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檢驗報告出來了。

包括齊玥在內的五名與患者接觸過的醫護人員,全部被感染，無一幸免。

蘇青手中握着的筆，應聲落地。像是忽然被抽幹了力氣一樣,搖搖晃晃地向後退了一步。

趙天昕還在說着什麽,然而林競只看見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後面的話一個字都沒聽清。

他腦袋裏甚至出現了短暫的忙音。

心中那微弱的，名為‘僥幸’的燭火，被深夜裏的這道噩耗徹底澆滅。趙天昕的話，像一柄利刃，直直插在了他的心髒上,讓他切身實際地體會到了,何為錐心之痛。

***

獵鷹小隊在深夜召開緊急作戰會議。

餘海和單世鈞本來已經睡下了,但一接到通知,就片刻也沒耽誤地就爬了起來。

會議室裏安靜的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林競坐在桌前，眉心緊緊擰在一處。他專注地翻看着一大疊資料，手中的筆不時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平時那個大活寶陳沖也難得的沒有嘻嘻哈哈,一臉嚴肅地坐在會議桌前,安靜地等待着另外幾名隊友。

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餘海和單世鈞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他們的視線和坐在桌邊陳沖對上。三人都沒有說話,卻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餘海和單世鈞一左一右地拉開陳沖旁邊的椅子,落座。

最後到場的是之前專門為了執行這個任務而調任過來的情報分析專家王進。

林競揉了揉因為精神緊繃而發痛的太陽穴，放下手中的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抱歉,這麽晚把你們叫過來，實在是因為事出突然。”

Advertisement

餘海表示理解：“隊長，是不是醫療隊那邊有最新的消息了？”

林競點了點頭：“所有與患者發生過接觸的醫護人員，都被感染了。”

陳沖張了張嘴：“我……艹……”

在場衆人俱是錯愕、驚訝，餘海他們幾個更是神情凝重地看向林競。他們知道，這消息對林競來說，意味着什麽。

林競：“我們現在是時間緊，任務急。只有拿到田院士的研究成果，才有機會挽救醫療隊的同志和病人們的生命。”

林競：王進，你跟大家說一下最新分析出來的情報。

王進：“我們最近剛剛破譯了上次大家任務時截獲的那份加密圖文情報。田院士的研究成果被敵人拷貝成了兩份加密硬盤，分別藏在加齊的一南一北兩個據點。但是這兩份硬盤裏，有一份是假的。假的那份應該是在真的研究報告裏摻入了虛假信息，以混淆視聽。”

林競看了餘海和單世鈞一眼：“你們有什麽想法？”

餘海：“醫學方面，我們畢竟不是專業人員，沒辦法辨別研究報告的真僞。所以只能等取到研究報告後，依靠咱們醫療隊的成員來辨別真僞了。”

單世鈞：“而且因為任務特殊性，我們沒有機會重來一次。一旦動手，必定打草驚蛇，‘以瑟’也不會善罷甘休。因此，我們必須一次到位，一網打盡。”

林競點頭：“我也是這個想法。”

陳沖：“所以隊長你的意思是——兩份都取？”

林競：“沒錯。我們兵分兩路，同時作戰。”

王進立刻皺起了眉：“可是對方無論是火力還是兵力，本就遠勝于我們。現在還要兵分兩路，這不是找死嗎？！”

林競犀利的目光冷冷落在他身上。王進是上面空降過來的，雖然業務能力很強，但從來沒跟他們一起作戰過，彼此對對方都不熟悉。

王進被林競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林競雖然看起來有些憔悴，但身上的氣勢卻分毫不減，就那麽站着不說話，都會讓人不自覺地低下頭去。王進能屈能伸，在林競的威壓面前，立刻垂下眼皮，不再與林競對視。

而後他見林競忽然走近了，走到了他身邊。

就算不和林競對視，也能感覺到對方淩厲的視線。

林競聲音淡淡在他頭頂上響起：“那你告訴我，我們是要抱臂上觀，等着醫療隊的同事發病死掉嗎？”

王進：“……”

林競明明只用了最平和的陳述語氣，王進的額頭上卻沁出了一層冷汗。

王進硬着頭皮又說了句：“可是，上級有命令，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大隊長那邊……你打算怎麽交代？”

林競忽然爆發：“別TM用大隊長來壓我！在這裏，我才是作戰指揮官！”

陳沖也出言怼他：“貪生怕死的話，還是滾回總部去吧。這裏不适合你。”

陳沖這句話，幾乎就是在說他貪生怕死了。

王進臉都憋紅了，辯解道：“這個任務連中央都非常重視。為了任務成功率，我們當然得從長計議。”

林競忽然伸手，一把揪住了王進的衣領，力道之大，幾乎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王進掙紮了兩下，卻發現完全不是林競的對手，于是只能勉強捉住林競的手腕，聽他一字一句道：“你告訴我，我們為什麽要執行這個任務？奪回科研成果，難道不是為了挽救更多的性命？”

王進被他勒得喘不過氣，只能拼命地點了兩下頭。

林競又道：“既然是這樣，你告訴我，現在難道不是最應該執行奪回任務的時候？等到你說的任務成功率提到百分之百了，人都死硬了！！”

王進咳了兩聲，依然說不出話。

林競：“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如果再讓我聽到剛才那樣的言論，就像陳沖說的，你就給我滾回國去！聽明白了嗎？”

王進又使勁點了兩下頭，林競這才松開手。

王進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林競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先回宿舍吧。我和餘海他們商讨戰術問題，你不用留在這兒了。”

王進僵硬了一下。

林競微微一挑眉：“還不走？”

王進趕緊站起來：“是，隊長。”

他沖林競匆匆進了一個軍禮，夾緊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後，林競才轉向餘海幾人：“要分頭同時行動的話，兵力确實是個問題。”

單世鈞：“隊長，你是不是已經有對策了？”

林競點了點頭：“我已經通知黎望的小隊了。他們最近剛好在意大利那邊執行任務，要趕過來很快。”

陳沖怪叫了一聲：“黎望？！你不是素來和他不合嗎？”

林競看着他：“不合？你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陳沖委委屈屈地：“大家都這麽說……”他看了一眼林競的表情，識相地閉緊了嘴。

黎望是飛刃下，‘白虎’特別行動隊的隊長。在軍校時期，他比林競高一屆，是他們那一級的風雲人物。兩人正式進入飛刃大隊後，因為同樣出色的成績，所以經常被拿來比較。

他所帶領的‘白虎’行動隊，也是數一數二的行動隊，精銳中的精銳，和林競帶領的‘獵鷹’在戰績上也不分伯仲。

久而久之，兩隊的隊員互相都有了那麽點視對方為競争對手的意思。

林競平常和黎望來往不多，所以不知為什麽的，大隊裏漸漸就有了兩人不和的傳聞。

餘海噗嗤一笑：“就那些八卦，你還真信。咱隊長其實和黎隊私交不錯的。”

陳沖一臉懵：“啊？？？”

單世鈞點頭，言簡意赅：“惺惺相惜。”

陳沖摸了摸鼻子：“啊，要是‘白虎’能加入這次行動，那還真的是如虎添翼啊。”

餘海：“喲！你居然會用成語了。”

陳沖：“小爺我一直會用！”

林競：“說正事……你們看加齊的這兩處據點……”

這場會，一直開到半夜才收工。

散會後，餘海忽然對林競道：“隊長，你還是休息一會兒吧。”

就連一向寡言的單世鈞都難得地說了一個長句：“你是我們的主心骨。你要是也病倒，誰來帶領我們執行這個任務？”

陳沖：“對啊對啊。”

林競：“你們放心，我一定不會倒下。”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林競和陳沖他們的宿舍就被一隊士兵包圍了。

陳沖攔在門口：“放肆！你們這是幹什麽？”

從一衆士兵後面，緩緩走出一人。

不是王進又是誰？

只見他站得遠遠的，頤指氣使地宣布：“大隊長的直接指令，林競少校枉顧軍紀，取消任務指揮資格，罰禁閉思過一周。”

陳沖睚眦欲裂：“我早看你丫的就不是個好東西，沒想到你不僅孬，還賤！讓你去打小報告，看老子不揍死你！”

陳沖說完，沖上去就要給王進一拳，周圍的士兵趕緊上前攔住陳沖。

陳沖氣急，直接就和他們幹上了。

“陳沖，住手！”林競從屋內走了出來，高喝了一聲。

陳沖咬了咬牙，松開了手，狠狠地瞪着躲在士兵後面的王進。

“媽的，小人！”他往旁邊啐了一口。

林競拍了下他的肩：“放心，沒事。”

林競和王進擦肩而過的時候，腳步微微一頓。

“你好樣兒的。”林競淡淡道。

王進微微一笑：“好不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大隊長說了才算。”

林競：“這筆賬，我記下了。”

***

晚間，餘海到禁閉室來探視林競。

說是探視，其實也就最多隔着門說說話。

餘海：“放心吧，我們已經聯名向大隊長請命了。應該很快就能把你放出來。”

林競：“找他沒用。餘海，麻煩你給我父親去通電話，帶句話。”

餘海肅容：“隊長你說。”

林競：“你就告訴他，如果齊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就讓他當沒生過我這個不孝子吧。”

餘海愣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道：“隊長，真……真的要這麽跟首長說？”

林競：“對。就這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