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院子裏。

草坪上。

容悄抱着玉蘭花樹, 兩條腿艱難地站立着,傅禮臻和輪椅就在她對面的位置。

“走過來。”

容悄的聲音在發抖:“等、等會兒,我再醞釀一下, 不然又要摔倒了。”

她看着太陽底下的傅禮臻, 吞吞口水。

一個上午,她已經摔了好些次了,跟小孩兒學步一模一樣, 雖然草坪上摔的不是很疼,但是一次又一次,也有點丢臉。

傅禮臻看着她:“你努力往外前多走幾步, 我會接住你的。”

容悄咬咬牙邁出虛軟的步子,和以往很多次一樣, 她只是接着沖力走了幾步, 那股勁兒用完了,她就往前栽到了。

傅禮臻接住她, 把她扶起來重新站穩:“你不要怕, 慢慢走。”

容悄咕哝:“好累。”

她扒着傅禮臻的肩膀,再一次站直。

傅禮臻退開五步的距離,再一次重複:“走過來。”

容悄搖搖擺擺地往前沖, 再次撲倒在他的懷裏。

無奈之下傅禮臻只能調整方案, 讓她挽着自己的胳膊, 然後慢慢帶着她走。

真的跟帶小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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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外出差回來匆匆趕來的林玉正好看到這一幕,一時都反應不過來。

禮臻居然讓一個女孩子挽着,而且那女孩身上穿的……似乎也是禮臻的衣服, 褲腿都挽上去一大截了。

她接到電話聽說禮臻去醫院照顧一個女孩的時候就已經覺得深受沖擊了,現在親眼看到他這麽耐心細致的樣子,更是生出了一種自己是在做夢的錯覺。

這個人是很小的時候就不肯讓自己抱的禮臻啊,自己挽一下他的胳膊他還要皺眉頭呢,現在居然和這麽一個陌生的女孩貼這麽近,還一點也沒露出難受的神色來。

而且這個女孩還是憑空冒出來的,之前從來沒有在禮臻身邊出現過。

自家兒子……不會是被騙了吧?

她拍了下門鈴,傅禮臻轉過頭來。

“你等一下。”

他把容悄扶到輪椅上坐下,自己去開門。

林玉一進門就揪着他衣服問:“那個女孩是誰?”

四大只和林玉也相當熟悉了,見她進來了友好地朝她搖了下尾巴,就自己去玩了。

容悄離他們有一段距離,聽不太清楚林玉故意壓低的聲音。

不過自己的身份,還真的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呢。

“她是悄悄。”

林玉要知道的不是名字,而是身份,于是繼續追問:“你們是怎麽認識的,為什麽她會在你家裏?”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傅禮臻沒有辦法跟她解釋,他關好大門,又要往容悄那邊走,被林玉拽了回來。

她壓低聲音很是迫切:“你倒是說你們怎麽認識的?怎麽就稀裏糊塗往家裏帶了呢!”

傅禮臻懶得想理由:“反正就是認識了。”

他這裏什麽都問不出來,林玉只能端起姿态去容悄那裏打探。

容悄戳戳傅禮臻:“去拿把椅子出來呀。”

傅禮臻蹙眉:“你不練了嗎?”

容悄無辜:“你媽媽要坐。”當然也是練不來了。

傅禮臻:“……”

十月底的天氣很舒服,有明亮的太陽,也有涼爽的風。

容悄和林玉對坐在玉蘭樹的樹蔭下,傅禮臻不在,他被容悄打發到畫室畫畫去了。

如果她不是莫名其妙出現的,而是和禮臻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林玉覺得自己大概會很喜歡這個女孩兒。

心細周到不說,被自己這麽直勾勾打量着,态度還能不卑不亢,實在難得。

但是再有來路不明這個标簽在,這個人的品性就不好說了。

林玉開口:“小姑娘,你和我們家禮臻是怎麽認識的?”她特意強調了“我們家”這三個字,明确排外。

容悄平時瘋瘋癫癫的,但兩千多年前她好歹也算是個公主,膽氣魄力與對外的端莊都是具備的。

她看着林玉,笑容得體:“阿姨您好,我是容悄,看過幾次禮臻畫畫,然後熟悉起來的。”

“你看過禮臻畫畫?什麽時候?”

“很早以前在學校看見過他畫畫。”

林玉蹙起眉頭:“你是他同學?”看年紀不太像啊……

“不是,我只是會去學校裏玩而已。”容悄說到這裏,輕巧地把話題帶到另外一個方向:“他以前特別不愛理人,我跟他說了好久的話,他覺得煩了才會跟我說一句。”

林玉忍不住附和:“對,這孩子……禮臻的情況,你知道嗎?”

容悄笑道:“是指自閉症嗎?我知道,聽學校裏的其他人說過。”

林玉握緊拳頭,冷笑:“總有些嘴碎的。”

“是的,不過我覺得他這樣挺好的。”容悄露出小女孩兒般單純傻氣的神色,“畫畫就适合安安靜靜全身心投入才能畫好的,他就是為畫畫而生的。”

她這樣一幅完全崇拜的樣子,倒讓林玉無話可說了。

“你的腿怎麽了?”

容悄搖頭:“不知道,前幾天好好走着的時候忽然沒力氣了也說不出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情之後,禮臻救了我。醫生那邊是說,我整個人好像被重塑了,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開始鍛煉。”

她苦惱地摸摸自己的頭發:“但是那怎麽可能呢?我感覺我可能遇到靈異事件了。”

林玉同情地看着她:“那你的父母呢?”

容悄一愣,傷心地垂下眼眸:“他們早就不在了。”

真是可憐啊……

林玉在心裏感嘆着,又問:“那你家是哪裏的?”

容悄這次連頭也垂下了,聲音輕輕的:“我沒有家,我是個孤兒。”

林玉愣了,不由得放輕聲音:“你沒有人照顧了嗎?”

“沒有,阿姨,我實話告訴您,您會嫌棄我嗎?”

她的聲音聽着很脆弱,林玉皺起眉頭:“又沒作奸犯科,說什麽嫌棄不嫌棄的,你說吧,我會聽的。”

容悄輕輕一嘆:“其實我是個流浪兒,很小的時候跟着別人讨錢,後來長大一些了,就去各種學校轉悠,因為那裏的老師心比較好,他們每次都會給我吃的。”

林玉完全沒有想到,看起來這麽娴靜雅致的女孩子,會有那麽悲慘的身世。

容悄繼續:“所以我和禮臻的第一次相遇,其實并不美好,那時候有個好心的老師給了兩個饅頭,因為我比較髒,我就躲着人群蹲在一個——啊!”

頭頂被人輕拍了一下,因為醫生囑咐過要讓容悄多喝水而出來送水的傅禮臻把水杯塞到她手裏,一邊蹙起眉頭:“不要撒謊。”

聽得眼淚都差點流出來的林玉:“……撒謊?”

容悄真的要嘆氣了,這是不得不說的謊言啊不然怎麽圓她出現在這裏的事情!

傅禮臻點頭:“她騙你的。”

林玉心中立刻燒起大火,下一瞬就又被傅禮臻的話澆滅。

“她死了很多年了,前幾天才活過來。”

林玉走了,因為她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可能就要被氣死了。

容悄瞪了傅禮臻一眼:“無法收場了。”

“我說的實話,她可以不相信,但也找不到漏洞。”傅禮臻指指她手裏的杯子,“快喝水。”

容悄聽話的把一整杯都喝完,沮喪地問:“但是她不信,要怎麽辦?”

傅禮臻不解:“為什麽一定要她相信?”

“她相信了,我就有理由留在這裏了呀。”

“你留在這裏,和她相不相信有什麽關系?”

容悄解釋:“她不相信,就會覺得我很奇怪,然後就不會樂意看到你和我待在一起。”

傅禮臻覺得莫名其妙:“我沒有趕你走,和媽媽有什麽關系。“

他是沒有家庭觀念的。

容悄想了想,換一種說法:“如果你媽媽不相信,那她就會經常來這裏,也許還會用她的方法趕我走,也會和你吵架。但是如果她相信我了,那我們就可以相處的很融洽,當你不想跟她說話的時候,我就可以代替你說,她也會樂意聽我說。”

傅禮臻覺得她說的有道理,但是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騙人被發現,會更糟糕。”

“嗯……好吧,那下次再見面我跟她道歉。”容悄讓步。

傅禮臻點頭,把水杯放回去之後又出來,把她從輪椅上拉起來:“繼續走。”

容悄挂在他身上,裝死:“走不動。”

傅禮臻:“……”

他只好拖着容悄在草坪上慢悠悠地蹭,大概持續了差不多十分鐘,容悄才用力蹬地,沉住氣慢慢走出五步後失力跌倒。

傅禮臻接住她想把她扶起來,後者卻不動,擡着臉期待地看着她:“如果我能自己走了,我們就去逛街吧,拍照片,玩游戲,買衣服……好嗎?”

和很多普通的男女一樣,手牽着手壓馬路。

傅禮臻蹙起眉頭。

容悄緊張地看着他:“我就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回來後我可以洗衣服做飯打掃衛生的!”

傅禮臻搖搖頭,有點苦惱。

“但是我只會買衣服,不會拍照也不會玩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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