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顧青雲

顧默默不知道顧家妻妾各有心思, 也不知道牛大壯的複雜, 只是梳洗完換上家常衣裳,來找牛大壯。

“我今天遇到故人,才想起來你還不知道我的過往, 我跟你說說, 你好心裏有譜。”

顧默默說得随意,牛大壯卻聽的心潮澎湃,他伸出胳膊把顧默默抱進懷裏,抱得緊緊的 。

“娘子……”娘子,我終于走到你心裏了, 終于。

“笨蛋,松手啊,你想勒死我!”

牛大壯一個心情激昂不小心用力過猛, 察覺到娘子,又在自己懷裏活潑的拳打腳踢,牛大壯有了和去年不一樣的情懷。

他像去年一樣放松一點, 好讓顧默默喘口氣, 然後又壞笑的抱緊, 讓娘子那口氣又被勒出去。

!!!顧默默炸毛了,是有多幼稚,這有什麽好玩的?今年她比去年有經驗,不再拳打腳踢,伸出兩根手指,拽住牛大壯的耳朵一擰。

“疼、疼、疼, 娘子疼……”牛大壯一邊嚷嚷,一邊把顧默默輕輕放到地上站穩,然後急忙用手去虛捂着自己被擰的耳朵“娘子疼……”

顧默默冷笑:“我一點也不疼!”

牛大壯彎着腰苦臉:“娘子,為夫錯了再也不敢了。”

“你倒是認錯快,那天改了?”顧默默多使點力氣。

“疼、疼、疼娘子為夫真的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牛大壯盡量把耳朵湊近顧默默,彎着腰倒像是要靠到顧默默懷裏。

以前有一部大胡子,看着憨憨的,現在明明俊帥有型的一個青年,卻依然耍寶逗自己。顧默默心軟了,放開他走到窗邊的小幾旁坐下。

牛大壯沏了兩杯茶,端過來放下,一杯給顧默默,一杯給自己,然後坐到小幾另一邊。

周氏滿心煩惱回到京城的府邸——顧家在內城有一座四進的宅子——就是奶娘抱來心頭寶,三歲多的顧明迪也不能讓她開心。

這些年她算是知道,顧默默到底在顧青雲心中有多重:生辰死祭從來要沐浴焚香誦經祈禱,每個月還按活着的樣子排了伺候的日子。如果顧青雲知道顧默默還活着,知道了當年的事情……

周氏揮退所有下人,煩躁的在屋裏轉圈:早知道顧青雲這樣中意顧默默,當年她就不該對顧青雲一見傾心,想方設法嫁給他。如今的日子除了正妻的體面,她活的有多大意趣。

轉了幾圈帕子早就揉的皺成一團,頭上的步搖晃來晃去惹得她心煩,索性拔下來扔到梳妝臺上。

不行,周氏下定決心,這事是顧母同意且一手安排的,她得趕緊寫信回去。

顧青雲這次來京述職,他爹的意思是讓他留在京城,翰林院沒機會留在吏部也不錯,畢竟吏部是六部之首。可是顧青雲只想老死在揚州,顧博仁氣的不行,連祖宗都搬出來,罵他對不起列祖列宗。

顧青雲心裏無奈,卻也不能不打起精神,來京城後一一拜訪父親的同窗同僚。這些他原本已經認命了,可是讓他痛苦的是:京城裏有一個顧默默,也是容顏無雙畫技了得,不過這個顧默默聰慧潑辣,和他溫順柔和的阿默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每每聽人提起恭人顧氏默默,顧青雲的心便一陣陣抽疼,人家夫妻恩愛,自己卻與阿默陰陽相隔。

牛大壯聽完那些過往,狀似無意的說道:“娘子的畫技是跟着顧青雲學的,怎麽沒見人提過顧青雲的畫技?”

顧默默笑了下:“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我的畫技是後來自己琢磨出來的,用筆用色構圖皆不同過去。”

牛大壯聽完沒說話,只是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放下茶杯。顧默默見了并不再說什麽,她知道這樣的牛大壯是在思索些什麽,因此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過去所學總是根本,娘子不會全忘了,不再會那種畫法?”

顧默默聽了好笑的反問:“怎麽可能?”

牛大壯聽了一顆心放回胸膛,他笑嘻嘻的起身半蹲到顧默默腳邊:“娘子~蛋蛋大了為孩子計較,該讓他自己睡了。”

‘呵’然後你就可以登堂入室了?顧默默沒好氣的撥開他放在自己腿上的雙手,別以為老娘不知道,你是借故吃豆腐!

“娘子~”牛大壯可憐兮兮的‘跌倒’在地上。

以前有大胡子看起來還有反差萌,現在被一個英武男兒撒嬌是什麽感覺,顧默默給他個白眼轉身走了。

“娘子~”

聽到後邊‘凄苦’的聲音,顧默默心道:笨蛋,光會裝可憐,哦對,還有買首飾。因着這個愛好,牛大壯被勒令所有收入全部上繳。

顧默默回了東屋,牛大壯從地上起來整理好衣袍,他面帶輕笑看向東屋竟是十分英俊:這是我的娘子,誰也別想傷她,誰也別想自作多情。

吏部右侍郎張瑜瑾是顧博仁至交好友,顧青雲理所應當拜訪,只是至交有至交的好處也有至交的壞處。這位張侍郎知道顧青雲,有一個早逝的丫頭,很是鐘愛也叫顧默默。

“這位牛恭人,和你當年的丫鬟叫一個名字,可是真厲害。世侄沒看到,她在晚宴上淺笑吟吟,舉重若輕……”

顧青雲情傷又一次湧上心頭,卻不得不笑着聽另一個顧默默的故事。這天晚上回到顧宅,他什麽人都不想見連伺候的也不要,一個人燈下獨酌,腦海裏全是年少時,佳人溫柔似水的雙眸,嘴角的淺笑。

晚碧換了深色衣裳,悄悄藏在二進院外的樹陰裏,這裏是顧博仁父子兩的書房會客所在。瞅着沒人晚碧閃進院子,悄悄潛進顧青雲的書房。

開門的‘吱呀’聲在這寂靜的院子讓人心驚。

“什麽人?”顧青雲握緊酒杯警覺的問道。

“是奴婢,少爺低聲。”晚碧悄悄從門縫閃進來,低聲說。

對于阿默的這個好姐妹顧青雲總是多些顧及,他放下酒杯溫聲說:“我這裏不用人伺候,你歇着去吧。”

晚碧并沒有像往日那樣順從的退下,而是幾步走進顧青雲,神色緊張的低聲說:“少爺奴婢今天碰到一個人,可是安人不許奴婢告訴你。”

顧青雲聽了皺眉,晚碧明白顧青雲奉行‘君子坦蕩蕩’最讨厭這樣鬼鬼祟祟的小人行為。

“少爺,別的也就罷了,這件事奴婢卻一定要告訴你。”

“顧青雲語氣淡然:“什麽事?”

晚碧咬牙握拳一幅豁出去的樣子:“為了這件事安人還拿奴婢的身契威脅奴婢,可是奴婢怎麽忍心隐瞞少爺,看少爺終日難展歡顏。”

聽到用身契威脅,顧青雲不由凝眉,晚碧打小伺候他,更是有生育的侍妾豈能說賣就賣?

晚碧繞過桌子雙膝跪倒在顧青雲身側,雙手扶着他的腿,有幾分喜悅的說道:“奴婢今天看見阿默妹妹了。”

“什麽阿默妹妹?”顧青雲疑惑。

晚碧臉上喜悅變得更加明顯:“就是少爺日思夜念的阿默妹妹!”

顧青雲腦子裏有一剎那的糊塗:自己日思夜念的阿默妹妹?

“是阿默!奴婢還跟她說話了。”

顧青雲明白後頭皮陣陣發麻,他一把抓住晚碧慌張的問道:“你說什麽?”

“阿默,奴婢看到阿默妹妹,還和她說話了。”

顧青雲手指發抖,他忽然胸膛顫抖‘呵呵呵’哭出來‘呵呵呵’‘呵呵呵”

晚碧縱有許多心思,此刻也為顧青雲難過。她愛這個玉一般清澈的男人,明白他的心他的痛,只可惜他不明白她,不明白後宅的事。

顧青雲哭了一會,突然站起來:“阿默在哪裏,我去找她。”

晚碧面色變得為難,她揉着帕子低頭不語,書房裏的油燈靜靜的燃着,撚子上結了紅亮的燈花。

“快說!”

“奴婢知道少爺,若是奴婢說了,怕是少爺會立刻去找。安人……”

顧青雲兩手扶着晚碧:“少爺自會保你無事。”

晚碧不信,他要是真明白顧默默就不會被發賣。

晚碧遲疑的說:“奴婢的身契……”

顧青雲松開雙手:“算起來憶默有兩歲多,你也該放還身契,改為良籍良妾。”

晚碧心髒狂跳,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太好了!她藏住自己的喜悅,有些傷心的說:“阿默妹妹不知道做了哪位王爺的愛妾,如今她是正四品恭人。”

“你說什麽?”

“是的,奴婢聽阿默妹妹的丫鬟這麽稱呼,而且她一直陪着那些老王妃、公主坐在水榭裏。”

今天的事對顧青雲來說沖擊太大,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混亂,需要理一理。

“你先下去。”顧青雲緩緩的坐到桌邊。

“那奴婢……安人……”晚碧試探。

“下去吧,少爺會安排的。”顧青雲揮揮手,晚碧見了咽下要說的話柔順的屈膝告退。

書房又恢複了安靜,顧青雲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那酒杯抖抖索索離桌不過寸許,酒水便撒到桌面,顧青雲放下酒杯握緊雙手放在腿上。

阿默……

他慢慢的理出思緒:正四品恭人,玉宜公主的賞花宴。他忽然想起今天禮部侍郎張瑜瑾的話“你嬸娘聽說今天那位恭人會去,她也興沖沖的去了,說是要看看那位貌美無雙,智挫鞑靼的奇女子。”

顧青雲深吸了一口氣,對門外喊道:“來人。”

屋外靜悄悄的沒有動靜,顧青雲苦笑,自己竟然忘了院裏的下人都被遣散了。他輕輕呼吸幾口,平靜自己的情緒,到院外找來管家。

“陳叔坐吧”顧青雲淺笑“我這幾日聽到好些……牛恭人……的事想聽聽京裏還有什麽她的傳聞。”

這位管家常年在京城,雖然知道點少爺身邊的事,不過一個丫鬟又去了六七年,所以壓根沒有別的心思,只當少爺也好奇那位恭人。

于是陳管家把聽到的有的沒的全說了,還有些與有榮焉:“說起來牛恭人,就是咱們老爺治下陝西寶雞杏花村人……”

“哎少爺是不知道,牛家那兩口子有多狠毒,仗着恭人溫柔孝順……”

‘溫和孝順’顧青雲只覺得心裏越來越苦澀。

陳管家卻沒有察覺,繼續說的熱鬧:“恭人求到廟裏額頭都是血淋淋的,不過菩薩保佑連個疤都沒有……”

顧青雲壓抑自己的情感,是自己的阿默錯不了,只有阿默才有那樣好的皮膚不會留疤。

“陳叔,我剛才喝了點酒……”顧青雲笑着說。

陳管家恍然大悟:“那少爺歇着,老奴退下了。”

屋子裏重新安靜下來,昏黃的油燈靜谧的照着桌上的剩下的酒菜,時間都仿佛靜止,顧青雲的表情慢慢的痛苦起來:阿默,你受苦了。

他的心火燒火燎,這間屋子讓他難受,顧青雲‘嚯’的站起來,他要去找他的阿默,現在就去。他要親眼看到他的阿默好好的,他要把他的阿默帶回來。

一路策馬找到頂銀胡同牛家時,顧青雲心裏的火慢下來。他看着緊閉的院門又有些遲疑,他的阿默怎麽會有那樣的畫技?他的阿默怎麽可能,從容的在國宴上力挫鞑靼?莫非是同名同姓的人?可是管家說的就是阿默。

今晚牛大壯該值後夜的差,他在院裏就聽到院外有一人一馬。拉開門門外站了一位,長身玉立年輕公子,面若白玉、眉目若畫,通身是溫潤的氣質。

顧青雲聽到開門聲不由凝神去看,只見一位穿铠甲身材健碩的高大青年,牽馬站在門裏。長的濃眉飛揚,一雙眼睛明亮有神,端是個英武好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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