
遲澄道:“外婆就不懂事了,腰疼也不告訴我。”
遲母樂得笑起來,心裏嘆道,和遲澄嬉鬧一陣,人都要年輕幾歲。
說了一天堆以後,遲澄的腦回路又轉回了原點。
他眨巴着眼睛道:“外婆~~我還有件事想問你。”
遲母:“客氣,澄澄直接問就好了。”
遲澄锲而不舍:“外婆~~爸爸說,爸爸媽媽關系好,寶寶會更幸福,請問這句話對嗎?”
遲母點了點頭,道:“當然對呀。爸爸媽媽關系好,家庭會很溫暖,寶寶就會很幸福。”
聽到遲母肯定的回答後,遲澄心裏的石頭終于落地了。
他長舒了一口氣,釋懷地說:“既然爸爸媽媽外婆都這麽說,那肯定就是對的了。”
遲母好像意識到什麽,問他:“爸爸為什麽突然對你這麽說?”
為什麽要強調爸爸媽媽的關系?
遲澄大方地告訴她:“也沒什麽,就是今天爸爸抱了媽媽,我去問爸爸是不是把我的媽媽搶走了。”
遲母挑了挑眉,随即給遲櫻發了一條短信:櫻櫻啊,不是說不要當着孩子的面秀恩愛嗎?
雖然知道遲澄的誕生是個意外,也知道當時多半是沒有愛情的,遲母還是很自然地扯了個謊:“你是爸爸媽媽愛情的結晶,他們肯定會很珍惜你。小朋友不僅需要媽媽的愛,也需要爸爸的愛。爸爸的愛很重要,它會讓你成為更好的你。”
遲澄歪了歪腦袋,眼珠漆黑而清澈:“更好的我?”
遲母目光別有深意:“是的,而且作為一個好寶寶,維護爸爸媽媽的感情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遲澄抓了抓腦袋:“這樣嗎?我會努力的,外婆。”
……
遲櫻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沒形的身子,慢吞吞地拉開車門,怕把裏面的人給吓着了。
誰知道一聲“久等了”剛到嘴邊,還沒說出口,她就被牢牢地鎖入懷中。
陸靖言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鋪天蓋地地灌入鼻腔,遲櫻驚呼了一聲,脫口而出的喊聲卻柔柔軟軟的。
她側坐在陸靖言的大腿上,他的手扣着她的腰,姿勢非常暧昧。
擡眼可見襯衫領口下精美的鎖骨,微微滑動的喉結,離得極近。如果她沒有戴着口罩,約等于已經吻上去了。
遲櫻小心翼翼地拉開一小段距離,仰起頭,旋即撞進了那道濃烈的目光。
她求生欲很強地問道:“陸靖言你你你怎麽了?”友情提示人設要崩了啊啊啊陸總。
陸靖言嗓音有點啞:“沒怎麽。”
說着,他順手幫她摘掉了墨鏡、口罩,一張絕美的面龐逐漸顯露了出來。
他指尖冰涼,時不時觸碰到她的臉頰。
肌膚相近,遲櫻感覺自己的臉迅速燒紅起來,還好車廂內光線昏暗。
她仍然不太習慣和異性保持一個這麽緊密的姿勢,提議道:“你要和我說什麽事情嗎?要不……我先下來?我們好好談?”
陸靖言伸手将她額前滑落的發絲別至耳後,道:“就這樣說。”
遲櫻認慫:“好吧,陸總您說。”
空氣沉默了一秒,兩秒。
陸靖言扯閑:“你平時看劇?”
遲櫻不經常看,但也不是完全不看,為了顯得自己志趣高雅,她随手拈了一個工作相關的借口:“看的,看看別人怎麽演,博采衆長。”
陸靖言不悅道:“你擔心我一個出于禮儀的擁抱帶壞遲澄,不擔心劇裏的演員在他面前卿卿我我?”
遲櫻想起遲澄脫口而出的那段話來,過了大半天了現在來問罪?
她實話實說:“我從來不在他面前看的。說起來,遲澄意見大是因為平日裏依賴我,你沒事和他較什麽勁啊。”
陸靖言眸光一冷:“較什麽勁?現在他不在,我可以吻你了麽?”
遲櫻眼睛睜大了些,大腦一片空白。
陸靖言沒耐心等到回答,就單手扣住她的脖頸,然後往她柔軟的唇瓣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薄唇冰涼,但呼吸滾燙。
遲櫻只覺得整個人天旋地轉,迷迷糊糊的。
到最後,身子骨都發軟了。
也不知道吻了多久,陸靖言終于放開她。
遲櫻靠在他的肩上,微微喘着氣,唇瓣被吻得有些發麻。
太狠了。
放空了幾秒,總算回了點意識。
想了想,遲櫻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
就算抱着認爹的不純目的和陸靖言在一起,她也是準備認真和他談的。
但比起正常的戀愛,他和她之間好像拉了進度條。
說白了,還沒歷經熱戀期,就步入了孩子都已經出來了的老夫老妻模式。
總感覺缺少了些什麽。
比如說,近來的每次約會都帶上了遲澄,咳。
他會不高興嗎?
遲櫻小心翼翼地擡眸,道:“雖然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但其實是可以的。”
她的唇圓潤飽滿,泛着自然的紅,是嬌豔欲滴的美。桃花眼眼尾輕揚,眸光潋滟着萬種風情。喘息的時候,氣息肆無忌憚地落在他的脖頸。
陸靖言喉結滾了滾,嗓子有些發幹。他只聽見她說可以,眸光便深不見底。
下一秒,陸靖言翻身把她壓在座位上,扣住纖細的手腕,欺身靠近。
領口敞開,領帶落在她的身上。
遲櫻滿目震驚之中,陸靖言再次堵住了她的唇。
……
所以,後排的座位為什麽要設計得這麽長……
酥麻感遍布全身,她覺得她要溺死在這個吻裏了。
前所未有的觀感,意外地還不錯。
輾轉之中,遲櫻頭暈目眩地想要回應他。
頃刻間,從心髒深處撕扯出的悸痛忽然排山倒海而來,一陣比一陣強烈,讓她無法忽視。
她睫毛輕輕顫動。
遲櫻下意識地推開他,嗓音都軟了:“休、休息一下……”
她側躺在後座上,單手捂胸口,微微喘息着。臉頰上的紅暈消散,面色比以往都蒼白,額角沁着汗。
看起來虛弱極了。
陸靖言長眉擰緊,聲線非常緊張,啞得過了分:“你怎麽了?”
遲櫻心驚,撫了撫胸口,道:“沒事沒事。”
她有些納悶。
陸靖言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也感受到了難耐如斯的心悸。
這是什麽原因所致?接吻綜合征?
應該不至于吧……
這要被陸靖言知道自己被他吻暈了,該有多丢人。
遲櫻這樣想着,噌地一下坐了起來,也逐漸緩過勁來。
陸靖言扶穩她,厲着聲線道:“慢點。”
遲櫻胡亂應着:“嗯嗯啊,我沒事的。”
“沒事就好。”陸靖言聲音低柔,摟住她的腰,又吻了吻她的睫毛:“你有話對我說?”
遲櫻挑了挑眉:“你這就說完了?”
陸靖言沉聲道:“我沒有事情要說,只是想吻你。”
遲櫻目光一轉,小聲吐槽:“……這不是我認識的陸靖言。”
陸靖言皺了皺眉:“什麽?”
遲櫻輕咳一聲,道:“我是想說,關于我的家人——”
陸靖言神色微動,看向她,目光認真而嚴肅。
遲櫻啓唇道:“我是遲家的女孩,鐘表業的那個遲氏。但我的家人沒有對外提起過我,至于原因,我目前還不知道。”
陸靖言瞳仁微縮,眸色一凜:“他們欺負你?”
遲櫻笑了笑:“沒有,我的家人都對我很好。”
陸靖言微松一口氣,問:“遲嶼和你是什麽關系?”
“他是我哥哥。”遲櫻道,眼眸裏泛着溫暖的光,“你們認識?”
“他很優秀。”
“難得聽你誇人。”
陸靖言揉了揉她的頭發,也誇遲櫻:“你很好。”
“……”
為什麽覺得被發了好人卡……
“關于我的家人,還有一件事。”說着,遲櫻側身捏住他的領帶,語氣兇兇地,“以後你不許欺負澄澄,不許吃他的醋,他在我們家最大。”
陸靖言低沉地笑了幾聲:“好,我也想起了一件事。你們什麽時候搬過來?”
遲櫻愣了一下:“搬哪去?”
陸靖言面不改色:“陸宅。”
遲櫻氣他:“不搬,遲澄還在上幼兒園,就在這個小區——陸宅太遠了。”
“轉學。”
“……再說……”
陸靖言低頭親了她一下:“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噢。”
遲櫻告別陸靖言後,全副武裝地回到家,摁下門鈴。
鈴聲響起的第一秒,遲澄就從外婆那邊竄出來,嗖的一下跑到了大門口,先于管家開了門。
管家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小少爺和炮彈似的,被逗樂了,滄桑的臉龐上難得地浮現了笑容。
遲澄也回頭,很努力地給他擠了一個并不那麽開心的笑。
遲櫻一開門就看見遲澄雙手背在身後,眉毛深深地彎着,一副很傷神的模樣,語氣軟軟的:“媽媽,你去了好久。”
遲櫻不忍騙他,又不忍不騙他,最後還是說道:“嗯,樓下那家店賣完了,所以媽媽多去幾家店,浪費了一些時間。”
遲澄腦袋轉了轉,目光在遲櫻空空如也的手上探了探,疑惑道:“媽媽,你買的東西呢?”
遲櫻心虛:“沒買到,附近的商店裏都賣完了。”
遲母聽着母子倆的交談,詫異地問:“怎麽可能買不到呢?買不到可怎麽辦?上鄰居那去借一下?”
遲澄抓了抓頭發:“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遲櫻啊呀一聲,道:“我突然想起來,剛剛我可能把生産日期看成了過期時間了,我再去看看?”
遲母:“嗯,那再去看看。”
遲櫻煞有介事地來到三樓,翻了翻箱子,喊了一句:“媽,真的有。”
遲母嘆了口氣:“有就好,你怎麽迷迷糊糊的。”
然後,遲櫻去洗漱間洗手,又去卧室裏換衣服。
遲澄一路尾随她,沉默地跟在後頭,也不說話。
遲櫻意識到她的小家夥的心裏可能揣着什麽心事,頓住步子,回頭看他:“怎麽了澄澄?”
遲澄搖了搖頭,聲音低低的:“沒事的,我就跟着你。”
遲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遲澄的心情真的以肉眼可見的程度低落下來。
眉毛撇着,眼神陰郁,嘴角的弧度都沒有了。
難道遲澄發現了什麽關于她出行的秘密?
應該不是吧……
遲櫻自然地彎下身子來安慰他,遲澄卻擺擺手,“沒事的,你忙,媽媽,不用管我。”
遲櫻慢慢地說:“我現在不忙,就想陪你。”
遲澄頭埋得更低了些:“那謝謝媽媽。”
遲櫻突然想起了遲澄在陸宅裏說過的話,問他:“對了,澄澄,你之前和爸爸說,你晚上有事情?”
遲澄溫溫吞吞道:“唔……媽媽,這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他遲疑地問:“你要不要聽?”
遲櫻捏了捏他的臉蛋:“聽,以後有不好的消息別藏着,記得第一次時間和媽媽分享。媽媽就喜歡聽不好的消息。”
遲澄“啊”了一聲,頓了頓,有些不情願地開口:“今天話劇團面試,老師說我演一棵樹,還讓家長幫忙做一個道具。對不起啊媽媽,我連累你了。”
遲櫻算是明白,讓她小寶貝消沉的事情是什麽了。
遲澄在幼兒園裏養尊處優的,老師同學們都喜歡他,圍着他轉。這次犧牲假期的時間去試鏡,不僅沒拿到主角,還是一個不起眼的配角,心裏失落是肯定的。
也心疼他把煩心事憋着一整天,到現在才告訴她了。
遲櫻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她考試沒考好,老師要求簽字,她也不敢把試卷給外婆看。她知道外婆不會打她也不會罵她,但她唯獨害怕讓外婆傷心。于是從收到試卷開始,她就把它藏在書包的最底層。如果是平時發試卷,就藏一整天,如果是周五發,就藏一整個周末。總之,一定是要拖到最迫不得已的時候,才給外婆看的。這一點上,遲澄還和她真像。
遲櫻理解他的心情,于是非常用力地抱了抱他,以示安慰:“小傻瓜,這算什麽壞消息呀,又怎麽會是連累呢。”
遲澄惆悵地說道:“因為我演的是一棵不說話的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我的角色沒有意義,還要麻煩媽媽浪費時間來幫我做道具。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面試的時候表演不好,當然是壞消息,更是連累了。”
說着說着,他的眼淚氤氲,快要滑出來了。
“誰說沒有意義啦。”遲櫻把他抱得更緊,“軍人站軍姿的時候也不說話,我們都說軍人如松,難道他們站在那裏沒有意義嗎?澄澄站成了一棵樹,是多自豪的事情。而且,媽媽能幫上澄澄的忙,從來不會覺得麻煩,只會覺得開心。澄澄沒有學過表演,演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重在參與嘛。乖寶貝,不哭了啊。”
遲櫻的話對于遲澄而言別有一番催淚效果,淚珠就在他的眼眶裏打轉轉,但遲澄努力地蓄着,不讓它掉下來。
他伸手環緊了遲櫻的腰,聲音哽哽咽咽的:“媽媽你真好。”
遲櫻揉他小腦袋:“老師要求做的道具是什麽?媽媽這就給你做。”
遲澄一邊抱着她,一邊仰起水乎乎的臉,說道:“樹形頭套。大概就是,告訴觀衆,我是一棵樹。”
遲櫻意會。
一個小時後,道具完工。
膠水還沒幹,遲澄就迫不及待地往頭上戴。
遲櫻笑起來:“你看,多可愛啊!”
雖然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因為頭頂一片綠……
遲櫻心裏有些不舒服,但她沒有說出來。
遲澄眼睛大而好看,很适合這種露兩只眼睛在外的裝扮。挺直的鼻梁也隐隐綽綽,乍一看,确實可愛得過了分。
遲澄見遲櫻高興,他也高興起來,心情轉晴。
他戴着新奇的樹形頭套,在家裏的每一面鏡子前都晃了一圈,然後心滿意足地回房間睡覺去了。
第二天一早,遲母領着遲澄,遲澄又領着遲櫻給他精心做的道具,出了門。
把遲澄送到幼兒園,看着他消失在轉角,遲母回了家。
遲櫻和遲母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提起了同一件事情——悅悅的媽媽。
遲母對遲櫻道:“悅悅的媽媽叫童佳纾,她說她是一名十八線的演員。之前常在幼兒園門口接悅悅的,是悅悅的幹媽。”
遲櫻皺了皺眉:“童佳纾?好像有點耳熟。”
遲母問:“她有名嗎?我對娛樂圈不了解。”
遲櫻搖了搖頭:“她好像是我的校友。”
遲櫻記得這個名字。
也是電影學院表演系的,當時在系裏還挺有名氣,不過是黑紅。
聞名在她十分擅長抱大腿,玩弄潛規則于股掌之間。誇張的說法是,她把系裏的老師都睡得差不多了。這也是她常年翹課,最終卻得以安全畢業的原因之一。
直白點說,她的價值觀非常偏激,認為娛樂圈的準則就是用肉身交換一切。
人品也就高下立見了。
但畢竟不是同班同學,一切都只是人雲亦雲,道聽途說,至于事實是不是如此,遲櫻是不知道的。更多的細節,則記不清了。
遲母:“她風評怎麽樣?”
遲櫻道:“不太好。”
遲母沉吟道:“我暫且做一個冒昧的設想——她本人可能是被有錢人包養的情婦。而且會在你和遲澄身上留心,恐怕她知道了些什麽,以後還是讓遲澄和悅悅保持距離為妙。”
遲櫻點了點頭,眉間深鎖,陷入沉默。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一聲一聲地,帶着焦躁。
遲櫻從思考中出離,道:“這個點會是誰?”
遲母:“可能是你哥回來了。”
開門聲後,管家驚訝的聲音傳來:“是小少爺。”
遲櫻心髒驟然一緊,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沒有人接他,遲澄怎麽自己回來了?
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遲櫻快步走到門口,只見遲澄抱着道具,眼眶紅紅的,一進家門,就大聲喊道:“媽媽,我要和爸爸打電話!”
遲櫻愣了愣,但還是把手機借給他。
一陣“嘟嘟嘟”的響鈴之後,電話接通,陸靖言低沉的聲音傳來:“喂?”
遲澄情緒激動地控訴說:
“爸爸,你知道嗎,學校話劇團,老師讓我演一棵一動不動的樹!”
“而那個演王子的同學……啊他讨厭死了,他一直和我說,他演王子的原因是因為他爸爸是什麽局長,還嘲笑我沒有爸爸!”
“爸爸,你也和老師說,你是我爸爸,而且你也很厲害好不好!比他那個臭爸爸厲害多了,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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