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

溫亦然告訴樊向陽,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被高聳入雲的白牆圍困,同時還有一個插着呼吸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個男人長什麽樣?”樊向陽似乎猜到了溫亦然夢中遇見的男人是誰。

回想起男人那雙染上淚的黑眸,溫亦然的心口不自覺發燙,他動了動唇:“他戴着面具,也不會說話。”

樊向陽不着痕跡的松了口氣,看來溫亦然并沒有想起溫亦塵:“好好休息吧,別想這些事了。”

溫亦然點點頭,做了那麽長的夢,他确實有些累了。樊向陽扶着溫亦然躺下,剛替他蓋好被子,手臂忽然被抓住。

“向陽,你能在這裏陪我嗎?”

樊向陽輕輕握住溫亦然微涼的手:“我在這裏陪你,哪兒都不會去的。”

溫亦然睡着後,肖雲峰輕手輕腳走到樊向陽身邊,他彎下腰,壓低聲音道:“英國那邊送來的消息,說溫亦塵醒了。”

“是麽?”樊向陽聽到這個消息并沒有過多的意外。

肖雲峰一時吃不準樊向陽的态度:“那還要繼續監視溫亦塵的情況嗎?”

“不用了。”樊向陽蔚藍的眸輕輕一轉,“撤了英國那邊的人吧,以後都不用監視溫亦塵了。”

“好的,那我馬上去辦。”

肖雲峰剛要走,樊向陽叫住他:“雲峰,這兩年我都打算在美國發展了。如果你想待在英國的話,那就回去吧。你不在,徐楓也會想念你。”

“樊少,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肖雲峰語氣堅定,“徐楓會理解我的,你不用擔心。”

溫亦塵從鬼門關口走了一回,童筱再也不敢說些不中聽的話,她也警告溫澤,不要強迫溫亦塵接受溫亦然已經去世的事實。

無論如何,只要溫亦塵活着,比什麽都好。如果溫亦塵非要念着溫亦然才能活下去,那就讓他念一輩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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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希恒來看望溫亦塵的時候,他還不能下床,憔悴疲倦的面容上看不到一點曾經意氣風發的影子。換作平時,喬希恒看見溫亦塵這副尊容,可能會不閑事大的奚落他幾句,但現在他實在沒那個心情。

“好點了嗎?”喬希恒想了許久,才問出那麽一句。

因為水果刀插得太深,溫亦塵現在每呼吸一下,心髒就會傳來陣陣刺痛,所以他只能靠微弱的氣息發聲。

“死不了。”

喬希恒瞥見溫亦塵床頭的呼吸器,心裏五味雜陳:“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回想起那日溫亦然的葬禮,喬希恒有些後悔莫及,他明明注意到溫亦塵的神情與往日大有不同,卻沒有多一個心眼回頭看看。在喬希恒的印象裏,溫亦塵對大多數人總是居高臨下的姿态,很少有什麽能入他的眼。

誰能想到,一個把自尊心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人,會選擇在溫亦然墳前自殺呢?

喬希恒覺得自己錯了,他把溫亦塵對溫亦然的感情看得太輕,總以為溫亦塵禁锢溫亦然,不過是多年來的習慣作祟。

有人說過,習慣是愛的最高級別。或許連溫亦塵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溫亦然的愛已經根深蒂固,光用言語已經無法描述了。

溫亦塵艱難地擡擡手,示意喬希恒走近點。

喬希恒起身,彎下腰,湊近溫亦塵:“你有話說?”

“幫我找然然。”

溫亦塵提到溫亦然時,呼吸變得急促,原本稍有血色的臉,一瞬間又變得慘白。喬希恒擔心溫亦塵喘不過氣,伸手拿過床頭的呼吸罩放在他嘴上:“你慢慢說,我聽着。”

不知過了多久,溫亦塵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他動了動幹裂的唇,嘶啞道:“我夢見他了,他和我說話了。”

溫亦塵眼角盛滿細碎的光,神情恍惚,唇角微微勾起,完全是一副沉浸在美夢中的模樣。喬希恒不忍打碎溫亦塵的夢,他知道溫亦塵現在還能活着,完全是因為這一點點不切實際的信念。

如果連這點念想都不給溫亦塵留下,那跟要了他的命有什麽區別?

溫亦塵虛虛的一笑,漆黑的瞳孔有些游離:“他還握住我的手。”

喬希恒抿緊嘴唇,不敢打擾溫亦塵的敘述。

“他一定……”溫亦塵扯開嘴角,慘白的雙唇沁出血,“他一定還活着。”

喬希恒聽着溫亦塵的話,喉間又澀又癢,他幾次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卻說不出來。他既不想溫亦塵一味沉浸在失去溫亦然的痛苦中,又不願意拆穿溫亦塵構築的美夢。

人就是這樣的生物,活着的時候不知珍惜,死了卻又不懂放手。

溫亦塵寧可承受萬箭穿心的痛,也不願意接受溫亦然的死。而溫亦然寧可承受海水漫過身體時冰冷刺骨的疼,也不願待再與溫亦塵有任何糾纏。

曾經愛得有多刻骨銘心,恨就有多深入骨髓。

“我會幫你找他的。”

死去的人終究不會再回來,活着的人必須好好生活才行。

“亦塵,你得好起來。只有你活着,才能再見到亦然。”

喬希恒永遠不知道,溫亦塵因為自己這句無心的話,撐過了多少煎熬的漫漫長夜。

溫亦塵差不多在醫院待了三個月,出院以後他沒有回溫宅,而是吩咐人将自己和溫亦然的東西一并搬到了市區的公寓裏。

童筱擔心溫亦塵的身體,但也不敢多說什麽。早在出院前,醫生就提醒過童筱,凡事盡量按照溫亦塵的意思來,盡管他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精神上的傷誰都說不準。

溫亦塵在溫亦然的行李中找到了那支自己送給他的那支鋼筆,一眼看上去就有些年代了,可因為溫亦然保存得十分小心,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破損的痕跡。

溫亦然一直都是這樣,溫亦塵送給他的每一樣東西,都被他當作珍寶小心翼翼收藏。即便是這樣一支一文不值的鋼筆,在溫亦然看來,卻勝過世間任何稀世珍寶。

溫亦塵看着那支鋼筆,怔怔落下淚來。

溫亦然那麽愛他,愛到甚至委曲求全,可他都做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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