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騎掃把的天使(6)

下了冬天裏的第一場雪,空氣裏的浮躁被雪片壓下去,再過一個學期就要高三,大家變得更用功。靈子的頭發長了許多,細碎得遮到了眼。易淺寒說,等它長到原來的樣子靈子就長大了,那麽,成長,似乎是件很快的事情。

我在某個月末回了一趟家,拿幾件冬衣。吳神婆總是打電話讓我回家,但自己從不來學校,除了高一開學那一次。她只說太忙,可我知道她在說謊,我長大的過程中她的謊話越來越多。關于天使關于翅膀關于那只大灰狼,她像對待那些來看相的客人一樣對待我,給我虛幻的答案,看似充滿希望,其實除了謊言還是謊言。只是,謊言出于善意我便無法去責怪,她不來看我,并不是不想我,她只是不想我被嘲笑被連累。

不知為何,自從上了高中,便覺得家裏的院子連同整條巷子都變小了,雖然我的身高從初三開始就始終停留在一米五九的尴尬數字不曾變化過。那樣小的院子裏,我看到她急匆匆地迎出來,全身上下是有些陌生的滄桑衰老。

她拉過我的手揉搓着,問:“凍壞了吧?”我搖頭,看到空寂的小院裏殘敗的跡象,問她:“家裏怎麽了?”她的笑淡下來,說:“進屋說,外面冷。”

她老了,口齒不那麽伶俐思維不那麽敏捷,說錯了話,被人砸了場子。她邊給我疊着那些新買的衣服邊說:“今年流行桃紅色啊,媽給你買了桃紅的馬夾,一會兒試試。”這些年,她總是給我買許多新衣服,她怕我被孤立怕我自卑,于是拼命打扮我教我走路要昂着頭。可是學校裏大多時間是穿着校服的,她的苦心并無太多作用。

我拉住她:“媽,不如換一行。現在沒人信這個的。”她怔了怔,說:“是啊,最近也沒什麽人來,倒是工商局的人一趟趟檢查,幸虧有你查叔叔幫忙。”

從我進門到現在,這個“查叔叔”已經被她提了十幾遍,而每一次出口似乎都是自然而然的不經意。看來這個男人已經住在她腦子裏了。

“叫他來吃個飯吧。”我突然說。雖然我的目的只是想替她把把關,看看這個男人是否是又一條大灰狼,但臉色和口氣竟都不自覺地冷下來,那是最不加掩飾的真實情緒。

于是吳神婆趕緊轉移了話題,說鍋裏蒸的魚該好了,快速進了廚房。

我怔在原地,開始掙紮矛盾。

我只在家裏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學校,而關于“查叔叔”的話題終于還是無疾而終。離開的時候,瞥見那個紅色的功德箱,被扔在院子的角落裏,油漆斑駁,像那些褪色的舊時光。她送出來,一遍遍叮囑:“注意膝蓋啊……”每每說到我的膝蓋她都會落下淚來,似乎全都是她的過錯。我點頭,轉身也淚如雨下,其實從來不曾怨過她。

我沒有告訴她,不久前我不争氣的膝蓋再次受傷,否則她的自責又要加深一層,而我對她那些默然又深刻的心疼又要多一些。

易淺寒再來時情形總是有些奇怪,他攬着我的肩,靈子拉着我的手。

我說:“易淺寒,這樣不好看。”靈子就嚷:“就要這樣就要這樣,我們多和諧啊,我喜歡做這樣的電燈泡,不過放心,不會做太久的。”她笑嘻嘻地扯着我的手晃蕩,我在易淺寒的懷裏莫名不安。

時間卻有意淡化我的臆想,日升日落,一切安好。

靈子生日在周四,我們決定推到周末補過。那天易淺寒叫了兩個朋友一起來,說順便認識一下。一個黑黑壯壯的男生被易淺寒拉到我面前,易淺寒拍着他的虎背熊腰說:“鐵哥們兒,熊仔。”熊仔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說:“嫂子,真對不住,那天有些急,怕節外生枝,下手重了些。”他粗粗的嗓子喊我嫂子,讓我渾身一陣麻,勉強笑着,說沒關系,心裏涼意四濺。

“哎,熊仔是入戲太深嘛!”一個長發美女站過來,手搭在熊仔的肩上。

熊仔一臉幸福地笑:“我女朋友,田眉。”

我剛點頭說你好,靈子便從背後跳過來,笑嘻嘻地各自打了招呼,就拉着我入座。

靈子許了很長時間的願,蠟燭快燃到蛋糕上才睜開眼睛,搖晃的細細燭光裏,隐約有淚光閃爍。蛋糕并沒有吃幾口,幾乎都用來攻擊,來來往往地砸着,像在揮霍着最甜美的時光。我被易淺寒攬在懷裏或是藏在身後,保護得很周全,只露出一雙眼睛安靜地觀望周遭異樣的狂歡,易淺寒的身上已經慘不忍睹,奶油四處開花。

靈子抓着蛋糕上的那顆紅心就奔過來,沖易淺寒嚷:“不要太偏心嘛,讓卡拉收下我這顆心吧。”

易淺寒哈哈大笑,張着嘴巴讓她塞進去,靈子卻自己吃起來,吃得滿手滿臉都是紅色的果醬,真像生啖了一顆心一般。然後就呼啦啦揮着雙臂跳開了。

然後我們叫了更多的酒,所有人都喝多了,除了我,因為我的酒總被易淺寒擋下。他們在各自說着胡話卻誰都不曾聆聽誰。原來醉與不醉都是同一般的狀況。

熊仔說:“哥們兒,我不能陪你讀研了,以後你得照顧好自己,有需要的,盡管說,別說是綁架,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田眉的長發披散在臉上,頭歪在椅背上,喃喃:“熊仔,到底哥們兒重要還是我重要?”

靈子已經趴在桌子上沒有聲息。而易淺寒仍在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扯扯他的袖子,他轉過頭,眼睛有些紅,然後張開手臂緊緊抱住我。

他的身體整個倚靠在我身上,很沉,田眉和熊仔在對面拍手,說:“Kiss嘛,來一個嘛!”

易淺寒就撐起身子,把一張帥氣的臉覆下來,我木然地往後靠,直到無處可退。舌尖感覺到酒精的味道,混合着他唇邊那些抹得胡亂的奶油,辛辣,香甜,有些冗長的吻。我的心打着如常的拍子,唱着絕望的調子,這是我的初吻,卻在人前表演一樣的發生,更可悲的是,那全然麻木的心跳。

後來去KTV,不為唱歌,只是找個包間借宿一晚。靈子卻清醒過來,拿起麥克風一首一首唱,他們三個在轟然的音響裏依舊入睡,我坐在易淺寒的懷抱裏認真地聽,思維清晰,心卻混亂,似乎還有根小刺不停地在胸口紮。在一首輕柔若耳語的歌聲裏,我終于意識混沌起來。那時仿佛已經淩晨,我靠在易淺寒胸口上迷迷糊糊,只有耳朵仍不疲憊,感覺到歌聲漸行漸遠,模糊如身邊人呓語。

醒來時,幾個人東倒西歪,是極尴尬的睡相,我忽然尖叫,所有人被我震得清醒。

靈子不見了。

易淺寒按住我抖動的肩,說:“卡拉,靈子也許去洗手間了,也許先回學校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他走到角落裏,我看到他在打手機,然後臉色暗下來,又回身勾着熊仔的肩講着些什麽,然後對我說:“你在這裏等,我去你們學校找,熊仔先送田眉回去。”

我木木地點頭。安靜地坐下來等。可是我清楚地知道,靈子不會回來了。她這些日子裏那麽多怪異的舉動終于有了解釋,她看我和易淺寒的不舍表情,她湊在我和易淺寒身邊不顧流言蜚語的三人行,她偷偷站在羅浩班級門口帶着微笑的眺望,以及昨晚那個帶着淚光的願望和通宵的歌聲……她早已預謀好離開。

可是,靈子,你究竟去了哪裏?你忘記曾經答應過我,不論去哪裏都會帶上我嗎?你怎麽可以丢下我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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