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胎氣
“那依你自己的想法,你想怎樣呢?”
薛婉華被問得半天沒說出話來,這話能怎麽說?心裏便開始埋怨張氏,這樣一問叫她怎麽開口?總不能直接說一句她想嫁給裴三吧?薛婉華哀怨地想,按常理,不應該是張氏滿口承諾,讓裴三負責任娶她才對嗎?
薛婉華局促難堪不說話,張氏便也不催促追問,也不叫她起身,只任由她繼續在床前跪着。老半天薛婉華才斯斯艾艾說道:“母親這樣疼我,裴家于我有養育之恩的,婉華哪敢怨恨處置三哥!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婉華跟遲哥哥的婚約怕是不能了,婉華在裴家養了這些年,更不願離開母親,生是裴家人,便是死也是裴家的鬼……”
“我知道了。”張氏長嘆一聲,緩緩說道:“你這是願意跟着謹兒了?他毀你清白,你便索性想嫁了他,是麽?”
這話問的薛婉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一時間弄得面色漲紅。
“這既是如此,我便做主答應了。”張氏嘆息地說道。
薛婉華心中一喜,才剛剛把心放下,卻又聽到張氏說道:“只是這婚事眼下不能宣揚,你自家知道也就罷了,外頭更不可傳出去。”
“這是為何?”薛婉華一驚,忙追問了一句。秘而不宣,婚事瞞着掖着還叫什麽婚事?她要的便是嫁給裴三的風光,難不成張氏竟沒打算讓她做正室,卻叫她不明不白跟着裴三?薛婉華想到這兒,急忙說道:“母親,婉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如何能這樣不明不白的?”
“其中原因,你倒還用問麽?”張氏察言觀色問下來,心中越發信了裴三所說的,不禁難掩心中的失望,冷聲說道:
“婚約換人,兄弟易妻,裴家書香世家,竟出了這樣大的醜事,外頭只怕傳的紛紛揚揚。裴家如今還在孝期裏,傳揚出去謹兒怕也毀了。再說你自己,那晚的事情即便府中盡力捂着,可也難免人多嘴雜傳出去,這節骨眼上婚約忽然換了人,你怕也叫人背後說三道四,落個不好的名聲。若是将來謹兒功成名就,世家高門往來應酬,你就不怕人家背後罵你一句先奸後娶麽?”
張氏這番話說的很不好聽,卻入骨三分,薛婉華一張臉皮已經漲得紫紅,羞臊難當,心中又怕又恨。
張氏對她一向疼愛,憐她自幼失了雙親,這些年連重話都不曾說她幾句,薛婉華便覺着張氏慈祥仁善,如今聽她句句刺在痛處,才恍然想起,這張氏穩穩地掌管裴家後院這些年,哪能只是個仁善和軟的角色!
“再說裴家如今還在孝期,便是眼下把這婚約說出去,你們也不能成婚,如今也只好先不要聲張,等年底出了孝,風波也該稍稍平息了些,再想一個遮掩的說辭,慢慢安排這事,橫豎這婚約換成謹兒我是答應了的,也不必急于一時吧?”
張氏說的分明有理有據,薛婉華羞臊惱恨之下,也不敢造次質疑,只好嘤嘤哭得個可憐。然而張氏今日分明硬下了心腸,便由着她哭。薛婉華哭了半天,只得順從地說道:“婉華全聽母親的。”
這日晚間,張氏叫了裴三來,屏退了屋裏的丫鬟,母子兩個說了一會子的話。
“這事情就這麽着吧。其中內情,母親心中有數的。眼下等着看你身敗名裂的人可不少,這等醜事,怕是越折騰越臭,如今先平息下來才是上策。我看婉華……興許是心裏戀慕你,才做出這等不知廉恥的糊塗事情,也是我這些年把她寵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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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立在張氏病床前,沉默地聽着張氏說話,神色淡漠,不嗔不怒,臉上竟沒有旁的表情。
“母親知道這事委屈了你,更叫你六弟蒙羞折辱。我便再如何喜愛她,也不能容忍她損害你們兄弟兩個。只是眼下若發落了薛婉華,那些個盯着你的人,必定一口咬定裴家心虛滅口,再說她好歹在我跟前養了這些年,我也是忍不下心。如今只慢慢等着風波過去,我也不會再由着她。若她能從此安分守己,母親希望你看在她身世可憐的份上,給她一個名分,只是她這心性怕做不的正頭娘子,裴家橫豎也不缺她一口飯,你只當養着她就是了。”張氏說着停頓片刻,雙目微眯,長嘆一聲說道:“若是……她仍是不思悔過,便全由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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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姜采青之前猜測的,婚約就這麽換了裴三,然而不曾聲張,張氏的掌控之下,府裏漸漸風平浪靜下來,就連當晚親眼撞破那事的薜荔也好好地回到了薛婉華身邊伺候,只是沒再見到裴三的丫鬟檀香,聽說是被張氏配了個莊子上的小厮,早已離開裴府了。
只除了裴六離家未歸,裴三擔心胞弟,無處發火,便将薛婉華丢在她自己院裏徹底忽視,撤去了她身邊大半的丫鬟婆子,只換了幾個粗使婆子去,加上張氏也不想見她,薛婉華的處境一落千丈,一下子沒了往日的嬌寵風光。
這事情一拖數日,姜采青便主動跟裴三提出說,她打算搬出裴府。
“搬出去?”
“正是。”姜采青說道,“這府中人多眼雜,我如今見着人多便心虛擔憂,生怕叫人看出什麽破綻。再說夫人的病情有了起色,也不缺人伺候,客走主安,我也該告辭了。
裴三伺沉思片刻,也沒反駁,只是說了一句:“再等一兩日,我自會安排的。”
姜采青本以為裴三所謂的“安排”,是給她準備住處之類的。裴三原先提過,裴家有一處別院清靜舒适,可以讓她搬去住下。如今算來這“身孕”不足八個月,孩子生下來總得滿月再回去,這麽一算,怕是要住個三五月的。想想當初她是借着“祝壽”的名頭來的,如今要留在沂州“待産”,為了掩人耳目,總該再找個什麽合适的借口才好吧?
姜采青還在琢磨“借口”的事,裴三那邊就有動作了。
這一日薛婉華因為些瑣事發了脾氣,卻被裴三差去的婆子頂嘴奚落了幾句,禁不住滿心委屈,哭哭啼啼來求見張氏。
誰知這日時宗玉來給張氏針灸,才起了針,正陪着張氏說話,交給她一些“偏枯”康複的鍛煉法子。張氏本來就厭惡了薛婉華,這會子自然不理睬她。薛婉華嬌寵慣了的,便在門口氣惱地賴着不走。
等針灸按摩過後,姜采青送時宗玉出來,便看到薛婉華領着薜荔還賴在門外,說來也奇怪,裴三将薛婉華身邊的原先的丫鬟婆子都換掉了,不知為何卻給她留了個薜荔,裴三那樣的人不可能是疏忽,也不知打的什麽盤算。
見姜采青出來,薛婉華滿心委屈,便狠狠瞪了姜采青一眼。想到她一個鄉下小戶人家的妾室,如今竟被張氏格外看重,整日留在身邊,滿院子下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反倒不肯見她了。薛婉華嫉恨之心頓起,忍不住跺着腳,瞪着姜采青質問道:
“哪裏來的外人,竟厚着臉皮呆在府中不肯走的。是不是你在母親跟前說我的壞話,母親才不肯見我?”
同為“老鄉”,姜采青本來還挺為薛婉華惋惜的,好好的婚約,竟叫她自己弄成這般尴尬境地,誰知薛婉華竟忽然把矛頭沖她來了,真是不可理喻。同為穿越女,難不成她穿來的時候忘了帶腦子來?還是在現代就整天撕逼腦殘慣了的?
姜采青自認為她可也不是誰的出氣筒,當時便冷下臉來,毫不客氣地反擊道:“臉皮厚的人倒是不缺,總有那些不自重、不自知的。”
“你這賤人說誰呢!”薛婉華氣得叫道。
姜采青不想再理她,便送了時宗玉出門,誰知錯身而過的時候,薛婉華身邊的薜荔忽然就身子一歪,往她身上撞了過來,姜采青根本沒提防,被薜荔撞得猝不及防,站立不穩地往後倒去。
“娘子!”魏媽媽驚叫一聲,她本來低頭跟在姜采青身後,此刻慌忙撲過來,抱住姜采青一起倒在地上,姜采青仰面倒在花魏媽媽身上,連忙手腳并用地從魏媽媽身上下來,坐在地上發懵。
守門的婆子趕緊過來扶她,瞅一眼姜采青偌大的肚子,一張臉頓時吓得臉發白。
姜采青坐在地上,只覺得撲通撲通心跳得厲害,守門的婆子伸手想扶她起來,姜采青竟吓得使不上力氣了。只覺着整個人吓得四肢發軟,下意識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這身孕雖是假的,可她揣着這假肚子整整過了好幾個月,時時刻刻揣着,或許是裝了太久,偶爾還幻想着裴三會送來一個怎樣嬌嬌軟軟的小娃娃……那一刻,她竟本能的緊張慌亂,壓根就沒想到這肚子是真是假,仿佛自己真的是身懷六甲了。
“娘子,娘子你怎麽樣?”魏媽媽爬起來,緊張地問道。姜采青遲緩地搖搖頭,看着魏媽媽心有餘悸。
再一看魏媽媽,也是吓得不輕。估計那一瞬間,她也本能的緊張害怕了。魏媽媽見姜采青臉色不佳,趕緊小心地扶了她起來,連聲問她有沒有怎樣。
“還好。”姜采青定了定神,說道:“扶我起來。”
“你這賤婢,你竟敢推倒娘子!”魏媽媽指着薜荔罵道,“我們娘子哪裏得罪了你,好毒的心腸,倒是誰指使你的?”
“奴婢……奴婢……小娘子,不是奴婢……奴婢沒推她……”薜荔吓得語無倫次,轉向薛婉華哭道:“小娘子,奴婢真的什麽也沒幹……”
院裏的丫鬟仆婦此時聽見喧嘩,忙跑了出來,花羅一見這情形便紅了眼睛,指着薜荔罵道:“瞎了眼的小娼婦,你沒推,你當旁人沒長眼睛麽?難不成我們娘子自己摔的?”
“先将她扶進去吧,她身孕已經八個月了,這一摔只怕動了胎氣,實在兇險。”時宗玉揚聲吩咐道,“小心着些,我先給她把把脈。”
魏媽媽趕緊扶了姜采青回屋,時宗玉忙跟了進去。
“青娘子這是動了胎氣。”時宗玉把了脈,沉吟着說道,“如今只讓她卧床保胎,我開個應急的方子,趕緊叫人去熬藥。”
姜采青卧在床上,這會子算穩住了心神,她今兒興許是無妄之災,也不知怎的那薜荔就忽然身子一歪撞過來了。只是事出突然,竟真叫人好一番驚吓。
因着這一撞,姜采青便只好像模像樣地卧床安胎,正屋張氏得了信兒,更是擔憂不已,好在又聽說,時宗玉剛好也在,趕得及時,保胎也及時,胎兒暫時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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