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節
”一下也很正常。
放下報紙我打開電腦,發現電子郵箱裏有新郵件,發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心裏“咯噔”了一下,打開這封來自萬裏之外的電郵。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春雨的郵件,屏幕上幾十行字,就像蠶寶寶吐絲般,将她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從上海到倫敦,從天空到地面,從活人到幽靈,從大本鐘到旋轉門,所有一切的離奇經歷,絲毫不差地傾吐了出來。
雖然如此的不可思議,怎麽看都更像是部小說,不,根本就是天方夜潭——飛機降落時有個老頭猝死在她身邊;突然停擺的大本鐘下,見到了曾經深深愛過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倫敦郊區還有個名為“旋轉門”的飯店,裏面住着一群古怪詭異的老頭老太……。
只有中世紀的阿拉伯人才有這樣的想象力,只有偉大如博爾赫斯的天才方能寫出這樣的小說,只有我們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創造出這樣的奇跡。
然而,春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爾赫斯,更不是外星人——所以,我仍然願意相信春雨。
相信她确實親身經歷了郵件中所寫的這些事情。
無法解釋,或許也不需要解釋。
低下頭來仔細想了想,這封郵件裏的一切內容,包括文字裏所包含的情緒,都能讓我觸摸春雨的心:她在顫栗,她在恐懼,同時也在渴望,哪怕只有那麽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只是一個弱女子,美麗的弱女子,一個人在異國他鄉,舉目無親。
誰能告訴我,如何才能幫助到她?
郵件中所說的一切都發生在遙遠的倫敦,唯一能與中國有關系的,就是龍舟告訴春雨的那段話——弗格森教授在中國期間,曾經到過上海的S大。
又是S大,請原諒我的小說裏屢次出現這所大學,因為它正好是春雨的學校,也是我的好友孫子楚任教的學校。
弗格森教授究竟有沒有到過S大?如果到過的話他又是來幹什麽的?這個教授在飛機上猝死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這些問題對于春雨來說都很重要,至少我可以證實第一個問題:在S大當老師的孫子楚一定能夠幫上忙的。
列位看官:這個家夥又要登場亮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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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即撥通了孫子楚的手機,電波那頭傳來了他慵懶的聲音。我可沒功夫和他閑扯,馬上開門見山的提出了問題。
“弗格森教授?”孫子楚在電話裏停頓了一下,“哦,我想起來了,一個月前是有個英國的教授來我們學校,好像叫MacFerguson?”
他在電話裏準确地拼出了這個姓名,雖是個玩世不恭的家夥,但記性倒是讓我自嘆弗如。
“沒錯!就是這個人。你在學校裏嗎?我現在就來找你。”
幾分鐘後,我沖出了家門。
中午十二點整。
又一次走進S大校門,五月底的校園綠意盎然,昨夜剛下過小雨,三三兩兩的男女學生,從沾着水滴的草坪邊走過,全然不像稼軒筆下“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
想起春雨也曾無數次走過這些地方,這方草坪也曾踩在她腳下過吧,旁邊那些花花草草也曾留過她身上的體香吧,她的眼淚與憂傷也曾駐留在這片空氣中吧……。
哎呀,趕緊打住,怎麽腦子裏信馬由缰到了這些,如今她已身在幾萬公裏外的不列颠島,這校園也不過是她的夢中回憶罷了。
孫子楚在教職工食堂等着我,自然他是不會請我在飯店裏吃飯的,無非是送我份兩葷兩素的餐盤而已。他的皮膚更黑了,原來在“五一”假期去了桂林,跑到陽朔的山間玩攀岩來着。
“那麽着急地找我,又想把我寫進哪本書裏啊?”
他嘻皮笑臉地給我端來了餐盤,撿了張清靜的桌子坐下。
“拜托正經一些好嗎,你好歹也是為人師表的大學老師啊。”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孫子楚的年紀長我三歲,如今已然整三十歲了。他在拿到歷史學碩士學位以後,便留在S大任教。雖然教書什麽還算過得去,卻整天在研究些歷史學上的“邪門歪道”,比如殷人東渡美洲、李陵西遷歐羅巴、古印度衆神之車等等。
“好吧!”
轉眼間,他就換了副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姿态,看起來倒有些搞笑了。
“現在問你正事了,上個月見到過馬克。弗格森教授嗎?”
北京時間2005年5月29日上午(2)
“對,是英國詹姆士大學的教授吧?”孫子楚已低頭扒起了飯來,“記得是四月底,學校外事辦找到我,說是來了一個英國的教授,想要查找中國清朝一個人物的資料。”
“清朝人的資料?”
好奇怪啊,春雨的郵件裏不是明明說了嗎,弗格森教授是物理學方面的著名科學家,怎麽會到中國來查歷史資料的呢?
“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歷史學教授,或者是國外的漢學家。但見面後才知道他是研究物理學的,這讓我感到非常奇怪。”
“那麽你接觸的弗格森教授是個怎麽樣的人?”
孫子楚皺了皺眉頭:“一個與衆不同的英國老頭。雖然具有典型的那種英國人的外貌,但他的眼神卻給我特別的感覺,很難說清楚那是什麽。他的表情幾乎從來沒有變化過,事實上他根本就沒有表情,好像戴着一副僵硬的假面具。”
這番話已經為我勾勒出了一個英國老頭的形象,沉默的人皮面具披在臉上,面具後藏着一個天使抑或魔鬼?
“不過,你還是要相信我的眼睛,任何細節都無法從我的目光下逃脫。”他喝了口蛋花湯繼續說下去,“只有一個瞬間,我從弗格森教授的眼睛裏發現,一種近乎于絕望的感覺。我猜想他一定有沉重的心事,卻又要處心積慮地掩飾自己。”
“嗯,我明白了。那他要查的是哪個晚清人物?”
“老頭只知道那個人的姓名的音譯。”
孫子楚拿出紙筆,寫下一行字母——Ts'uiPen“這是什麽名字?”
現在的漢語拼音裏沒有“Ts'ui”的寫法,不過“Pen”倒是有的。我打開手機拼音看了看,發“Pen”音的漢字非常少,只有“噴”和“盆”是常用字,但不太可能是人名。加個後鼻音“Peng”就多些了,“朋”、“碰”、“彭”、“鵬”都發這個音,其中“彭”是常見姓,而“鵬”則是常見名。
“不知道,老頭不懂中文,自然也不曉得這兩個字的意思。他說Ts'uiPen是清朝的一個大官兼著名文人,曾經當過雲南省的總督。”
“總督是很大的官銜,可算是封疆大吏了。”
“是啊,清朝雖然有近三百年歷史,但各地總督的資料都很齊全。”他差不多已經吃光了午餐,剝開一個桔子說,“不過除此以外,弗格森教授就只知道這些了,我認為他對他所要找的人其實一無所知。”
“那你幫他找到Ts'uiPen的資料了嗎?”
孫子楚搖搖頭:“很遺憾,雖然清史不是我的專長,但起碼有一點我還是知道的,在整個清朝歷史上,從來沒有過雲南總督這個職位!雲南省只有巡撫,沒有單獨設置過總督。清朝只在貴陽置了雲貴總督,統轄雲南、貴州兩省。”
食堂裏人漸漸少了,我這才想起來動筷:“嗯,就好像兩江總督管轄江蘇、安徽、江西,而這三省都各設巡撫管理。”
“英國老頭當然搞不清清朝的官職,可能指的就是雲貴總督,或是雲南巡撫吧。”孫子楚喝了口湯,有些失望地說,“可惜,我幫他查了清朝所有雲南巡撫和雲貴總督的姓名,但沒有一個人叫Ts'uiPen,或者PenTs'ui.”
“那就是沒有這個人了?”
“也不一定,可能老頭給出的姓名拼音不對,或者這兩個音節只是名字,而沒有包括姓。所以,我建議弗格森教授去找老馬——我的研究生同學,現在社科院主攻清朝政治史。”
我已經如風卷殘雲般吃掉一半了:“那教授去了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反正我把老馬的電話號碼給他了,之後老頭沒有再和我聯系過。”
“教授一定去過!你幫我再聯系一下你的同學好嗎?”
孫子楚點點頭,剝開餐後的桔子:“幹嘛那麽着急?你認識那英國老頭嗎?”
“不,我永遠都不會再認識他了,因為他已經死了。”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29日清晨(1)
格林尼治時間2005年5月29日清晨7點英國的清晨。
露水灑在窗外的樹葉上,涼涼的空氣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