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家與國
離開茶屋時夜色已深,而花柳街的熱鬧仿佛才剛剛開始。随着高杉和銀時散漫的步子,街頭巷尾尋常見的紅紙燈映出兩個搖搖晃晃的人影。
“那個舞伎是井下雅吧?”銀時的直覺有時候跟狗鼻子一樣。
之前送他們離開時,小雅那一張臉笑的銀時有點瘆得慌,明顯是高杉又做了什麽事惹到她了。有時候他真是覺得這兩人怪有意思的,都互相看不慣對方那死樣子,沒事就你來我往的暗戰不斷,不是這個想壓倒那個就是那個想踩下這個,最後誰也沒成功,接着再各退一步海闊天空……雖然折騰吧,卻也折騰的挺和諧。
不過銀時倒是樂見其成,關鍵時刻有個一起坑高杉的神隊友,多方便啊。
“之前看假發有好幾次偷偷摸摸換上女裝往花柳街鑽,當時阿銀我還以為那家夥有異裝癖,說不定已經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今天我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銀時抓了抓腦後四下亂翹的卷毛,問他:“你沒跟她說那件事?”
高杉的手不經意的碰了碰懷裏的信封。
“無論我當年回不回萩城,都改變不了她父親去世的事實,還說這些有什麽用。”高杉頓了頓,“我只在意結果,過程是什麽不重要。”
“誰跟你說這個。”銀時瞥了他一眼,“瞧瞧,大少爺懷裏還揣着封信呢,是高杉家的什麽兵衛寄來的吧。”銀時臉上沒什麽表情,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沉重,“聽說前陣子萩城正鬧瘟疫,你看了信以後表情就不對,晚上又忽然決定來花街“找樂子”,你這是找樂子的态度嗎?連假發那個腦子裏全是洞的蠢貨都覺得你不對勁,我就不信井下那個鬼精鬼精的丫頭瞧不出你這一臉的言不由衷。”
真別說,小雅确實看出來了,還刺了他好幾句。只是她單知道高杉在不高興,卻不知道他到底抽的什麽風。
“她母親去世了,我問她伯母現在如何,她說還好。”高杉沉默片刻,道:“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萩城的事,我也沒跟她說。”
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這個噩耗。
銀時半天沒說話,良久,嘆了口氣,“有時候會忽然覺得,這世道真不公平。每次想用刀把老天爺的【哔——】捅穿時,卻忽然發現那一米多長的鐵棍連身後的【哔——】都保護不……嗷!!高杉你特麽是想打架嗎?!!”
高杉收回剛剛踢出去的腿,“嘴巴放幹淨點!”
當年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村塾出事後,那個看上去有點不靠譜的國民岳父帶他們去打小鋼珠,而賢惠熱情的井下媽媽親自下廚,生怕他們不好意思,給他們盛飯時,碗裏添得滿滿,米粒壓得實實。
也沒過多久啊,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也不能一直瞞着她。”高杉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向身後,明滅的燈光将一個個木紙和屋映得朦朦胧胧,歌鼓筝弦,樂音繞梁,清燒梅啤,酒香綿長。花柳街将一個又一個人間客拉進一場又一場绮麗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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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杉忽然怔住。
他看到言笑晏晏的小雅正站在茶屋二樓闌幹前聽着旁邊的男子說話,似乎那人說到什麽有意思的事,小雅手執蝙蝠扇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眼兒彎彎睫毛顫顫的笑模樣。
她偏了偏頭,忽然發現不遠處的高杉正在看她,蝙蝠扇微微側過,擋住身旁男子的視線,卻剛好讓高杉看到她上翹的唇角。
那唇翕動開合,無聲的說了一句話,語速很快,高杉沒看懂,但并不妨礙他根據她的表情猜測出這句話的意思。
她說的貌似是——好無聊呀~
這女人真是……太假了。
不知為什麽,高杉表情有點怪異,似乎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他搖了搖頭,像是在可憐小雅身邊那個好一通費口水的男人,接着便轉身離去。
而小雅卻僵立在二樓,臉色有些難看。
百無聊賴之際,她看高杉回頭,便調侃般的随口問了句“我好看嗎?”
也沒指望高杉能回答她,結果他竟然搖頭了……
搖頭了?!
搖完頭後還轉身就走了!!!
小雅忿忿的磨了磨牙,這家夥果然太讨厭了。
“鹈野姑娘,出什麽事了嗎?”旁邊的男子終于注意到小雅的表情。
“沒,只是忽然想起一個笑話,想必小澤先生一定沒聽過。”小雅抿唇笑了笑,說:“很久以前,某個村塾有三個少年,他們分別叫‘金時’‘假發’和‘矮杉’,有一天他們趴在別人家窗臺上偷窺女子洗澡,有兩人被村塾老師一拳砸進了地裏,只有矮杉沒受懲罰,您知道為什麽嗎?”
“砸進地裏……這老師略兇殘啊。”男子随口評價了一句。“難道說這個矮杉沒有偷窺?如果真是這樣,他倒是個好學生。”
“不,矮杉同學沒被懲罰的原因很簡單——”小雅笑得和氣,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和氣:“他個子矮,夠不到窗臺,于是搬磚去了。”
雖然覺得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小澤先生還是很給面子的笑了。美女嘛,必須給面子。
于是小雅滿意了。
至于高杉,莫名其妙的被小雅記恨了一通,還牽累兩個同窗一起被黑了一把,也是挺倒黴。
某方面來講高杉沒說錯,小雅确實無聊,但她在無聊時偏不說無聊,非要特意自戀一把,這誰能猜得出來?
這件事告訴了大家懂唇語的重要性。
“小澤先生真要娶佳枝姐姐為妻?”小雅擡頭,聲音依舊溫柔,目光卻帶上了幾分平日沒有的認真,“您的家族允許花街女子進門?”
“本來是不允許。”小澤先生的聲音低沉醇厚,有着成熟男子的穩重和讀書人的儒雅。“我喜歡佳枝,既然決定和她在一起,就不能讓她為我受委屈。做好家人的思想工作本就是我的責任,我會讓他們接受佳枝的。不過佳枝似乎有什麽顧慮,她是不是……不想嫁給我?”
“能有什麽顧慮,姐姐不過是擔心我罷了。”小雅寬慰他,“她想等我能獨當一面後再退隐。”
“那我也再等等吧。”小澤先生好脾氣的笑了笑,“總歸要她先點頭。”
“不用等。”小雅搖頭,男女關系最不能等,等來等去,最後都成了夜長夢多。“我會勸姐姐,放心吧小澤先生,您為姐姐能做的都做了,她已經看到了。”
***
結束所有工作後,已經過了淩晨一點。小雅跟在佳枝身後,有些疲憊的往置屋走。
“鹈野,我今天聽中志美置屋的紗矢說,秋季公演的獨舞可能不是你。”走在前面的佳枝跟小雅分享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不是已經內定了嗎,怎麽又不是我了?”小雅想了想,“是哪兒殺出了匹黑馬,把我給踩下去了吧。”她語氣輕松,似乎根本沒把寶貴的揚名機會當回事。
“真被你說準了。”佳枝走慢兩步,和小雅并排,“‘黑馬’是和紗矢同一置屋的紗乃,那女孩還是個實習藝伎呢。紗矢倒也沒張揚的人盡皆知,只是單單告訴了我,聽她說起紗乃時語氣有點酸,估摸着是希望你做點什麽。”佳枝了然的笑笑,“真是打得好主意,自己看不慣紗乃,就拿你做筏。”
“實習藝伎?”小雅來了興趣。論資歷,她是舞伎,對方卻還沒見世(出道);論聲名,她出道一年紅遍下關,有固定的客戶群;論舞蹈,她自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一個實習藝伎有什麽資格跟她争?
“雖然只是個實習藝伎,但她有靠山。”佳枝的聲音很平靜,并沒有覺得不公平,藝伎競争比的不就是客人的資源。“聽說她在拜神社時偶遇了星際游歷歸來的長州藩世子,兩人聊了幾句,世子這才知道紗乃出身萩城,因為這個同鄉之誼,世子挺照顧她的。通過這件事,茶屋的老板們覺得她是個可造之材,值得培養,也可以賣世子一個面子。再加上你已經身負盛名,背後诋毀你的小人不少,還有人覺得你也該給後輩們讓讓路。”
佳枝蹙了蹙眉,“那天非年非節的,世子剛回長州,祭拜一下也正常,你說她去神社做什麽,指不定就是為了故意‘偶遇’。”佳枝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鹈野你最近注意着點,一定要謹言慎行,千萬別被人揪着錯處。我看那個紗乃來者不善,說不定就等着你行差踏錯呢。”
“呵……”小雅唇角笑意發涼,“原本我也沒把這次公演當回事,本想着順水推舟給別人一個機會,既然事情變成了這樣,我還偏偏就不讓了。”
下午那份不全的客人資料,她想她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小雅彎了彎眉眼,眼尾上挑的眸子波光迷離,又被夜色染上了幾分意味深長,“長州藩世子……”她緩慢而清晰的念出這幾個字,斟酌而鄭重,仿佛要把每一個發音都深刻銘記在唇齒間。
“這可真是巧了呢。”
***
的确是巧了呢。
佳枝心裏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她原本正側頭跟小雅說話,眼睛還時不時注意着前面的路況,就這麽注意着,倒是注意到一個想見又不想見的人。
那是個男子,發絲淩亂,不修邊幅。唇下的淡青色胡茬看上去潦倒又不羁。他的周圍從來不缺莺莺燕燕,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花燈下,他和他身邊的女子都被映得影影綽綽。
“阿彥……”
忽然間,佳枝仿佛忘了走路。而那人始終沒回頭,沿着巷子轉了個彎,消失在佳枝的眼中。
看佳枝這幅失神的模樣,小雅雖然沒瞧見那個男子,卻也猜出了那個人是誰。
小雅覺得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入行以來佳枝一直照顧她,她也把佳枝當親姐看待。這樣一個長得好性格也好的溫柔姑娘,怎麽就運氣不好的遇到了不珍惜她的渣男?
她知道佳枝有一個心上人,不是小澤先生,而是一個沒錢做藝伎旦那的流浪畫家。這個人是個真正的東君主,居無定所,四海為家。
佳枝打小就認識他,更可悲的是,她還愛着他。小雅在小澤先生面前做掩護,說佳枝不願退隐嫁人是因為放不下她,其實佳枝放不下的,是那個男人。
“鹈野,那條巷子拐過去就是後街的游廓吧?”
“是游廓,他又去‘尋找靈感’了?呵,這話多好聽啊,藝術家,連游戲花叢也說的這麽清高。”小雅用溫和語氣說着帶刺的言語。
“他沒有回頭看我一眼。”佳枝難過的低下頭,“他明知道這個時候也許會遇到我的,可他從來都不回頭。”
小雅嘆了口氣,“不是每個浪子都會回頭,也不是每個浪子回頭都有好結局。”
“其實也不能全怪他。他當年不想讓我選擇左縷(做藝伎),是我自己一意孤行甩開了他的手。如今他恨我報複我也是應該的。”
小雅差點被氣笑,“不想讓你做藝伎?說的倒好聽。你家當時債臺高築,他既然不願意讓你對着別的男人笑,那就自己掙錢養活你啊!姐姐你又不偷不搶,自己掙錢還債,憑什麽要看他的臉色?”頓了頓,繼續道:“姐姐,小澤先生已經向你求婚了。”
佳枝沉默半晌,問小雅:“如果是鹈野,也會選擇小澤先生的,是不是?”
小雅嘆了口氣,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輕輕抱了抱佳枝,“姐姐,別指望那人會回頭找你,也別再等他了,要來的早來了,根本就不需要你等。”
她無法給佳枝一個正确答案,因為她們是不一樣的。這條花街是井下雅能停靠的枝頭,卻也只是枝頭。
她給自己做了未來幾十年的計劃。下一個枝頭,是天子神駕所在的京都,而她的栖腳點,已經确定是京都的祗園。小雅曾考慮通過井下宗家逐漸掌握江戶,只是後來打消了這個念頭。貿貿然回到江戶,她身後除了逐漸落敗的宗家,什麽也沒有。江戶天人勢大,旗本世家關系盤根錯節,到時候她想做什麽,掣肘太多。(旗本:将軍家臣)
京都則不同。君權神授,古來正統,就算權柄旁落幕府,京都禦所也占着高義。且長州這邊推行尊王攘夷,與公派大臣多有聯系。只要幕府依舊倒行逆施,對天人毫無作為,公武博弈中,長州就會偏向公家,支持倒幕。(公:朝廷|武:幕府)
小雅不知道父親為什麽會死,她也不知道萩城那場害死母親的瘟疫中,病毒是哪支天人艦隊所投放,但是沒關系,她不必知道的特別清楚,她只要知道,這個存在太久的德川之世需要推陳出新,需要改革甚至是革|命,需要把爛掉的根基剜去,需要新鮮草木磚石的填充和名為“上層建築”的摩天樓重新構建。
她想做這個創造新生的人。
天道衆上間謀計,下與民事,可亡也!幕府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可亡也!
這是她自己的路。五年也好,十年也好,五十年也好,該用多久才能走完這條路,她不在乎。
靠山能依靠,但可能會坍塌;盟友能信任,但可能會反水;屬下能倚重,但可能會背叛;愛人能攜手,但每逢關鍵時刻,往往他都不在身邊……
這三年她是自己走過來的,既然如此,接下來,她也将繼續踽踽獨行。靠山也好,盟友也好,屬下也好,愛人也好……他們在,可為助力;他們不在,也影響不了她什麽。井下雅活在世間靠的從來都不是這些,而是她自己。
她也只能依靠她自己,其他人都會倒,只要自己不願意倒,那就永遠也不會倒下。
這是一條多孤單的路啊。
嫁人?下輩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雅總裁:天涼了,讓天道集團和德川集團破産吧→→我開玩笑的_(:з)∠)_
雅奸臣:吾擁百萬之衆,挾天子以令諸侯→→這也是開玩笑的_(:з)∠)_
之前有小天使問小雅做這麽多是為了什麽,本章點明了小雅的目的,她是個倒幕派,從頭到尾都是,以後也會是。
她不是那把能束縛高杉的劍鞘,因為她是真心想要推翻幕府建立新時代并且一直将其付諸于行動的人,不完全是為了複仇,也不會因為男票朋友倒幕所以才跟随。
她自己想做,也敢做,所以就做了。
陽光樂觀女主拉住黑色野獸的勵志故事,抱歉啦這裏沒有。雖然只是一篇同人,也許寫一場黏黏糊糊甜甜蜜蜜的戀愛更符合時下主流,但我還是固執的想要描繪一場戰火烽煙中的奮鬥,和有關于家國天下的大愛。
“心懷天下,壯志淩雲”
——雖然這也是一種中二,但我喜歡這種中二,你們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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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者“阿明溫都蘇”,灌溉營養液 20 2016-09-15 20:27:21
南邊加九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6-09-15 23:16:43
謝謝兩位小天使,麽麽噠【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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