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出氣

嘉妍有些魂不守舍, 內心深處升起一叢又一叢的擔憂, 車子在下一站靠站的時候, 她認命地下了車。

認命地往回走。

兩個站離得不遠，嘉妍跑了五分鐘左右就到了。

遠遠的, 紀琛的車還在那裏, 他依舊靠在車頭，嘉妍皺了皺眉。

他怎麽這樣……

一點都不像個二十七八歲的人。

很幼稚, 也很任性。

紀琛也看見了嘉妍, 看着她快步走近, 然後把傘罩在他頭上, 因為身高差距，她把傘舉得很高，仰着頭看他, 眉毛秀氣地皺成一團，埋怨他, “你怎麽不回家？你還生着病, 幹嘛淋雨。”

聲音細細軟軟的，混着雨聲，搔刮着耳膜。

紀琛低垂着眉眼看她，兩個人的臉離得很近，他沉沉看她，不說話。

因為她突然回來而生出一絲愉悅。

又怕自己再次把她氣跑，抿着唇不敢說話。

嘉妍因為他的沉默而微微感到窘迫，忽然有些後悔自己瞎操心。

雨聲淅淅瀝瀝的, 顯得兩個人之間越發沉默。

時間很晚了，公交車站已經沒有了等候的人，路燈晦暗，只來往的車輛把人臉照亮一瞬又一瞬。

出神着，紀琛忽然捏着她的下巴，眸色暗沉着，強忍着深吻她的沖動，嘴巴只是輕輕碰了碰她的唇角。

Advertisement

這小孩，太能刺激他情緒了。

嘉妍的傘吓掉了，于是兩個人都落入雨中。

不知道什麽時候雨下大了，過路車的前燈照射過來又遠去，他的嘴唇是冰涼的還是滾燙的，嘉妍都沒感受到。

仿佛是錯覺。

嘉妍一下子懵了，那些關心的話都咽回肚子裏，她覺得莫名其妙又生氣。

不是生他的氣，是生自己的氣，明明覺得他這樣的行為很過分，可她第一反應卻是他發燒了不能一直淋雨。

似乎在她這裏，他做什麽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又是尴尬的沉默。

紀琛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低聲問她，“怎麽又回來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想以此來緩解尴尬。

嘉妍從地上撿起傘，卻不想撐了，雖然淋着雨的感受并不好受。

她目光盯着公交車駛來的方向，看到下一輛恰巧已經拐過彎，很快就到了，于是匆匆說了句，“你快回去吧！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氣，我就是覺得你生病了不想折騰你，你不要……不要這麽任性。”嘉妍下意識想逃，逃得遠遠的，最好馬上就能離開他身邊。

她很緊張，很混亂，快喘不過氣來了。

公交車越來越近了，嘉妍擡步想跑過去，紀琛從後面扯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回頭的瞬間，蹙着眉問她，“又是客套話？”

嘉妍擰着眉毛，“不是……”真的不是，也就那天說過一次，還被他當場拆穿。

“擔心我為什麽這麽着急走？就這麽不想看見我？”紀琛自己都覺得自己咄咄逼人，明知道她不是，就是沒法好好說話。

公交車再次從她身邊駛了過去，嘉妍看着它遠去的背影，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最後一輛公交車了，我們晚上十一點宵禁。我真的不想麻煩你，也不想惹你生氣，我知道你不高興看見我，我就是來看看你……”

但你為什麽這麽不高興，不高興還突然……親她。

親了她又不說話，不知道怎麽，嘉妍突然想到一個詞——玩弄。

她覺得自己被他玩弄了，可卻怎麽都生不起來氣。

只是覺得很難受。

嘉妍問不出口，就這會兒真的覺得不想理他了，掙開他的手往前走，打算去出租車候車區等着攔出租車。

可她不想乘出租，很貴。

于是整個人都變得不是很開心了。

紀琛還在回味她的話，重新攥住她的手腕，一瞬間抓得有些緊，嘉妍痛苦地皺了下眉頭。

他問她：“誰告訴你我不高興看見你的？”

嘉妍心想，每次看見她都生氣，不是不高興見她是什麽。

但這樣的話問出來總覺得暧昧，于是就沉默了下來，沉默地表示：我說的是事實。

紀琛舌頭掃了一遍上排牙齒，煩躁達到頂峰的時候，他說：“對不起。”

啊？

嘉妍愣愣看他，不明所以。

紀琛煩躁，偏過頭，抓着她手腕的動作卻沒停，悶重地咳嗽着，說：“我這會兒很不舒服，沒辦法送你，先跟我回家吧！今晚住我那兒。”

怕她不同意，解釋了句，“雨很大，不好打車，我也不放心。”

嘉妍腦子懵懵的，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想讓他趕緊回家去。

車子開回去的時候，紀琛一直在咳嗽，嘉妍卻一直在回憶剛剛他俯下身吻她的那一剎那。

她舔了舔嘴唇，心亂如麻。

想不通，他到底想做什麽。

可能，真的是被玩弄了吧！

紀琛總覺得，今晚讓她走了，她以後會更躲着他，可卻不知道做什麽。

沒有任何經驗，就算有，一到她面前，就只剩下煩躁和不斷升騰的脾氣。

但又清晰地知道，不是因為讨厭。

不是因為讨厭，那就是因為喜歡。

越喜歡，越沒把握，越容易失控。

嘉妍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有些後悔了，“我……要麽還是回去吧！不是很方便，還要麻煩你……”她輕輕拽了一下紀琛。

紀琛剛剛平複的躁氣一瞬間又攀升到了極點，就不明白了，“你就非得惹我生氣？”這小孩總能精準地戳到他的躁點。

看着嘉妍一瞬間蒼白了的臉色，頓時又抿了抿唇，聲音降了兩個度，“不是怪你。你聽話點兒。”

那語氣，跟哄小貓小狗一樣，嘉妍并沒有得到安慰，臉色還是白的。

紀琛鎖了車門，徑直往前走，走了兩步又回頭，一副等她跟上的樣子，嘉妍看着他渾身濕透臉色又很差的樣子，終于還是沒能再說出離開的話，默默跟了上去。

紀琛找了件他的襯衣給她，嘉妍去外面的衛生間，紀琛去卧室的衛生間，洗澡。

次卧的寝具是齊全的，洗完澡紀琛把她領了過去，不去看她一直拼命往下扯衣服的不自在勁兒。

目不斜視，“早點兒睡。”

嘉妍點點頭，進去的時候，紀琛帶上了門，走了。

嘉妍坐在床邊發了會兒呆，腦子裏總是想起紀琛俯身嘴巴碰到她唇角的畫面。

她不知道那個算不算接吻。

只是覺得心亂如麻。

紀琛在沙發上坐，粥早就冷掉了，可他還是端起來一口一口往嘴裏填。

嘉妍遲疑着出來看他的時候，就看見他在喝冷粥，于是眉毛又不可抑制地皺起來，出聲：“都冷掉了。”

紀琛沒回頭，低聲說了句，“沒事。”

嘉妍去給他拿掉了，“廚房有東西嗎？我煮給你。或者叫份外賣，別喝這個了。”她輕聲說着，盡量不惹到他。

紀琛聽着她軟細的聲音在他耳朵邊響着，喉結上下滾動了下。

側頭，和她目光對上。

她的眼珠烏沉烏沉的，又大，像兩顆凍過的黑葡萄，蒙着層淡淡的水霧。

他說：“廚房裏有。”

嘉妍點點頭，去廚房看了看，東西不多，但還算齊全，最後煮了碗清湯面給他，她不怎麽會做飯，有些緊張地端給她，有些燙手，她擱在他面前的時候，抽手捏了捏耳邊降溫。

紀琛眉毛蹙了一下，“燙到了？”

“沒事，”嘉妍搖搖頭。

紀琛把拉過她的手看了一眼，确認只是輕微的紅，才放開了。

嘉妍卻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下意識摸了摸他額頭，熱度驚人，她吓了一跳，忙問他體溫計在哪裏。也忘了計較他慣常的霸道和不容分說。

“床頭櫃上，”紀琛看着她在一旁忙碌，眸色深了又深，只是發燒昏沉的腦袋讓他無暇去琢磨太多東西。

他夾着體溫計把一碗面吃了，然後躺在沙發上，把胳膊橫在眼睛上閉目養神，無論嘉妍怎麽勸說，他都不去床上。

39.7℃。

嘉妍吓得差點兒跳起來，“還是去趟醫院吧！”她推他，甚至有些想拽他。

“死不了。”他沒什麽表情地說。

“你怎麽這樣啊，”嘉妍自然拽不動他，無奈地說他，“你這樣不行。”

“我哪樣？”紀琛移開胳膊看她。

嘉妍琢磨了一會兒，給了個中肯的評價，“任性。”

紀琛笑了下，“是不是挺煩我的？”

嘉妍愣了下，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然後搖了搖頭，沒有，從來沒有過。

“你親我一下，我就乖乖去睡覺。”紀琛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腦袋湊了過來，兩個人的眼睛看着對方，近得能看清裏面自己的倒影，嘉妍一口氣沒喘過來，偏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紀琛“啧”了聲，一下一下幫她拍着背。

然後聽見嘉妍認真地說：“紀琛哥，你不要這樣，我不喜歡你這樣。對你女朋友不好。”

紀琛一臉莫名，沉聲說了句，“我沒有女朋友。”

“你總會有的。”

說完嘉妍逃也似的回了房間，遲疑了一下，鎖上了門。

她坐到床上的時候長長吐了一口氣，無論如何，玩弄別人的感情都是不對的。她不想他做壞事。

秦凱在電話那邊笑了足足一分鐘，然後才上氣不接下氣地罵了句，“該！”

沒等紀琛發火，他又接着說：“你親了人又不負責也不解釋清楚，人顧念着恩情沒跟你計較，那事還沒解決呢你就調戲人家。你說你怎麽這麽狗呢？”

紀琛抽了一口煙，又吐出來，不再聽他逼逼，直接挂了電話。

在陽臺上靜了幾秒鐘，敲了隔壁的門。

嘉妍迷迷糊糊半睡半醒被敲門聲驚醒，睡眼惺忪地爬下去開了門，紀琛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俯身的那一刻嘉妍心一凜，整個人都精神了，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和沖動，一巴掌扇了過去。

紀琛偏過頭，卸了大半的力，她勁兒本身也不大，但他還是愣了下，氣笑了，“出氣了？”

嘉妍有些無措地看着他，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紀琛壓着脾氣點點頭，“行，沒別的事，就是跟你說一聲，上次親你脖子，不是不對你負責，是我自己也吓到了……也覺得你年齡太小了。剛剛親你，是我高興你回來看我。”

嘉妍懵了，所以……他剛剛不是又要親她？

還有，他看起來一點都沒高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