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生氣了

楚瑜打聽很久, 才知道特供券是在這種商店用的,商店類似于她在北京看過的友誼商店。

此時碰到陸戰, 一口一個“楚瑜妹妹”的叫, 楚瑜笑得很勉強,左右沒有長輩在, 她幹脆繃着小臉, 無視這人,直接往商店走。

“哎!”

陸戰不知為何, 忽然見到這小丫頭,心裏的血都滾了幾番, 就想逗一下, 見她白淨的臉繃着, 一雙眼笑眯眯的,可臉上卻不見絲毫笑意,他更來勁了:

“我說妹妹, 這麽做人可不厚道,我記得那天我在你家吃飯時, 你還叫我哥呢,這會子就翻臉不認人了?”

楚瑜想到那些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

陸戰穿着軍裝,怎麽着都不像那種人, 可她是有這種最錯覺,她被氣笑了:

“陸戰,怎麽到哪都有你?”

陸戰樂了,這丫頭還煩他?

“有我不好?我還覺得奇怪呢, 你這小丫頭是不是把我行程給打聽清楚了?不然怎麽到哪都遇見你?”

“我沒事做閑的!”

楚瑜走進商店,這裏的商店有種供銷社的意思,卻又比供銷社高檔一些,因來往的都是大官,工作人員見了楚瑜,沒敢怠慢,覺得這小姑娘雖然穿着普通,但氣質不凡,再加上有特供券,指不定是哪個大官家的親戚,不好得罪的。

工作人員很熱情地問楚瑜有什麽需要。

“你來這裏買什麽?”陸戰站得腰板筆直。

“買布!”楚瑜拿出特供券,也沒瞞着:“上次你給我的券,還沒用,這次來給用掉!”

“買布做什麽?”陸戰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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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懷疑,自從楚瑜上次賣雞蛋,陸戰對這個小丫頭就不敢小看,乖乖,一個十幾歲小姑娘學人家投機倒把,雖然他不認為經商是大罪,可時代潮流是這個,要被人抓住可是重罪。楚瑜也不是個愛美的人,陸戰知道楚瑜手頭還是有點私房錢的,這樣的小姑娘穿得這麽樸素,現在忽然想起來買布做衣服了?

“您好,我想買點布!”楚瑜把券給那人,那人立即去拿布給她看,趁沒人,楚瑜才道:“陸首長,您貴人事忙,我的事就不勞首長大人關心了!”

不知為何,楚瑜這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讓陸戰很不爽。

“哎呦!還順杆子爬上了!我告訴你林楚瑜,首長就要多關心民衆!”陸戰冷哼,一副訓自己手下兵的語氣:“給你3秒鐘時間,如果不說實話,布券全部收回!”

楚瑜一滞,得!她也不跟這人一般見識,她還等着布券回去做衣服了。

楚瑜嘆息一聲,蹙眉說了實話:“買布做衣服賣!”

陸戰一滞,果然!他就知道林楚瑜就是個危險分子。

“做衣服?林楚瑜,你不會不知道現在上面查多嚴吧?我警告你,最近政局不穩,你最好不要在這時候犯事!”

楚瑜瞪了他一眼,道:“陸戰!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放心,就是出了事也連累不到你!”

陸戰一聽,氣炸了,滿地直轉,他向來帶兵是一把好手,對付女人還沒有過經驗,這妮子年紀不大,說話怎麽盡往人腦子裏鑽?陸戰雙手掐腰,肌肉緊繃,黝黑的臉上滿是怒火,頭都不回,直接出了商店。

他回到車裏,邊上的士兵看得滿是疑惑,這是怎麽了?出去一趟生這麽大氣,該不會是受人欺負了?不對啊,以陸戰的職位,臨淮這地方誰能給他氣受?陸家的家世說出去也怪唬人的,不像是能發生這種事的。

陳列替大家問:“阿戰,怎麽了?誰給你氣受了?”

“誰敢給我氣受?”

“還否認,你自己照鏡子看看!看你那臉,滿臉吃癟的表情,要不是咱朝夕相處,經常在一張床上打滾,我肯定要以為你跟女朋友吵架了!”

“胡說什麽!”陸戰氣得哼哼,就那小妮子還女朋友?毛都沒長齊呢。

陸戰氣得狠踩油門,車陡然沖了出去。

天實在是熱,楚瑜的衣服布料又硬又厚,一點都不吸汗,她只覺得後背的汗珠都往下掉。

她選了幾塊比較洋氣的布料,這種料子她之前在外面沒見過,聽工作人員說這是新出的,這樣的布料比較潮,不是有布券就能買的,還沒有在市場大量發售,很适合做成衣,有點後世高定的味道,楚瑜拿了布料,很高興地出了門,她把布料裝在布袋裏背在身上,趁天還早,走在樹蔭下,一路往家走。

臨近中午,趕路可不是人受的嘴,楚瑜走到半路,差點熱暈過去,頭頂的大太陽曬得人臉發燙,她走到半路,卻見一輛越野車停在路邊,那車子的牌照看着很熟悉,走近,才發覺有個男人躺在地上,鑽進車子底修車,楚瑜一怔,下意識避開,卻見那人充滿戒備地從車裏探出頭。

陸戰那張黝黑的臉出現在楚瑜面前。

楚瑜一愣,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裝作沒看見這人,自動把他當空氣。

“給我回來!”

陸戰冷聲命令,他平時訓練士兵,都用吼的,這一聲喊出來,要是一般姑娘非得被他吓哭不可,楚瑜皺眉,還沒動,就見幾個小兵聽到聲音從一旁的樹叢中趕出來,一人嘴裏叼着根狗尾巴草。

為首的陳列呸的一聲吐掉草,樂了:“哎呦,這不是去過陸戰家的小妹妹嗎?妹妹,好巧啊!咱們又見面了!”

楚瑜掃了他一眼,語氣淡淡:“我叫林楚瑜。”

“哦,楚瑜妹妹!”

一旁的左劍笑道:“楚瑜妹妹!我是你左劍哥哥,是首長的部下!沒事去咱部隊玩玩,咱們一個軍營的兵哥哥就差一個好妹妹了!”

這左劍長得比陸戰還黑,他一雙眼瞪得老大,偏偏牙齒還白,一笑起來像個非洲人,像極了黑人牙膏上那模特。

吳波笑道:“楚瑜妹妹,別被左劍吓到了,他是個大老粗,我叫吳波,也是陸首長的部下。”

吳波斯斯文文的,看起來是個文化人,皮膚也白很多,他對楚瑜伸出手,楚瑜下意識要握手。

啪!手被人打掉,本來躺在地上的陸戰不知何事站了起來,他劍眉緊鎖,道:

“什麽哥哥妹妹的!別學資本主義那一套!咱們社會主義不興認哥哥妹妹!一個個給我老實點!”

楚瑜默然,這話怎麽聽着有些耳熟?

幾個兵讪讪的,別說,陸戰鞭子抽人可不是一般的疼,他們打不過,認栽!

陸戰掃了楚瑜一眼:“等我一會!”

天很熱,他滿頭是汗,脫掉上衣的胸口布滿汗珠,車底的灰難免落到他身上,使得他胸口都是深淺不一的灰印子,楚瑜也是這時才發現陸戰身上有不少傷,不過因為比較黑,不明顯……

陸戰修了半晌,又去車頭查看了發動機,幾番修理,最後坐到車上發動,等車子終于成功發動,這才松了口氣。

這一鬧,他已經熱得不像話,拿起一旁的衣服前後擦了幾下,又擦了臉和頭。

“我說陸戰,楚瑜是個小姑娘,你也好意思。”陳列笑。

陸戰瞪了一眼,他立即閉了嘴。

陸戰上車,把衣服往座位一扔,道:“林楚瑜,上車!”

楚瑜皺眉。

“我說話向來不愛說第二遍!”

楚瑜眉頭微蹙:“不愛說第二遍就別說。”

陸戰一滞,後邊座位上的三個男人已經快笑趴了,軍中人人畏懼的戰神,每每要把人虐趴下才罷休的陸變态,作戰比誰都勇猛的陸無畏,竟然被一個小姑娘無視了!哈哈哈!怎麽那麽想笑呢?大家憋着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到陸首長這麽丢人。

一向好面子的陸戰覺得自己丢臉快丢到太平洋去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耐着性子咬牙道:“上車,我去新安辦事,送你!”

楚瑜想了想,好漢不吃眼前虧,她現在臉上沒擦護膚品,也沒有防曬,本來就是農家女,天天吹着農村的風,皮膚沒有前世的她好,她也立志要把皮膚養回來,天天穿長袖捂着,今天這一曬,只怕一切回到解放前了,為了皮膚着想,楚瑜坐到了副駕駛座。

不是第一次坐陸戰車了,陸戰開車猛,快!踩了油門就一路往前沖,一路無車,雖然路不好走,但越野車就是越野車,霸道!坑坑窪窪直接無視,直接開過去,陸戰開着車,二十分鐘不到就走到林家莊。

林保國腿還沒好完全,家裏沒人照顧,秦美麗幹脆讓林少安去上工,自己留在家裏照顧男人,她隐約聽到車聲,但又覺得不至于,農村這地方一年不見幾輛車,這是誰來了?她走出門一看,高興地沖車子揮手,等幾人從車上下來,笑着說:

“陸戰!你來了?”

“伯母。”陸戰叫了聲,幾個兵也跟秦美麗打招呼,秦美麗高興壞了,不僅是因為喜歡陸戰,更因為對當兵的有種自來親,她笑道:“陸戰,謝謝你把楚瑜送回來。”

“哪裏,我正好要去新安辦事,路過這裏,順道來看看!”

“那正好,晚上留在家裏吃飯!”秦美麗堅持。

陸戰正要拒絕,就被秦美麗攔着了,她不僅留陸戰,還留幾個戰士,熱情的很,搞得幾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陸戰道:“伯母,我們有事在身,就不留了。”

秦美麗有些失望,陸戰眼神一轉,掃到一旁的林楚瑜面露輕松,忽而說:

“不過辦完事,我們晚上有時間。”

秦美麗聽了眼睛一亮,她總覺得自己受陸戰和田信芳照顧,又沒機會報答,農村人都實在,沒拿得出手的東西送人家表達謝意,就想做頓飯請人家吃,此刻聽陸戰這麽說,她激動壞了,忙說:

“那你們晚上一定要來。”

陸戰勾唇壞笑:“楚瑜妹妹的廚藝沒得挑,說起來我挺懷念那道番茄炒蛋!”

楚瑜無語,倒是他身後的幾個兵滿肚子意見。

搞毛?你讓我們不喊楚瑜叫妹妹,說那是資本主義,看看你自己,叫的不要太親哦,看你那色眯眯的樣兒,看楚瑜跟看自家媳婦似的。

林家的經濟情況比以前好了許多,林保國的腿又治好了,秦美麗自然也有請吃飯的資本,她笑着對楚瑜說:

“楚瑜,把家裏的母雞殺一只招待陸戰他們吧?”

“什麽?”楚瑜一驚,滿是不敢相信。

也許對後世人來說,殺雞不是件大事,可對現在的人來說,哪家要是死一只雞,是要全家痛哭的,雞可以下蛋,可以為全家人提供營養和食物,就是人吃不飽,也要先讓雞吃好了下蛋,又或者,雞蛋還可以拿去賣,有多少都不愁賣不出去,再者現在一家人最多養兩三只雞,養三只的家庭都很少,一般都養1只2只,楚瑜家就只有2只雞,殺了一只就等于只有一只母雞下蛋了。

“媽,我去鎮上買點肉吧,咱家這雞還是不要殺了……”

“不行!陸戰他們軍人訓練很辛苦,我想做點好的給他們補補,當然,肉也要買,你現在去借張肉券,買點肉,晚上咱們做點好的給他們吃!”

楚瑜想想,随她去了,左右她現在身上買了縫紉機和布,還生意150多塊,林保國的腿治好了,家裏也沒有花錢的地方,這點錢可以用很久,想着便點頭說:

“行,我現在就去。”

楚瑜買了肉回來,又準備晚上要用的蔬菜,馬上六月就要過了,門口自留地的菜園子裏可吃的東西也多了起來,各種瓜類都成熟了,西紅柿也可以吃了,瓜秧子也能當菜,種下的小青菜幾天就長了一波,比起之前的拮據,夏天的日子顯然好過些。

很久沒吃木耳,楚瑜便去河邊的樹樁上揪了點木耳下來,雖說木耳是長在被砍掉的樹幹上,可秦美麗說,地和樹都不是咱家的,這樣去摘別人會有話說,畢竟現在這年頭,就連自家産的糞便都被人說是公家的,木耳論起來,也是公家的,所以楚瑜還算低調,摘完直接往回跑,用熱水煮了一次,等沒味道了就撈出來放在冷水中涼着。

天熱,外面的水漸漸不幹淨,也會有寄生蟲,雖然楚瑜很當心,可她還是覺得家裏應該有口自己的水井,再說,夏天總要洗漱的,來回挑水太麻煩,她已經決定,先為家裏裝個井。

她把菜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回屋看書去了,現在只剩雞沒殺,但她做菜還湊合,殺雞這事她做不來。

楚瑜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這書她已經來回看很多次了,只是現下書太不好買,楚瑜實在弄不到高深點的英文書,便湊活着學習,她看了一會,又把借來的高一高二的書看了一遍,就聽門口有車聲傳來。

正值下工時間,很多人圍着車子看,很多人之前都不信林家能攀上高枝,只覺得人家是為了報恩,這次見陸戰又開車來,大家都議論紛紛,甚至還有人傳,說陸戰看上林家的林楚青了,這才三天兩頭往林家跑。

楚瑜走出門,卻見陸戰拎着一只雞從車上下來,見了她,直接把雞往她懷裏一扔。

“給你的雞!拿好了!”

雞撲騰撲騰的,跳得老高,陸戰手一松,被綁着腿的雞就一下子跳到楚瑜頭頂,而後一陣臭味傳來。

楚瑜皺眉一看,卻見一泡雞屎落在她袖口。

一向鎮定的楚瑜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生氣!她有點潔癖,平時最看不慣髒東西,也喜歡把家裏收拾幹幹淨淨,這陸戰是故意跟她作對?

見她這樣子,後面的陳列幾人故意起哄:

“我說陸戰,你不厚道啊!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整的!”

“就是!怎麽這雞一碰到楚瑜就拉屎了呢?是不是你訓練我們還不夠,也給雞做了特訓?”

這幫兔崽子!陸戰暗罵一句,回頭一看,楚瑜面無表情地回屋裏換衣服了。

留陸戰在原地,黑臉上滿是郁悶,他不過是來送只雞,送只雞而已,至于嗎?

陸戰的意思很明白,人民的戰士決不能占人家便宜,林家也不富裕,要一下子請四口人吃飯,實在是不小的負擔,因此他才特地拿票買了只雞過來,作為晚飯。

秦美麗直說他太客氣了,最後卻還是把雞給殺了,雞血也沒舍得倒,被楚瑜用來做菜了。

沒多久,林少安和林旭東回來,見了車,兩人都激動,飯菜還沒做好,他們便帶着幾個當兵的去田裏轉了幾圈,入夏的田裏很有意思,扒只青蛙就能釣蝦子,搞點蚯蚓就能釣魚,用車條或者打針搞彎了,還可以去田裏逮泥鳅,能做的事情很多。

幾人來回轉了幾圈,又找了個水幹淨的河邊,跳進去洗了把澡。

陸戰先一步從河裏冒出頭來,他今天一身汗,游個泳舒服很多。

“陸哥,你很會游泳嘛!”林少安更崇拜了,現在陸戰就是放個屁在他眼裏都是香的。

陸戰笑,林少安的崇拜眼神讓他很受用,他當下擺出大哥的姿态道:

“當然,當兵的不會游泳,要是帝國主義放把水來,豈不是把所有人都淹死了?”

林少安直點頭,陸首長說的都是對的!他又問:

“陸哥,你身上好多肌肉,我能不能也練成這樣?”

林少安覺得陸戰哪裏都好,他伸出自己的胳膊,小細胳膊跟陸戰緊繃繃的腱子肉一比,被碾壓的連骨頭都不剩。

“不是一天能練成的,要想練成我這裏,至少得操練幾年!”

少安癡迷:“陸哥,以後我能不能也去當兵?”

“這要看你的身體素質!當兵不是開玩笑,随時有打仗,随時要抛棄妻兒上戰場,随時要有為國捐軀的準備!”陸戰沉聲道。

少安被說得震住了,當下想了很多,時局不太平,當兵的不是個安穩活。

他正要說話,卻聽楚瑜遠遠喊道:“少安,吃飯了!”

幾人連忙穿了衣服,夏天就這點好,身上幹得快,又是男人,沒這麽多講究,于是幾個男人晾幹身子,套上衣服就往楚瑜家走。

楚瑜揪了幾根狗尾巴草,兩根狗尾巴草放中間,再拿兩根繞幾圈,一個小兔子就編好了。

陸戰走過去,他個子高,低着頭才好跟楚瑜說話,他嘴角翹起:“這都是小孩玩意!”

“是小孩玩意,所以,陸首長,你這個老人家還是離我遠點!”

陸戰看着她那張小臉,氣笑了:“得!還氣呢?你說又不是我讓雞拉你身上的,這還能找我?”

楚瑜心說你也不是什麽好人。

“行了,楚瑜妹妹。”陸戰湊過來,低沉的嗓音傳入楚瑜耳朵:“你在我手下面前落了我的面子,讓我這男人的臉往哪放?我還沒氣呢!咱們算抵消了!”

楚瑜不是不講理的人,也知道男人都要面子,她也沒生氣,就是覺得跟這家夥說話有種吃虧的感覺,久了就不想理他,誰知這家夥還喜歡往前湊。

她失笑:“行了,陸首長,我哪敢生您的氣?”

陸戰見她小臉皺起的樣子也覺得好笑,他後知後覺,為什麽他有種在哄媳婦開心的感覺?

錯覺,一定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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