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靠靠小肩

原來剛才青松跑出去,正好被王氏逮個正着。

整個李家溝就那麽大,那輛馬車從林家駛出來,早有人一路看着了。等見那車停在李大山院子外,衆人便以為是他家閨女又回來了。卻不想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健壯的男子,那男子又極親昵地将李大山閨女扶下車。

有些人還記得林湛的模樣,又記起前兩日有個一身狼狽的男人進了林家的門,兩下一聯想,腦子裏頓時有了個荒唐的念頭:難道林家大兒子沒死,又回來了?

當下就有人去李大山他哥、李大河家裏打聽消息。

李大河一家子也滿頭霧水,王氏就打算上門去看看,恰巧半路遇上青松,便問了清楚,得知果然是林家大公子來了,她又急忙回去換衣服去了。

青松看她一副要去自己家的樣子,抓抓腦袋,也顧不得回去會被他爹揍,急忙跑回來報信。

李大山得知後,就不太放心,因之前周氏和他說過,他大嫂似乎有意讓青柳給他侄子找份活,他擔心一會兒大哥一家子來了,大嫂又提起這事,讓林湛不痛快,也讓青柳為難。于是忙和林湛告罪,匆匆趕去他大哥家裏。

他去時,王氏張氏等人正衣冠整整準備出門呢,李大山攔住了,道:“娘,你們要去哪兒?”

王氏見了他,有點不高興,“老三,青柳她男人還活着,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也不和家裏說一聲?”

李大山倒沒準備隐瞞,照實道:“姑爺他前天才回來,我們也是昨天才得到消息。”

王氏道:“那你昨晚就該來和我說一聲,新姑爺上門,總不能失禮。”

李大山道:“家裏柔娘正做席面,娘,我知道該怎麽做,您就不用辛苦跑一趟了。”

王氏這才聽出他是不想讓自己去的意思,頓時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張氏在一旁忙道:“他三叔這話說的不對,新姑爺來了,娘這做奶奶的,我做大娘的,總要上門迎一迎才是,怎麽能叫辛苦?”

李大山也不想攔着他娘,可王氏當初準備将他兩個女兒賣了的事,實在讓他心裏落了陰影,他是寧願自己一輩子癱在床上,也不願兒女受苦受罪的。

青柳是她有福運,已經死了的人又回來了,不然守一輩子寡,無兒無女無依靠,豈是說笑的?眼看現在女兒的苦日子到了頭,他是真的怕家裏這些人又起別的心思,将她拖累了。

王氏道:“老三,你是不是怨我當初太狠心?”

李大山低了頭不敢看她,“娘,兒子只怨自己沒本事。現在青柳日子好了,是她的福分,和家裏沒有一點關系。”

“好、好,”王氏冷笑,她哪裏聽不出,自己兒子這是怕她吸孫女的血呢!她自問對這個兒子也是掏心掏肺了,卻換來這樣的懷疑,一時心中酸澀,竟老淚盈眶,只是不願讓小輩們看見,仰着頭道:“老三,既然你這麽說,那娘就不去了,反正已經分了家,我和你大哥過,你們家門檻高,我高蹬不上了!”

說完她就回了屋裏,張氏急得直轉,她還想讓王氏幫她說說,給她兒子找份好活兒呢,哪料到她心氣這麽高,說不去就不去了。“這、這可怎麽說?他三叔,不然我随你去看看?”

李大河一直未說話,眼下瞪了自己婆娘一眼,道:“你湊什麽熱鬧,趕緊回屋去!”

張氏心有不甘,又不敢不依,只得跺了跺腳,也進去了。

李大河看了李大山一眼,道:“三弟,是大哥不好,讓你難做了,你大嫂的心思我知道,她一個婦人,知道什麽,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李大河是家裏長子,李大山對他自然有幾分敬重,忙道:“大哥,我知道。其實按道理,咱們都是一家人,誰家日子過好了,自然要幫幫落後的。可是青柳這情況不一樣,咱們家和林家差太多,本就遭人閑話,說咱們高攀了。若咱又求着林家辦事,那青柳在婆家地位更加尴尬,她是個孝順孩子,為了我能豁出下半輩子,我這當爹的,已經毀了她一次,又怎麽能再拖她的後腿?”

李大河點點頭,“青柳确實是個好孩子,只是三弟,娘也是你親娘啊。你自己想想看,之前你斷了腿,是誰幫你四處周旋?後來沒辦法了,雖說是打算賣了青柳青荷兩個孩子,但她可曾有一分私心?她那麽做,都是為了你。自小她就最疼你,剛才那番話,是真的傷了她的心了。”

李大山垂着頭不說話,對他娘,他不敢有怨,因為她所做的都是為了他,剛才那番話說出來,他自己并不好受。但是對青柳,他又既愧又憐。他心裏,也為難得很。

李大河見他這樣,嘆了口氣,道:“你先回去吧,不是說新姑爺還在麽,總不好讓他久等,娘這裏我再幫你勸一勸。”

青柳從林湛那兒得知李大山出去了,又找來青松細問,才知道原委。她已經做好了一會兒王氏張氏等人要上門的準備,沒想過過了許久,卻只有她爹回來了。

李大山見青柳等在門口,勉強笑了笑,道:“在這裏幹什麽?進屋去吧。”

青柳看了看他身後,問道:“爹,奶奶和大伯呢?”

李大山道:“他們還有別的事,就不來了,今天只有咱們自己,走吧,別讓姑爺久等了。”

青柳可不認為她大娘會放過湊熱鬧的機會,而且連她奶奶都沒來,恐怕是她爹去了大伯家說了什麽了。

她看了看李大山有些沉悶的神情,沒再多問,等回了廚房,才将這事說給周氏聽。

周氏聽後,神色有些複雜,好半天才道:“不來也好,就是你爹——算了,柳兒,把這盤菜端去外頭吧。”

青柳端出去後很快又回來,道:“娘,我看爹心裏不舒服呢。”

周氏看看她,嘆了口氣,“你爹對你奶奶一向孝順,今天沒讓她來,他自己心裏恐怕比你奶奶還難受。”

王氏張氏沒來,雖少了些麻煩,但青柳并不覺得高興,因為她爹心裏為難了,而他這麽做,必定是為了她。

若她早知道,肯定要阻止爹去大伯家的。

為人子女,寧願自己心中煎熬,也不願讓長輩為難。

這份心意,她對她爹是這樣,恐怕李大山對王氏也是這樣。只是在李大山心裏,他對女兒的愧疚更多,所以才選擇違逆王氏。

青柳道:“娘,一會兒你勸勸爹吧,當初的事,也不怪奶奶。況且爹那麽孝順,若奶奶因此生了他的氣,他不知要多難受呢。”

周氏豈不知這個道理,她心疼丈夫,只是看着女兒,心裏也有不忍,“你爹是怕你奶奶聽了你大娘的話,要你給青榆安排個活計呢。你說,若咱們自己家裏有鋪子,怎麽也要讓你大堂哥來做事的,可那是你婆家的,你大娘怎麽就能開這個口?她也一點都不替你想想。”

青柳便道:“娘,你和爹都把我當成小孩子了,就算大娘來了,真的舊事重提,我還不能推脫過去麽?我只說我在那家裏不管事,阿湛又剛回來,鋪子裏的事插不上手,這不就好了?若大娘真要胡攪蠻纏,我看大堂哥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他未必願意大娘給他安排前程,到時候我和他說說我的難處,他也會勸大娘打消念頭的。娘,一會兒等我們走了,您就和爹說,讓他上門給奶奶賠禮。不然我擔心他今晚都要睡不着覺了。而且他惹了奶奶生氣的事若傳出去,別人不曉得大娘的事,只會說爹不孝順,反倒讓咱們家成了別人閑時的談資。”

周氏想了想,也是這個理,“不過……你奶奶脾氣犟,恐怕沒那麽容易消氣。”

青柳笑道:“這個更容易,奶奶脾氣急,但她更疼爹,您一會兒讓爹把今天阿湛帶來的東西拿一些過去,然後在奶奶面前裝裝可憐,說說自己心中的苦楚,奶奶總要心疼他吧。您別忘了,他們可是親生的母子,還能有隔夜仇?”

周氏聽後,睨她一眼,半嗔半笑道:“你這丫頭,什麽古靈精怪的主意,還讓你爹裝可憐,真是沒大沒小。”

青柳掩唇笑道:“您可別和爹說是我的主意,我怕他覺得沒面子呢。”

等菜全部上桌,一家子圍在桌邊,邊吃邊說,和樂融融,只李大山有時微微出神,青柳看在眼裏,午後告辭的時候,又提醒了她娘一次,讓她勸李大山去給王氏賠禮,省得他自己心裏備受煎熬。

他們兩個告辭後,青松把紅封拆了,裏面竟是一對小銀元寶,看其重量,每個約摸有一兩。

林湛今天一共給了三個紅封,也就是六兩銀子。

青松見了這麽多銀子,反倒不敢自己收着了,全交給他娘,青荷也把自己的給了周氏。

周氏拿着這幾個元寶,只覺得燙手。

之前分家出來,他們一家子省吃儉用,三年下來也才存了五六兩銀子。現在一下子就讓林湛破費了這麽多,她心裏怎麽過意的去。

只是這是送出來的紅封,又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不然就是下送禮人的面子了。

她正左右為難,李大山拿了主意,道:“先收起來,等以後青柳生了孩子,再給咱們的外孫熔個長命鎖吧。”

周氏忙點頭贊同,又看李大山喝了酒有點上頭,便扶他回房去休息,順便打算把青柳的話好好和他說說。

另一頭,青柳和林湛上了林家的馬車。

林湛今天也喝了不少酒,但是在衆人面前一直表現如常,後來更是穩穩當當地躍上了馬車,還把青柳拉上去了。

青柳以為他酒量好得很,沒想到才剛在車內坐定,肩膀上就靠過來一顆大頭顱,鼻尖彌漫着濃郁的酒味。

頭一次和男子靠得這麽近,青柳心口砰砰直跳,不知是吓的還是什麽。想把他扶起來靠到另一邊去,卻發現他重得像一座山,怎麽推都紋絲不動。

她急紅了臉,磕磕巴巴道:“你、你還醒着麽?你動一動,靠到那邊去吧?”

林湛不知真睡假睡,呼嚕聲震天。

青柳沒辦法,又試着推了兩次,根本推不動,只得由他去了。

灼熱的氣息噴在頸邊,她渾身都僵直了,不自在得很,只想離林湛遠點,臀下就一點一點往車壁蹭,只是她每蹭遠一點,林湛的大頭就跟着倒過來,她又蹭,他又倒,最後成功地被他夾在他和車壁之間,動彈不得,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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