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問題魔王來自異世界③

無限的循環。

只有低語、歡笑、美酒、美食， 華服、舞會、交響樂。

……只有這些。

白蘭·傑索忘記了自己牽着手中女人究竟跳了多久，他的腳步已經僵硬麻木， 手掌已經感受不到女人精美絲綢手套的觸感。

無數燭火的明亮灼熱的光輝透過五光十色的玻璃組成的屏風和位置奇怪牆壁折射出炫目的光， 長時間處在這個環境之下， 即使是白蘭的身體素質，他的眼睛也開始生出難以忍受的刺痛。

她手臂纖細， 腰肢柔軟， 緊扣到最後一顆的寶石紐扣閃閃發光。

“……您想我怎麽做。”

白蘭·傑索雖然無論作為一個首領還是一個單純的人來講都是極聰明的， 可惜說到底卻也只是個一路順風順水太過輕而易舉得到想要東西的年輕人而已， 他所面對的一切疑問都可以找到解決的方法， 這是穿越平行世界帶來的巨大便利，同時也成為了他的軟肋。

煩躁不安的感覺， 估計他已經早就忘了。

“你習慣了站在主導者的位置上去尋找答案， 白蘭·傑索。”

夏朝的聲音是很美的， 若是平時，白蘭說不定會心情愉快的和這樣一位無論何種角度觀察都堪稱完美的美人來一次賞心悅目的約會。

但是他現在神情陰沉滿心躁郁，唯一的願望就是殺了她。

“所以現在只是換了個下位者的位置而已， 你就像是個不被允許主導游戲的小孩子一樣不高興了。”

“……但是一般的小孩子可是不會玩這種游戲的， 讨厭吶夏小姐， 本來我還是挺喜歡你的……現在腦子裏已經被想要殺死你的願望給充滿了， 怎麽辦呢？”

他笑着， 極輕佻的笑着，幾乎快要凝聚成實質的殺氣毫不客氣的針對着夏朝。

一位帶着面具端着酒盞站在夏朝身邊的男侍者緩緩直起之前躬下的腰身，冷冷的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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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蘭手中牽着的年輕女性忽然強硬而傲慢的掙開了他的手， 向後退了一步。

原本翩翩起舞的人們悄無聲息的停下了舞步，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用再冰冷嫌惡不過的眼神看着他。

白發的青年突兀的站在舞池中央，被排斥，被厭惡着。

“……哇哦，如此一看，真是意外。”

他恍若未覺撲面而來的惡意一般，笑眯眯的歪着頭，原本狂躁憤怒的情緒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冷靜了下來。

白蘭望着周遭的人們，揚起了燦爛的笑容。

“被囚禁在這個循環的地獄裏，你們居然一點都沒有考慮過走出去，推開門，換一種方法活下去嗎？”

他張開手臂，用一副循循善誘的溫和口氣說道。

圍觀的人們明顯是有意識有思想的，他們彼此面面相觑，女士們依然用絲綢扇子掩着自己的臉，微微側過身子，好像并不理解他在說什麽。

白蘭的臉上閃過一絲急躁的神情，他看着被人們圍在外面的黑袍女子，她正一臉的似笑非笑，一副看戲般的輕松表情。

“我說你們怎麽一點都不考慮出去啊！”

他索性撕下了最後一層用來遮掩的窗戶紙，大聲的喊了起來：“既然已經是永恒了，那麽根本就不用考慮死亡了不是嗎！？這不是非常棒的體驗嗎？不會死的意思就是永生，何必呆在這裏日複一日的的重複循環枯燥的日子，你們這麽多人難道還怕一個女人嗎？”

“……我們呆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出去？”

其中一位年紀大一些的女人疑惑的反問道。

她開了口，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接上話了。

“外面都是死掉的賤民和黑色的空氣，天哪，只要想想都覺得惡心……”

“瘟疫的影響也都在，我們在這裏呆的好好的，出去不是找死嗎？”

“你不知道這次是神罰嗎？我們已經被神抛棄了，所以依靠魔王或者不是很正常嘛？”

“這裏想要什麽都有，我們揮霍一輩子都可以做，何必要出去呢？”

“是啊是啊……”

“瘋子吧……這個人？”

“居然讓我們反叛魔王大人……怎麽可能做得到啊，我們都只是沒什麽力氣的普通人而已……”

……

愚蠢。

愚蠢！！！

愚蠢之極！！！

青年被這群愚不可及的人們弄得憤怒的幾乎要大喊大叫起來了。

就在白蘭被這些話弄得快要發狂的時候，夏朝輕飄飄的開口了。

“我說過，這裏是‘死界’——顧名思義，死亡的終局，輪回的終止點，夾在生與死輪回之間的縫隙……被神明和地獄同時抛棄的孤魂們，雖然擁有着生前的記憶和思考的能力，但也只是僅此而已。”

她這麽說着的時候歪着頭，姿勢端正，笑容很美，還有幾分少女式的嬌憨。

“選擇了逃避和自欺欺人最終死去的這些人，你和他們說反叛我，無異于讓他們終止我所賜予的這第二次‘無憂無慮的生命’。”

夏朝忽然對白蘭伸出手，他狐疑的望着她，最終還是猶豫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只白皙柔軟的手掌上。

——剎那間，眼前奢華濃豔的光景像是潮水般褪色、消失，周遭的景象從貴族精心妝點的豪華舞會變成了遍地死屍充滿了腐爛氣味破敗不堪的街頭巷口。

一身雪白衣衫整潔幹淨的白蘭·傑索在這個場景中顯得異常突兀顯眼。

比起貴族們傲慢卻也矜持的諷刺目光，這些像是活死人一樣緩慢行走着湊上來的平民們無論是行為還是表情都要激烈得多，被無數的人這樣看着，白蘭也忍不住退後了一步。

“如果是白色的我，說不定會有耐心和你玩一場保持你尊嚴的游戲，不過真可惜，我沒有。”

夏朝的聲音就在他的背後，白蘭猛地轉過頭去，力道大的讓人有種他會拗斷自己脖子的錯覺。

那些因為黑死病而變得不人不鬼的人們，小心翼翼又滿懷敬意的縮着自己的身子，讓自己的身體不會碰到站在這裏的這位身着黑袍的東方女子。

“你在雲端上太久了，白蘭先生。”

她語氣充滿了虛僞誇張的遺憾。

然後下一個，她從懷裏掏出一顆晶瑩美麗的石頭。

“這是希臘諸神裏其中一位神明的神魂結晶，只要吞下它你就會成為神明——”眼看着白蘭下意識就要沖過來搶，夏朝手指迅速一收，擡高了自己的手臂。

“但是——”

她懶洋洋的拉長了聲音，壓根不管白發的青年對身邊漸漸湊近的人們露出了何等驚恐又厭惡的壓抑表情，自顧自的說道：“這些人，全都是被神抛棄，将自己最後的意識幾乎全部用來詛咒神明的普通百姓。”

魔王小姐這麽說着，眼神轉也沒轉的順手将身畔一位顫顫巍巍站起來向她行禮的老妪扶着坐下了。

年輕女人細白如玉的手掌就握在髒污破布包裹着的被黑死病侵蝕過後的老人顫抖如枯木般駭人的手臂上，她渾然不覺。

白蘭皺緊了眉，方才還特別糟糕的臉色忽然緩解了幾分。

“你有在他們面前吞下這個東西成為神的勇氣嗎？”

魔王手裏捏着價值連城比任何寶石都要美麗的寶石，白蘭傑索望着這顆可以在一瞬間就滿足他前半生最大願望的石頭，卻忽然詭異的沉默了下來了。

“你不想要嗎？”夏朝挑了下眉，收回了手臂，那顆漂亮的石頭在她手心裏正因為無聊被抛着玩。

“……不，我只是忽然覺得奇怪而已。”

白蘭慢吞吞的說道，方才一切的情緒波動仿佛都只是錯覺，這個年紀輕輕就在無數平行世界裏征服世界毀滅世界的年輕人終于在這個時候露出了他應有的冷靜姿态。

“魔王應該是會無所謂的攙扶着一位重病又滿身髒兮兮的老太太坐下的存在嗎？”

他語氣平緩，一字一頓，好像已經找回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該不會是夏小姐完全是為了給我制造一場惡作劇而出演的一場真人電影吧？”

“……那這個真人電影也是夠大手筆的了。”

夏朝沒有直接反對，饒有興趣的看着白蘭恢複了侃侃而談的自信又從容的姿态，這副模樣讓人有些惱怒，但是畢竟受制于人，白蘭還是忍了下來。

“您可是把我從現實世界帶到這裏了哦，我不是沒試着出去，但是完～完～全～全～做不到呢～～力量完全感受不到了，像是被操縱的人偶一樣動來動去的體驗真的非常不好。”

他看着夏朝，而夏朝依然抛着手裏的那顆石頭玩，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

白蘭忍了忍，又說了下去：“說到底，我是毀滅世界的罪魁禍首，您把我帶到這裏來，其實也是在拯救世界了吧？”他語速越來越快，眼睛也越來越亮，像是自己也被自己的理論和思考方向說服了：“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什麽毀滅世界的魔王，就算我什麽也不做，你也不會動手殺了我，對吧。”

夏朝只是極詭異的笑了一下。

明明是個絕世美人，這個笑容卻莫名的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說對了一半，白蘭先生。”她收起了那顆神魂結晶，溫溫吞吞的笑着。

“之所以我把你帶過來，是因為我知道在你們世界裏的‘我’會做什麽。”

“你可以暫時理解為魔王的夏朝是極為任性的，為了自己的一時興起我可以做出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白夏朝其實才是最糟糕的那個——她從未選擇拯救人類，也從未選擇毀滅人類，因為她無比堅信着人類自身的發展，所以她也會堅持旁觀者的位置。

但是既然同為夏朝，那麽必然會有一件事情，‘夏朝’會為之執着到可怕的程度。”

“我熱愛黑暗，而白夏朝熱衷于‘希望’，并且為了看到人類的确存在希望，她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堅持旁觀者身份的‘我’啊，已經無限接近于理智到殘忍程度的神明了哦。”

白蘭·傑索留下來一個已經快被毀滅的世界。

白夏朝卻不是那個會拯救世界修複世界的存在。

相反，為了激發出人類最後的希望，她會繼續做那個毀滅世界的存在。

“這是報複，白蘭先生。”

魔王小姐的本性的确非常寬宏，平日裏很多時候也是一副極好欺負的軟綿綿的模樣。

……但是大前提是對象是她熟悉的人。

她愛的人。

她尊重的人。

如果不是的話，請跟着世界一起去死吧。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夏朝無限接近于冷漠殘酷的神，魔王夏朝無限接近于任性惡劣的魔，前者執着于人類絕境之中爆發出來的希望，後者熱衷于制造衍生于黑暗之中的混亂。

隔壁中立陣營一直都只想消停過日子的女巫夏朝表示：你們繼續裝逼作死放飛自我，我就看看不說話。

忽然發現熱愛作死的沒有死，隔壁那個一直很乖的女巫小姐卻已經被我搞死了好幾次了【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