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車窗外的天空已然完全黑了下來, 老舊的燈打下來的光團搖搖晃晃。

陳慢一恢複力氣之後,老臉一熱,後知後覺自己太張揚,她也是豁出臉皮極盡挑逗他了, 反正現在的蔣京明在她眼中就是個紙老虎, 假模假樣。

沒什麽好怕的。

兩人整理好衣衫才敢下車, 進門時, 陳父正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高聲道:“可算回來了, 你媽都等的着急了。”

陳慢一往她媽坐的地方瞟了眼,她媽看綜藝節目看得正歡暢, 也沒看出來着急的表情啊。

陳父也看見她身邊的男人,招呼道:“小蔣也來了,趕緊坐吧,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謝謝伯父。”

餐桌上陳慢一看了一圈都沒有看見程涼望的人, 她也沒多嘴去問她媽那人去哪裏了, 省的給自己添堵。

沒等她舒坦多久, 次卧的房門被人推開,程涼望穿了白色的T恤,寬松到不像是他的尺寸, 空蕩蕩的衣擺顯得他的身軀更精瘦,他的劉海比起剛回來的那段時間又長了些,遮住了眉,都快要擋住他的視線, 臉色果然如顧安時同她所說的,白的跟死人一樣,烏黑的眸陰郁的沒有人氣,他笑了一下,那些抑郁氣息仿佛随着這一笑就又消失了。

他說:“小陳妹妹,回來啦,哥哥好想你哦。”

蔣京明雙眼銳利,眸中的光沉了又沉,氣勢頓時凜冽起來,鋒芒畢露。

陳慢一感受得到他生氣了。

她快速瞥了眼程涼望,就不願意把目光放到他身上,該吃吃該喝喝。

陳父看了看他,不由得嘆氣,“你這孩子真的是太瘦了,平時多吃點,男人還是壯實一點好看。”

徐琪也附和道:“對對對,你這樣子出門別人都會以為是不是我虐待你,不給你飯吃。”

他們夫妻兩個從小對程涼望的關心就只多不少,小時候害怕他心裏不平衡,長大了就是同情他沒了媽又沒了爹的,實在是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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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涼望坐在蔣京明的對面,眼睛珠子卻是落在了陳慢一身上,他笑着點頭,“伯父伯母,我一定會好好吃飯的。”

徐琪面色稍霁,“這就對了。”她轉頭給陳慢一夾了塊肉,“你也多吃點,女孩子不要學別人減肥。”

陳慢一看着碗裏她媽給她夾得肥肉,真的難以下咽,看着都油膩,“我沒有減肥,我是忙于事業,忙瘦的。”

好吧,其實她也就這兩天才稍微忙碌一些,平日在店裏都是坐着弄圖,要不然就是躺着曬太陽,也不知怎麽沒胖反而還瘦了。

“那就更得吃肉補身體了,小蔣你說是不是?”

蔣京明颔首,“伯母,你說得對。”

這頓飯總的來說吃的還不錯,陳慢一裝聾作啞,她媽問一句她就答一句。

惜字如金,沉默是金。

好在徐琪很快就把目标放在了對面的程涼望身上,說:“你也二十七八了,還沒有談對象,我的牌友老張家有個姑娘,年紀跟你差不多,你要不要去一面?”

程涼望只頓了不到半秒,他放下碗筷,笑道:“那就去見見吧。”

徐琪笑的滿臉褶子,想着把這孩子的終身大事解決了,他們家也就不愧當年程父的信任了,她連說了好幾個“好”字,“我就盼着你成家立業。”

趁他們兩個說話時,陳慢一用筷子快速的把肥肉夾進蔣京明的碗裏,小聲說:“你吃,我不吃。”

蔣京明不愛吃肉,口味也偏清淡,看着油膩膩白花花的豬肉,眉心直跳,“我也不吃。”

“不能浪費。”她一邊說,還把她媽之前給她夾的所有菜都丢進他碗裏,“你幫我吃,我家不讓剩菜。”

蔣京明試探性的咬了一口,眉毛立馬打結,齁到他了,他強忍着不适,“給我遞杯水。”

陳慢一把自己手邊的水杯給了他。

他們兩人的舉動盡數撞在程涼望的眼睛裏,狹長的眸中滿滿的涼意,刺骨冰冷。

他忽然宣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他說:“伯母,我在醫院找了份工作。”

“啊?你不是醫學專業的啊。”

“我出國就轉了專業,一直讀到博士畢業,想為國家的醫學事業奉獻。”

“你這孩子,怎麽從來沒跟我們說過!”

程涼望國內讀大二時就申請了國外的學校,很順利的就被錄取了,名校的offer拿到手軟,高智商人才在哪裏都是搶手貨。

陳慢一冷哼,他自己都一副病怏怏的死樣子,怎麽還有能力給別人治病?

“學業太忙,也就沒顧得上跟你們說,而且這也真的算不上大事。”程涼望歉疚道。

徐琪也不好多說,“不管怎麽樣,找到工作是好事。”

飯桌上,陳父喝了點酒。

酒氣在後期才看得出來,向來寡言的陳父話多了些,脖子耳朵都是紅的,他拉着蔣京明,非要他陪着他下棋。

蔣京明沒有推脫,耐着脾氣,陳父說什麽就是什麽。陳慢一靠在他的肩頭,看着他們兩個對弈。

她喜歡現在這樣,她能依靠他,他們感情中再沒有什麽不平等,或許離徹底剖心置腹還有很遠,但他們确實在慢慢靠近。

“不不不,我下錯了,我換個地方下。”

“爸,你耍賴皮!”陳慢一替蔣京明打抱不平,他馬上就要贏了。

陳父吹鼻子瞪眼,“我這是沒看清!你才耍賴皮。”

陳慢一還想同他争論,被蔣京明捂住了嘴,她好不容易掙脫開了,瞪他,咬牙道:“你幹嘛不讓我說?”

蔣京明握着棋子,慢悠悠吐字道:“他是你爸。”

“我爸又怎麽樣?”

“我願意輸。”

陳慢一頓時就不生氣了,還以為自己一腔好心喂了狗,現在看來還是他比較識時務,總算懂得讨好老丈人了。

想當初第一次來她家,冷冰冰的臉跟誰欠了他錢,殺了他全家一樣。

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在廚房裏洗碗的徐琪伸出個腦袋,“慢慢,你去小區門口的超市裏買瓶洗潔精回來。”

“哦。”她起身離開時,蔣京明偷偷的捏了她手掌心裏的軟肉。

初夏的風柔和細膩,像情人的撫摸,帶着她的發絲胡亂飛舞。

隐藏在樹葉草叢中的蟬發出微微的鳴聲,就算是夜裏出門也很暖和,夏天是真的要來了。

直長的發披散在肩頭,她身姿搖曳,紅裙在黑夜裏格外亮眼。

買完東西走回家,前後花了不到五分鐘,不過她在家門口的樓道碰上了程涼望。

這個向來文質彬彬的男人正靠着牆抽着煙,他似乎是專門在等她。

樓道很窄,窄到沒辦法同時通過兩個人,他不讓開,她就進不去。

陳慢一冷冷的注視着他,已進入了一級戒備狀态。

程涼望滅了煙,仿佛不想讓煙味嗆到她的鼻子,他含着笑,“你今天穿的很漂亮。”

“你要我跟你說謝謝嗎?”她說。

他聳肩,“不客氣。”繼而喟嘆一聲,用很可惜的語氣,“好不容易見你一次,好不容易能和說上話,這樣的機會我就不浪費了。”

陳慢一往後退了幾步,自覺地離他遠些。

他裝作看不見她的疏離,繼續說:“那年對你做的事我不後悔,如果給我重來的機會,我一定先下了藥,把你弄昏過去,再對你為所欲為。”

“啪”陳慢一給了他一巴掌,手在發抖。

程涼望被打的偏了頭,他不在意這點疼,“我看見過你寫的情書。”

他都能背出來,像是自虐,又像是安慰自己這是她寫給他的,而不是另一個男人。

“蔣同學,你願意耽誤我的餘生嗎?”他閉着眼,一字一句的念了出來。

陳慢一的臉因為羞恥和憤怒而漲紅,指着他,顫聲道:“你…..”

他的臉忽然變得猙獰,“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怎麽就喜歡上別人了呢?是,我欺負你,撕過你的作業,害你被父母罵過打過,但你為什麽不能想想我對你的好,你肚子疼的時候是我背你回家的,你被班上的男同學欺負時,也是我幫你趕走的。”

“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森森寒意穿透她的身軀,他繼續笑着說:“放心,你沒死之前我都不會死。”

“說完就滾。”陳慢一鎮定冷靜,再也不是被他随意算計的小姑娘了。

他笑,側過身讓她先走,然後也跟了上去。

兩人同時進屋,程涼望的手在她腰上虛搭了下,她沒有感覺,但是蔣京明卻看見了,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可就不得了。

這個晚上,陳慢一留在陳家。

她放下東西低着頭滾回自己的房間,裏面的裝飾擺設還和高中一模一樣,充滿了回憶感。

當初,她曾經伏在桌子上,一筆筆寫下年少的情愫,訴說她猝不及防來臨的感情。

鼓足勇氣寫滿了一頁紙,最後消失了。

當時想不通,還以為丢了,卻原來是被居心不安的人給弄沒了。

告白也就無疾而終。

蔣京明沒有敲門就進來了,滿目陰霾。

陳慢一甚至來不及說話,就被他慣到床上,血絲爬滿他的眼眶綻在瞳孔中,他鬼煞的一面又顯露了出來,“你居然讓他摟你?”

“誰?”

“程涼望。”

“沒有。”

蔣京明嚴厲道:“剛剛我看見了。”

陳慢一方才他爆發的瞬間,曾經心悸的感覺又回來了,有點小怕。不過,馬上她就想明白了,她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蔣京明沒有馬上回答,想了想才否認,“我沒有。”

陳慢一篤定的說:“你就是吃醋了。”

“我沒有。”

“你有。”

他眯起眼,“那麽你知道我吃醋會怎樣嗎?”

她在心裏答,我當然知道啊,你以前在想什麽我都知道好不好?

你那日記本裏寫的清清楚楚。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記起來,他寫過最多的話就是

【想獨占她

想占據她的身心

想讓她的眼中只有他

想讓她只對他笑

想弄哭她】

陳慢一隐隐覺得自己之前應該忽略了什麽重要的細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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