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山回路轉

夏意初襲,蓮動十萬裏。

南葵細看了詩稿許久,也未看出什麽名堂來。

其實若是現在這種情形,殷年應該會感興趣。畢竟這個家夥現在對各種懸疑案件熱心的很。

“小葵,你知道為什麽大理寺每年總有那麽多案件破解不了嗎?”我問。

南葵微愣,回道:“因為大理寺的人辦案能力普遍不行?”

“……這倒也是個緣由。”我扶額,“不過更大一部分是因為案件本身。一個犯人若是做好了所有犯罪的準備,且不希望自己被發現,那麽從任何一個角度都是很難突破的。”

南葵點頭表示贊同:“所以證據是難尋的。”

“你不覺得這首詩出現的剛剛好嗎?”我指指那泛黃的信紙。

“确實是。難道說這是犯人故意放在那裏的,就是為了誤導大家,掩蓋事實?”南葵終于開竅,并且學會了舉一反三。

我取過那張紙,用指尖捏了捏信角:“或者說,犯人希望我們發現他。這實在是非常奇怪的,令人更有找到真相的興趣了。”

我不在的時間裏,鎮子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個問題,或許很多個人都知道答案。

“小葵,等下午太陽小些的時候,随我去拜訪一下鄉親們吧。自回來,也沒有同他們好好敘舊呢。”

南葵驚詫:“現在?”随後看我的表情,恍然大悟,不過還是有些擔憂:“不過這個時候,大家的防備心都很強吧。”

“其實關于這件事,我已經有了一個猜測,順着它可以試一試。”我倒了杯茶,遞給南葵:“只是這個猜測有些大膽,我要找到實際性的證據才行。”

南葵不置可否,只是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勉強:“夫人,我已經喝得很飽了……雖然為了氣氛,但是真喝不下。”

“……”我無言,兀自把茶灌進喉嚨。

下午,我們來到了劉姨家門口。

“為什麽要先來問她?”南葵疑惑地問,“若是想要了解過往的事情,阿南的妻子許娘應該更加清楚。”

我嘆了口氣,并未作說明,拍拍她的背,然後敲門去了。

門應聲打開,竟然沒有關好。家中看上去并沒有人在。

“怎麽這樣不小心,連門也不關的。”我喃喃自語着,随後又道,“不過也難怪,鎮子裏從來就沒有來過小偷之類,況且道不拾遺,鄰裏之間的信任就是如此吧。”

“只是案件尚且未明了,究竟要當心些。”南葵朝裏探望了一下,确認了沒人,才道:“既然不在家,那就先去問其他鄉親吧。”

我點頭:“也好。”

在路上,樹蔭森森,蟬聲鳴鳴,橫柯上蔽。

南葵發問:“夫人,你為什麽要先去尋劉姨呢?”

“為什麽不?”我笑了,反問道。

南葵不語,許久才道:“就是覺得劉姨不是最佳的對象,也不知為何。”

“或許是因為劉姨對所有人都很好,所以在這個時候就更不能去打擾了吧。”我意會,“畢竟她肯定會很傷心。”

“對吧。”她豁然開朗,淺笑起來,“既然夫人也明白,那為什麽呢?”

“我先前在河岸假裝對案件沒有疑慮,就是想要看看大家的反應,更是為了讓兇手先放下警惕,才能讓線索浮出水面。”我擡起頭,回憶着河岸的景象,“有七個人聽見我的話,表情有些松動,還有一個人好像很煎熬,一直在人群後游走。”

南葵好奇地等待着後話。

“那個人就是劉姨,她本來都要回家去的,卻回了過來。”我道。

南葵表情很糾結的樣子:“你的意思是,劉姨是兇手?”

“自然不是,劉姨同大家向來交好,怎麽會結怨。況且,就這樣去打草驚蛇,也不是明智之舉。”

南葵歪着頭,眼中迷惑。

我終于點題了:“既然大家都很信任劉姨,那你說會不會劉姨知道真正的兇手?她的煎熬,只是在糾結到底應該繼續包庇,還是揭開真相。當然,更多的可能還是怕我發現些蛛絲馬跡吧。”

“如果這樣,問她也沒什麽用的。”

我微微一笑:“也不是真的要問線索。只是想看看她在不在家罷了,若是不在,我想我知道劉姨現在在何處。”

“在兇手哪裏嗎?”南葵問。

我道:“不一定。不過這不重要,我們去找其他人吧。”

她點點頭,繼續繞着彎彎的巷子走着。

耳邊又響起劉姨的話,一寸一寸,好像讓真相更近一些。

“都是他自己作的。”

如果阿南是壞人,那麽案件就全都翻盤了。

可不論什麽緣由,對象是誰,剝奪他人的生命,即使他人自己有問題,那也是犯罪的。因為,現在的角色已經定局。

峰回路轉,塵埃緣何。

最後我們去找了王大牛。

王大牛看上去很正常,此刻剛見我,就擺出一副狂熱的敬佩表情:“李女俠,小的先前有眼不識泰山,未識得女俠的真面目,如今看見女俠的虎膽雄姿,甚是佩服。”

“別玩了,問你個事。”我并沒有閑心同他瞎扯,于是急忙轉移了話題。

王大牛終于恢複了平常的神态:“知無不言。”

“暮歸,我怎麽覺得你就要成為一個破案專家了呢?”王大牛咬了一口手中西瓜,鮮紅的汁水順着嘴角流到衣服上,怪滲人,“恕我直言,這貌似并不是一個村婦應該做的事情。”

我義正言辭道:“真相是可敬的,我們每個人都應有探尋真相的毅力。況且,周圍時刻隐藏着一個殺人犯,你不會覺得不妥嗎?”

“殺人犯……”王大牛頓時瞪大眼睛,“你在河邊不是說大概是個意外?難道是我理解錯了,果然女俠的心思不好猜。”

“沒理解錯,我就是那個意思。”我也想伸手去拿片瓜吃,畢竟王大牛的吃相很容易叫人眼饞,“我問你個事啊。”

王大牛看着盆裏最後一片瓜,驚恐道:“女俠您問吧,向您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充滿毅力的偉人,還是不要吃這種凡間的物事了。”

……小氣鬼。

“那你将發生的事情都說一遍吧,就是我不知道的那些。”我朝他略一拱手,“我們會感激你的,熱心的市民。”

“你不知道的事情……”王大牛面露難色,“你莫不是要叫我把十年以來的事情全與你說一通吧。至少也限定個範圍,不然你聽個三天三夜也未必能聽上一個大概。”

我理解道:“那你把近來九年的事情同我說一說吧。”

王大牛:“……”

“開個玩笑。”我輕輕一笑:“只需要告訴我許娘周圍的事情便可了。”

“許姐姐?”王大牛望天沉思,“你不會懷疑許姐姐是兇手吧?人家可是弱女子,哪裏像你……不,我的意思是她很懂法制。”

我努力保持禮貌的微笑:“辦案需要,請你配合。”

“那行吧。”王大牛嘆了口氣,“其實這些事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都是鄰裏之間的秘密傳聞,多少還是有些參考性的。”

“來,開始吧,生動點。”

他振了振精神,剛開口就變了神色:“喂,別搶我的瓜。”

回去的路上,南葵表情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過很快她就自己向我吐露了心聲:“夫人,其實找這些參考性一般的傳言來看,阿南對許娘應該是極好的,那麽她就幾乎沒有殺人動機了罷。”

“你就沒有注意到四年前的那樁事?”

南葵略一思索,問:“許娘的未婚夫君慘遇害?不都證實是一樁意外了。聽王大牛的鄰裏鄉親說法,那位叫做溫肆的可憐青壯是在登山游玩的途中,失足落下山崖的。”

我覺得她大抵理解不了,只好放棄賣關子的趣味,點明道:“一道游玩的人,有劉姨,還有阿南。”

“媽呀,”南葵恍然大悟,可能是想象到了不好的景象,于是眼中閃過恐懼,“不會又是一樁謀殺案吧?”

我點頭:“你說,就我們村這種辦案水平,謀殺之類,不錯辦成意外也難。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被青雲鶴唳樓壓死的小混混那案子,是否也存在不為人知的可怖理由……”

“搞事情,搞事情。”南葵同我一道陷入了頭腦風暴和思維漩渦中。

思考着,思考着,不知不覺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南葵終究還是擺出崩潰的神情:“為什麽就連這樣的桃源,也都會生出居心叵測的怪事?百姓和樂就如此難嗎?”

“這就怪不得統治者階級了。”我無奈地攤了攤手,“人心難測,況且很多人感情用事,那麽生出諸多事端,也不為過。”

窗外突然生起驟風,拍打着窗子,引出令人膽戰心驚的聲響,一如它拍打着真相的窗紙,只待終有一朝,能使得塵埃遍布的房間中,灑進真正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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