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坐車

每天宅在家的日子過得飛快, 很快就到了八月中旬，葉蓁蓁考四級的日子。

由于他們所在的L區太小, 沒有考點, 所有L區的考生都要坐車去市區考試。

這對暈車的葉蓁蓁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因為安老師有很多學生都要考級的緣故，安老師雇了一輛大面包車。沒有車的學生和家長分攤車費，一起坐車去市區。

葉壯志平時不怎麽關心女兒的學習情況, 但他知道，在葉蓁蓁學琴這件事情上他們家花了不少錢，考級又是交了報名費的，所以考試前夜，他特意問了女兒一句, 要不要他騎摩托車送她。

暈車看起來不是什麽大毛病，可是非常影響一個人的精神狀态。這是葉蓁蓁第一次考級, 葉壯志怕女兒還沒進考場, 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趙秋月也對葉蓁蓁說：“要不你就讓你爸送你吧，你爸方向感好，找到考點不成問題的。”

“我覺得我們還是和大家一起坐車去吧。”考級那天是周一，葉蓁蓁不想耽誤爸爸上班。而且在她看來, 考四級簡直就是小case，用不着爸爸媽媽都去, 這麽興師動衆的。

“蓁蓁, 你确定麽？”趙秋月擔憂地看着女兒，“你可不要逞強啊，坐摩托車去雖說稍微慢一點兒, 但起碼能吹吹風，你不會那麽難受。”

葉蓁蓁說：“坐面包車也可以開窗啊。等我問問安老師，能不能讓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吧。”

剛才葉壯志其實也就是那麽一說，專門請假送女兒去市區，他心裏頭也嫌麻煩。聽女兒這麽說，他就順勢說：“也好，到時候你直視前方，不要看兩邊，就不會那麽暈了。”

趙秋月卻還是不放心：“可蓁蓁暈起車來很難受的，壯志，要不你還是請假一天……”

葉壯志不耐煩地說：“蓁蓁都說了不用我送，你還啰嗦什麽！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難道将來還要我騎摩托車去送她上班麽？”

趙秋月見丈夫這樣沒有耐性，心頭頓時起了火。她剛要張嘴理論，就聽到女兒咯咯的笑聲。

“是啊，媽媽，您就別擔心了，我總不能讓爸爸送我一輩子吧？安老師不是說他租的是大面包麽？我只坐小轎車和封閉的大客車才會暈，平時坐公交不也沒事嘛？”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你考級是大事，我怕出了岔子……要不媽媽去買點暈車藥給你吃？”

葉蓁蓁連忙搖頭道：“不用了！”

她小時候吃過好多次那種暈車藥，本來沒吃還不覺得什麽，一吃就覺得頭暈，想睡覺，反而更難受了。

“你這孩子，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要媽媽給你準備什麽呀？什麽都不準備，我這心裏頭總是覺得不踏實。”

媽媽的心永遠都是這樣，一門心思地為孩子考慮。可從孩子的立場來看，有時候難免會覺得她多事。

“那就準備兩個塑料袋和紙巾吧，萬一我沒忍住吐了呢。”

“對對對，不能弄髒人家的車子！”趙秋月說着就去找塑料袋了。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葉蓁蓁就被媽媽叫了起來。七點二十分，她們娘倆來到安老師的琴行門口。

趙秋月一見到安老師就問：“老安，能不能讓蓁蓁坐在副駕駛上啊？她暈車暈得厲害。”

“好啊，沒問題。”原本葉蓁蓁肯定是要和媽媽坐在一起的，這樣一來趙秋月就落了單，可以和安老師一起坐，他求之不得呢。

葉蓁蓁的考試時間是下午一點。看起來時間很充裕，可她七點半就要出發。因為他們這批人裏，最早的九點半就要考試，七點半出發已經是緊卡緊了。

七點半一到，所有學生和家長都已經上車完畢。看來安老師的學生家長都挺重視考級，沒有一個人遲到。

“開車吧。”安老師對司機說。

“蓁蓁，安全帶系好了麽？”趙秋月問自己坐在前面的女兒。“副駕駛不安全，你可一定要系緊安全帶啊。”

“系好了。”葉蓁蓁說着，伸手去摸調整座椅的把手。她身後是上下車的臺階，恰好沒有人坐，可以放心調整座椅的角度。

“媽媽，我睡一會兒啊。”早上起得太早，她現在還是沒睡醒的狀态。

“睡吧，披上件外套，別着涼。”趙秋月說着遞上一件運動服過去，葉蓁蓁接過蓋在身上，閉上眼睛。

在面包車上她睡得并不安穩，只是感覺自己迷迷糊糊的，還能隐隐約約聽到後座安老師和媽媽的說話聲。

她醒了好幾次，都只是睜眼看了兩眼窗外，就又調整了個姿勢繼續睡了。

直到車子開始頻繁地晃動，葉蓁蓁才徹底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她一看時間，已經八點十六分了。他們已經從荒無人煙的郊區，來到了市區的邊緣，他們當地著名的一個天橋下面。

堵車了。

她聽到安老師在後面抱怨：“市區就是這點不好，人太多，車太多！”

趙秋月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而且今天是周一，上班時間嘛。”

葉蓁蓁是下午考試，趙秋月倒是不着急，可坐在後座的家長就沒那麽樂觀了。

九點半考試的男生，就是先前看不起葉蓁蓁、今年要考十級的那個。此時他的爸爸雙手把住座椅，焦急地問安老師：“這可怎麽辦啊？堵車堵得這麽嚴重，萬一遲到了，考官會理解麽？”

“這……”安老師也說不好，只能說：“還有一個多小時呢，應該能趕上的。”

他爸爸不高興了：“我就說應該六點半出發的嘛！七點半哪裏來得及啊！”

另一個女兒下午四點才考試的媽媽，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你們要着急就自己找輛車來嘛，我們都是下午考試的，為了遷就你們的時間已經很早起了！”

眼瞅着原本安靜的車內忽然吵鬧起來，安老師連忙說道：“好了，大家都靜一靜，不要急。我們是從L區大老遠過來的，考官也應該知道咱們的難處。都別急，會有辦法解決的。”

聽他這麽說，家長們才安靜下來。

經過這麽一鬧，葉蓁蓁睡意全無。

她揉了揉眼睛，伸展了一下小身板，向窗外看去。

這片商業街名叫大石嶺，算是她在市區裏最熟悉的地帶之一。

幾年之後，L區和市區之間的路修好了，通了直達客車。葉蓁蓁周末經常和媽媽還有同學來這裏玩兒，坐車只需要四十分鐘。

大一的時候，她嫌自己英語口語不夠好，在班級裏經常丢人，還特意在大石嶺的新東方報了一個口語班，每個周六周日的早上坐四十分鐘的直達車來這裏上課。

想想那個時候的自己，一心想要擺脫英語不好給自己帶來的自卑，完全沒有意識到每天早起坐車去學習一整天、沒有周末的日子有多麽辛苦。

可有的時候，努力不一定就代表着會成功。辛辛苦苦跑來大石嶺學英語的葉蓁蓁，并沒有報班前想象中的那樣，就此成為一名“英語達人”。

她的口語還是爛得一塌糊塗。

可見有時候所謂的努力，不過是感動了自己罷了。

名氣那麽大的新東方，也沒有葉蓁蓁想象中的那麽神奇。

不過回想起那時候的經歷，葉蓁蓁還是覺得非常有收獲。起碼她認識了另外幾個一起追夢的小夥伴，還學習到了一種“勇于開口”的精神。

外語這種東西，除了個別的天才，不張嘴是永遠也說不好的。

只有邁出那勇敢的第一步，才會有後來的成功。

“蓁蓁，你醒啦？要不要喝點水？”

媽媽的聲音打斷了葉蓁蓁腦中的“雞湯”。

“好。”她接過媽媽遞過來的不鏽鋼保溫杯，喝了一小杯溫水。

“還有水果和黃瓜，你要不要吃？”

葉蓁蓁一聽就無奈了，“媽媽，我們又不是出來春游的，您帶這麽多東西做什麽呀？”

“還不是怕你餓着麽！”趙秋月從包裏掏出一小包洗好後、摘了蒂的草莓，遞給女兒說：“吃一點吧。”

葉蓁蓁早上起來的太早，沒什麽食欲，沒吃幾口東西，還真是有點餓了。她也不和媽媽客氣，接過就開始吃。

“我這裏還有面包和腸，你要不要吃？”

“不用了，等中午再說吧。”她一點就考試了，考完之前只怕趙秋月沒心情吃飯。所以她們出門之前就商量好了，先吃面包和腸對付一下，等考完試出來再去附近吃一頓好的。

“好吧。”趙秋月的包就像哆啦A夢的百寶袋一樣，轉眼間她又從裏面掏出兩根香蕉，分給安老師一根，自己留一根。安老師滿面笑容地接了過去。

葉蓁蓁一面吃草莓，一面看向車窗外面的街景。

04年的大石嶺，還沒有她印象中的那樣繁華。不過和L區比起來，這裏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鱗次栉比，簡直就是“大都市”的感覺了。

除了葉蓁蓁，後座的幾個孩子也都興沖沖地望着窗外。除了春游和秋游，他們平時很少能有機會來市區。

有時候葉蓁蓁也會想，人比人真是氣死人。農村孩子羨慕他們城區的，他們城區的孩子又羨慕市區的。

那麽市區的孩子呢？

葉蓁蓁不是市區的孩子，所以她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不知滿足是人類的本性。

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想要過上更好的生活從來都不是錯。如果有錯，錯的也只是方式方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