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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眼見着那絕色美人像蛇一樣滑進了他的懷裏,情不自禁地,他的手沿着她光滑的背部滑了下去。懷裏的女人将頭仰向他,柔情地與他的視線交彙,眉眼含春,嘴唇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似是在期待着,期待着他會對她做什麽。驀地,卡夫卡從她的眼中看見了另一個人。

“縱使百千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八角楓臨別時問自己的話在卡夫卡耳邊緩緩響來,一種不快的情緒從他心中升起,他猛地将那女人從懷中推出,冷冷地看着她,片刻前心醉神迷的深情全無了半點。被寒冬中清晨裏的冷風一吹,卡夫卡全然清醒了。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是什麽時候上了他的車的?他記起了在李莉絲河岸邊回到車上時,在他坐上駕駛位置時身後的一聲輕微的異動。那時他的心思在另一些事情中,對此雖有察覺,但是全沒在意。

那美人自覺受到了羞辱,緊咬着牙齒瞪着卡夫卡。卡夫卡正要盤問她,她的神色忽然變了,那充滿仇恨的神色楚楚可憐起來,方才風情流轉的眼睛裏噙滿了熱淚,斷斷續續的啼哭聲從她嗓子中發出。卡夫卡本能地要向後退,他知道身後有人,從這女人越過他向他身後看去的神色,卡夫卡知道她在對着他人作戲。在他向後退卻的同時,那女人撲向他拉住了他的衣服,這一切都是發生在車中的,因此卡夫卡狠狠推開她,退到車外這一舉動在外人看來反到有點像是卡夫卡被裏面的女人推出來的。

卡夫卡退到車外時,衣服上的領口被扯亂了,看起來有些狼狽。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還來不及環顧四周,就有幾個警察圍了上來。他們一個個皆抱着鄙視的眼神瞪着他,用槍指着他,厲聲讓他不許動。于此同時,他們又懷着憐憫同情的神情望向車內的正在啼哭中的女子,立時有人脫下了身上的大衣将她裹在其中。顯然,這些警察認定了卡夫卡方才一定是做了什麽不堪的事情了。

而從這些人的眼神裏卡夫卡除了看到仇視之外,依稀還見到了一絲嫉妒。他配合地将雙手舉過頭頂,那個将身上大衣脫下披在女人身上的警察将其抱出,女人低聲抽噎着,看起來是那樣的凄楚柔弱。她被安置上了停在不遠處的警車,在衆人将視線都集中在卡夫卡身上之時,卡夫卡見到了,沒人留意到的那個被送上車的女人偷偷地看了自己一眼,她的嘴角得意地略略上揚,流露出了一個與她的美貌極不相符的猙獰的笑容來,一個罪惡的行徑得逞了讓人作嘔的笑容。

卡夫卡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可竟無人相信,他們一致認為那證件是僞造的。于是,天剛一蒙蒙亮,卡夫卡便被押進了拘留所。

在一個長不過五步,寬不足三步的狹小房間裏,長的有一面是一排鐵欄杆門,另三面則是塗着灰漆的三堵牆,與鐵欄杆門相對的牆頂開着一扇不大的窗子,整個房間的采光全靠外面射進來的光線。卡夫卡被粗暴地推進去,坐在了幾個流浪漢中。

窗外的一切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雪,雪光映照下,明亮得很,但是由于這房間牆上的窗子開得過窄,能透進來的光亮并不多,再加上沒有開燈,使得這裏與外面呈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明暗程度來。一面是明媚清朗,而另一面則是大都被掩藏在了大塊大塊魆黑的陰影之下。卡夫卡就坐在那裏,半天動也不動,失神地想着什麽。他記得就在不久前,自己也曾被帶到這樣幽暗狹小的房間裏過,而區別在于,那裏的犯人只有他一個。

卡夫卡靜靜地看着一束與房間裏大體所呈現出來的魆黑陰沉不符的蒼白的光束從窗外照射進來,在房間的盡頭處落下了一個亮圈,灰燼塵埃飛舞萦繞其中。他想起了馬丁爵士的臉孔上的皮膚在他面前斑駁剝落,他眼睜睜地看着他倒下,成了一具怪異的死屍,很快就與那個羅琳議員還有那查理所化作的東西一般無二,一具怪異的禽鳥的屍體。整個房間裏只有卡夫卡和馬丁爵士,卡夫卡奪門而出,正巧被爵士的秘書見到,由此他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嫌疑犯。其實,認定一個人殺了另一個人,并不需要什麽确實的證據,有的時候,紅眼病與嫉恨加起來就足夠了。想到這裏,卡夫卡的臉上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冷笑。

他又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被人在頭上套上布罩,領到了一個幽暗的房間之內。有一個面部被嚴密遮住的人走進來,用假聲與自己交談,向自己講明厲害關系。當他們的談話結束之後,卡夫卡知道,他終于獲得了那個真正通往上一層樓的鑰匙。而與他當初所預想不同的則是,在這樣一輛向上緩緩攀升的列車上,上車下車,都由不得他來決定。他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般,被人牢牢控制在手裏。他若是聽話,就會是米諾斯大陸上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而他若是拒絕,那麽他就會是謀殺馬丁爵士的殺人兇手。

馬丁爵士的案子會被作為懸案入檔,它就像是高懸在卡夫卡頭上的一口鍘刀一般,能不能查出來,那刀落不落下來,什麽時候落下來,都取決于那些人對卡夫卡的态度,以及他事辦得如何,他還有多少價值。卡夫卡得到了他想要的權利,可是卻永遠失去了自由。

這值得嗎?卡夫卡在心中暗想,轉而很快的,他就不想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得選。

卡夫卡進拘留所還不到半個鐘頭,就馬上有人恭敬地來請他出去,向他一個勁地抱歉屬下的失職,态度谄媚得令人作嘔。卡夫卡沒多計較,只是離開的時候,問了那個女人他們是怎麽處理的。那人告訴卡夫卡,說她好像不會說話,有一個同事已經将她帶回了家,待到确認好身份後再看是送她回家,還是別的安置方法。這人說話間,從頭至尾,對卡夫卡之前那令人誤解的行徑只字不提,就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卡夫卡在接近正午的時候回到了家。在家中,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渾渾噩噩的睡覺,醒來後要麽在家中看書,要麽在街上閑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了一個多禮拜,有一日天氣晴朗,風和日麗,他在馬路上悠閑地踱着步子,幾聲突兀的槍聲忽然在遠處響起,小鎮上令人舒适的靜谧猛地就被這聲音打破了。卡夫卡順着那聲音的源頭尋去,當他來到一戶人家門前時,門口已經停了輛警車,圍觀的人群将大門口擠得水洩不通。卡夫卡站在人群的後面,有意無意地聽着人們議論。

人們都在說裏面有個當警察的丈夫槍殺了自己的妻子,他的妻子好像為了個他帶來的女人和他鬧了好幾天了,又是要分居又是要離婚的。正當聽到這裏,冷不丁的屋裏又傳來一聲槍響。幾聲嘆息從人群前面往後傳來,有人說,是那個男人在裏面開槍自殺了。于是,吵鬧熙攘的人群又開始期待着能看到被擡出來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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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從人群中退出來,他一轉身,就有一個女人迎面向他走來。她将自己烏黑的長卷發随意地绾在一側,她那圓潤似鵝蛋的臉龐上,眼中含笑,有萬種的風情流轉其中。黃昏裏耀眼的霞光像一層薄紗披在這女人身上,使得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神聖的光輝。卡夫卡産生了一種錯覺,覺得眼前走向自己的女子像極了八角楓。抑或,她就是八角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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