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顧青竹将每一把刀都拿起來仔細查驗了一番,挑出幾把有點問題的,對櫃臺後的夥計說道:

“這幾把我總覺得手柄這兒不太順手,你讓師傅再給我調一調,像這幾把似的,這裏得有凹下去的地方。”

夥計仔細聆聽顧青竹的吩咐,絲毫不敢怠慢,顧青竹見他慎重,覺得有些麻煩人家,便道:“麻煩了,我把錢付了,另外再加二十兩給師傅,務必要給我改好。”

對于手藝人,顧青竹向來不會吝啬。

誰料那夥計卻推辭道:“小姐客氣了,咱不能收您錢,東西您放心,只要您想改,想怎麽改,改幾回都成。”

顧青竹一愣:“不收錢?”

那夥計爽快一笑,打算收了錦盒要走,卻被顧青竹按住錦盒:“把話說清楚,做生意不收錢是什麽意思?”顧青竹沒有占便宜的習慣,凡事要問清楚才可以。

夥計有點為難,似乎不知道怎麽跟顧青竹解釋,而顧青竹覺得奇怪,并不放手,正僵持之際,二樓傳來一個讓顧青竹眉頭蹙起的聲音:

“酒逢知己,知音難求,甚少有姑娘喜歡這些,只當是在下送給姑娘的便是。”

顧青竹沒有回頭就知道來人是誰,同床共枕了十多年,怎麽可能連他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呢。

祁暄從二樓端正走下,連呼吸都不敢大聲,藏在衣袖中的手心滿是汗,就算是第一回 上戰場殺敵,祁暄都沒有這麽緊張過,一再告訴自己,他已經重生了,回到了十多年前,他的青竹現在還不認識他,他只需好好表現,給她一個好印象,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就好。

他披星戴月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打聽她的消息,得知她多日前到這裏定過一套刀具,他便将這裏買下,為的就是等她來取刀的那一日,可以與她來一場偶遇,以一個新形象出現在她面前,獲取她的芳心。

顧青竹緩緩回身,一張比記憶中要漂亮許多的俏臉倒影入祁暄的雙眼,明眸善睐,唯獨這雙眼睛,亮的驚人,黑白分明中,仿佛能看穿祁暄的龌龊私心。

暗自在手心掐了一把,祁暄才對顧青竹勾起一抹微笑,身後的李茂貞見自家世子笑的比哭還難看,真的很想提醒他一下。

顧青竹見他笑容僵硬,一時有些恍惚,她和祁暄上一世應該是在她十六歲那年,安國公府的堂會上,之前肯定沒有見過,但她上一世沒有來過一刀堂,難道因為她的重生,把他們見面的時間弄混亂了?

帶着狐疑,顧青竹打量着祁暄,他年輕的時候,真的很英俊,這張臉讓她沉迷了多年,不可自拔,為他做盡了糟踐自己的事情,然而所有的癡心守候,換來的都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與背叛,直到随他去了漠北,顧青竹才漸漸找回了迷失的自己,不再将一顆心放在他的身上,日子才終于不那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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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一世,她都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你送我?”顧青竹沉靜開口,語氣聽不出任何波瀾。

這樣冷漠的語氣讓祁暄稍微清醒一些,意識到情況興許不像他想的那麽樂觀:“對,贈與小姐……”

不等他說完,顧青竹就冷聲拒絕:“既是贈與,那我不要了。”

話音落下,顧青竹便轉身要走,祁暄下意識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顧青竹也下意識在他手腕穴道上一拍,祁暄的手酸麻中松開了力氣,顧青竹得以脫身,快速走出門口,祁暄追到門邊,看着她急急上馬車的樣子,腦袋裏空空一片。

李茂貞走到祁暄身旁,也跟着探頭看了一眼那個敢對自家世子動手的小姑娘,轉頭見世子神情失魂落魄,仿佛天塌下來似的,嘴裏自言自語的念叨:

“她跑了,跑了……”

李茂貞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世子:“您這麽唐突,是個姑娘都會跑的。”

自家世子十七歲,沒近過女色,自然不知道怎麽跟姑娘接觸,哪有人一見面就急急忙忙送東西的,人家姑娘該懷疑他動機不純了。

祁暄回神,對李茂貞蹙眉問:“是這樣嗎?”

難道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青竹的神情不對,她十幾歲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祁暄還有點印象,少女時候的她是愛笑的,至少見了他總是笑的,這般冷漠疏離的樣子,是與他去了漠北以後才漸漸形成的,可她今年才十三啊,不該對他如此的,還是說,真如茂貞所言,他太唐突了?

祁暄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猛然驚醒,目光落在櫃臺上放的錦盒之上,一步一步挪過去,将錦盒打開,裏面一套十八件片兒刀映入他的眼中,拿起其中一把送到眼前,他之前只打聽了她在一刀堂定了刀具,想着借這個由頭與她接近,她素來喜歡看醫術,做一套骨刀沒什麽奇怪,可是,他卻忘了,她真正學醫是到了漠北以後啊,如今十三歲,怎麽可能……還有她習慣性拍打自己手腕麻筋的動作,是在漠北她學了醫,認識穴道以後的事。

種種跡象羅列在祁暄面前,讓他不得不懷疑,不僅他回來了,青竹也回來了。

她還記得他的壞,不願原諒,不願與他從頭來過。

****

顧青竹逃也似的上了車,驚魂未定,腦中混亂一片,還沉浸在提早與祁暄相遇的困惑當中,她确定自己和祁暄是三年以後認識的,那時武定侯府如日中天,他是世子,走到哪兒都是衆星捧月,多人擁簇,若有誰家姑娘能和他說上一句話,都能叫旁的姑娘羨慕好幾天,這樣的祁暄,眼中怎麽可能會有她?

縱然顧青竹生的貌美,自诩聰明伶俐,卻也未能入得祁暄的眼,洞房花燭,揭開蓋頭之後,所有人都說新娘子如花似玉,傾國傾城,可他卻連合歡酒就沒喝,就離開了喜房,成親第三天才回來,在她獨自回門之後。

上一世,她和祁暄的緣分,純粹就是她強求來的,求了一輩子,也沒有求到,可這一世,祁暄竟然主動來找她說話?并且第一次見面,就要送她東西?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腦中想到一個可能,顧青竹的臉色瞬間變了,驚坐而起,吓了紅渠一跳,湊過來關切問:

“小姐,是不是胳膊疼?先前那公子也太無禮了,居然對小姐動手動腳的。”

紅渠的話讓顧青竹又是一愣,是了!

祁暄不是那種會對姑娘一見鐘情的人,可他為什麽會對‘素未蒙面’的顧青竹刮目相看,以至于連禮數都不顧,在她轉身之時,竟然動手拉她,這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

祁暄也回來了。

紅渠見顧青竹神情有異,不放心稍稍碰了一下顧青竹,居然把她吓得一驚,很快往後縮了一縮,這驚恐的樣子就像做了噩夢般。

祁暄回來的事情對顧青竹的沖擊很大,是真的怕了他。

一路顧青竹都抱着雙臂,目光凝滞,神情鄭重。紅渠見她害怕,也不敢再喊,怕再吓着她。

回去之後,顧青竹夜裏就發了高燒,半睡半醒間總是夢到上一世的事情。

她孤零零的站在院門前燈籠下,夜風呼嘯,看着他摟着一個姬妾從她面前歡笑而過,她追上他,想讓他看她一眼,卻等來厲聲警告,讓她安分些。

侯府的人不服她,她與他說,他只會不耐的對她擺手,讓她能受就受,不能受就滾。

她攔住他,不讓他離京去,卻反被他打了家法,蜷縮在地上,腹痛難忍,他卻頭也不回的離開。

祈暄離京的那日,雷雨轟鳴,閃電交加,她在床上痛的打滾,血流了滿床滿地,他卻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風雨無阻闖出去。

顧青竹是被一道驚雷給吵醒的,外頭電閃雷鳴,就如那一夜般,燭火晃動,她出了一身的汗,頭上身上全都濕透了,紅渠湊過來,語氣卻很驚喜:

“小姐出汗了,出汗了就好。”發熱最忌不發汗,熱火中燒,最是難愈。

顧青竹從床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倒覺得現在比剛回來那時感覺好多了,回來時,渾身發熱,頭腦暈乎乎的,像是突然被罩了一個火爐子在旁邊,密不透風,蒸的她喘不過氣來。

讓紅渠去打熱水給她洗澡,顧青竹将自己泡入熱水裏,終于找回了活着的感覺,她用雙手抹了一把臉,覺得自己還是太脆弱了,祁暄回來也好,不回來也好,總歸她是不會再和他有任何牽連的,他們之間隔着一片難以跨越的深海,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就算人回來了,但記憶卻不會被抹去。

在漠北那幾年,他說過幾回自己悔不當初,要她重新接受他的話,但顧青竹卻早已看透,不會再相信。他所謂的悔意,是後悔當初的選擇,因為自己的沖動,将武安侯府賠了進去,他想憑他祁暄的本事和手段,把從前失去的一切都恢複原貌,以此證明他沒有糊塗過。

財富、地位、權利,名聲這些只要他祁暄願意,沒有一樣是恢複不了的,但唯有人心這一條,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他說一千遍,一萬遍,也不足以喚回她原來顆炙熱的心。

上一世她沒有辦法脫離他的控制,他霸道的将早已沒了心的她強留在身邊,這一世還想故技重施,顧青竹說什麽也不會讓他如願。

作者有話要說: 更了!!還有一更在22點吧。

某男同志:老婆也重生了,我想悄悄把她騙到手的美好願望泡湯了。/(ㄒoㄒ)/~~

某女同志:哼(ˉ(∞)ˉ)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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