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寺門前的那道結界很堅固,顧樹歌用魂體撞了好幾次,都感覺不到半點松動。她撞不進去,連忙用她剛學會的新技能,飄到屋頂上方想要直接越牆進去。

但飄到上空,她看到了寺廟上方有一個巨大的“d”字,閃着金色的光,金光很淡,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來。她飄進,一段段伽藍梵音灌入她的耳中,阻止她前行。

結界也好,梵音也罷,都很溫和,只是阻擋她靠近,沒有傷害她。

顧樹歌被攔在外面,卻是越來越心慌。

這種心慌來得很奇怪,她雖然進不去,但沈眷辦完了事總會出來的,她在這裏等等就是了,為什麽這麽着急。

顧樹歌一思考,腦子就混沌起來,好像是飛在半空中的風筝,突然間扯斷了線,她的思緒也不再受她控制,陰暗的邪念一點一點冒出來。

她産生了一個念頭,興許沈眷入寺為的不是想見她,而是想要尋找高人驅散她。

畢竟她是鬼,誰能不怕鬼呢。

“你在這裏等什麽?你該快逃才是,沈眷是在請高人來收伏你,最好把你打得魂飛魄散,再也不能糾纏她!”

她隐隐約約地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每說一個字就帶起一陣回音,她額角痛得尖銳,還是本能地反駁:“我沒有糾纏她!”她都走得遠遠的了,她才沒有糾纏沈眷。

“現在沒糾纏,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畢竟顧易安死了。”

顧樹歌頭疼得要裂開了,她飄落在地,抱住頭,喃喃地說:“我也死了。”可是那惡念卻不斷蔓延。

她魂魄還在,還能做點什麽,哥哥死了,她占有沈眷是理所當然,誰讓她喜歡她呢。顧樹歌的眼白裏爬上紅色的血絲,像是入了魔的怨靈。

“你是沈眷害死的。”惡念又說,像驚雷一樣讓顧樹歌一個激靈,緊接而來的是更加劇烈的頭疼,她驚恐地反駁:“不是,我是被人謀殺的。”

“就是!她就是謀殺你的人。除了她,還會是誰?她煩透你了!你活着她都不喜歡你,殺了你,她還不滿意,要找和尚把你打得灰飛煙滅!”

不喜歡三個字像是化成了一條條白色的蟲子,拼命地往顧樹歌的大腦裏鑽,在她的身上蠕動,她怒火萬丈,眼睛裏的深紅血絲更加紅得駭人,怨氣像黑色的霧從她體內蒸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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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

和尚沉思良久,終是嘆了口氣,說:“人死燈滅,就是說萬事不可逆轉,亡魂逗留人間,原本就是逆天的事。佛門講究順其自然,遇鬼魂,只可度化,讓它現形,則後果難測。我學藝不精,幫不了你。”

他不肯做。

沈眷沒說話,又從包裏拿出一張支票,放在矮幾上,推到和尚面前。

和尚看了眼數額,明顯心動,可想了一想,還是狠心搖頭:“幫不了幫不了。”然後他站起來,去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拿了本書出來。

那本書紅色的封面,紙張泛黃,裏面的字是那種很古老的印刷方式印出來的,字體是繁體。就像是從哪個古董攤子上淘來的一樣。

和尚把書給沈眷:“這本書徑雲師兄研習過,或許有效,你可以拿去試試。但招魂顯形,是邪惡之術,我勸你三思而後行,如果你非要做,那麽最後是什麽結果,都要你自己去承擔。”

沈眷接過了。

和尚又把那枚符袋還給她,笑着說:“一般人遇見鬼,哪怕是至親,也會害怕,求着人家不要糾纏他。可施主不僅不怕,還想讓鬼現形,真是不知該怎麽評判。”

沈眷接過了符袋,好好地收起來,聽了和尚的話,她勉強彎了下嘴角:“我倒是期望她能糾纏我。”

和尚啞然,然後搖了搖頭,宣了聲佛號,叮囑她:“這枚符袋是件靈器,已經用過了,照理說會變成普通的物件,但是我剛剛粗略一感,發現上頭還有靈力環繞,應該是有別的功用,施主且留着它,待徑雲師兄回來一讨教,就能知道內情了。”

沈眷謝了他提醒,站起來告辭。

途徑前殿,又買了一些香燭佛經,想了想,連問吉兇的茭杯,各式各樣的靈符,但凡寺中有的,全都買了一份。

寺外,顧樹歌還在掙紮。她的神思漸漸不受控制,可她潛意識裏知道,這些都不是她的想法,大概是心魔邪念之類的東西,意圖讓她變壞,于是她努力維持住最後一點理智,那聲音響一句,她就反駁一句,好讓神智不完全被吞滅。

“沈眷不喜歡你。”

“她喜歡我,她對我最好。”

“她對你好是別有所圖。”

“她沒有,我沒什麽好讓她圖的。”

“她和你哥哥早就好上了,瞞着你不告訴你。”

前面的話,顧樹歌雖然答得艱難,但總算回答出來了。唯獨這一句,邪念不住地蔓延開。

沈眷早就和哥哥相互有意,那為什麽還要對她這麽好,還要讓她誤會,是覺得看她自作多情的樣子,很有意思嗎?

念頭一起,顧樹歌悚然一驚,她用力地晃了晃頭,想要這些念頭都晃出去,口中反駁:“不對,她已經準備告訴我了。”

那天偷聽到的對話,哥哥分明已經表露出要讓她知道的意思了。

話音一落,邪念漸漸散去,神智漸漸複蘇。顧樹歌眉心緊蹙,她從地上站起來,看到沈眷正從寺裏出來。

頭疼的感覺也在消散,沈眷每走近一步,她的神思就清明一點,眼睛裏的血色退下去,腦海中彌漫的黑霧像是被一陣溫潤的清風刮跑了一樣,消失得幹幹淨淨。

一定是沈眷把她的惡念都趕走了。

顧樹歌眼睛一亮,飛快地朝沈眷奔去。結果撞在寺廟的結界上,彈了回來,摔了一跤。

她連忙爬起來,沈眷剛好走到她面前,她手裏提着一個黃色的布袋,從她身前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顧樹歌愣了片刻,張開步子,跟在沈眷身後。

走着走着,她就後怕起來。剛剛那些念頭是怎麽回事,她從來沒有起過那些想法。更何況,沈眷怎麽會煩她,害怕她糾纏呢,她根本不知道她喜歡她啊。

她看向前方。沈眷提着黃色的布袋,走在石階上,一步一步,走得很穩。光是看着她的背影,都很有安全感。

顧樹歌覺得不怕了,剛剛那些惡念都是圍繞着沈眷诋毀的。但是她絕對絕對絕對确定,沈眷是最好的人。所以,哪怕那些惡念再冒出來,她也有信心抵擋它們。

上山半個小時,下山好像要稍微快一點。

沈眷打開車門,坐進去,順手把布袋放在了副駕駛座上。

顧樹歌頓住步子,有些委屈地想,這是她的位置。她慢吞吞地挪過去,準備穿過車門,坐到後面。沈眷卻突然又拎起布袋,把它放到後座,空出身邊的位置。

顧樹歌開心,連忙到副駕駛座上占好座。

啓動汽車的時候,沈眷轉頭看了看身邊,才将手放到方向盤上。

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

沈眷随意地泡了杯燕麥,對付過晚飯。顧樹歌在邊上看得心急,一整天時間,就一杯燕麥,怎麽夠。

但她只能幹着急。

家裏已經有傭人清掃過了,因為窗子開着。寒風吹進來,還是有點冷的。沈眷關了窗,從帶回來的布袋中,拿出一本書,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了起來。

她看了一頁,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很快,她對那邊說:“我要找一個燕京郊外廣平寺修行的和尚,法號徑雲,白眉白須。”

那邊說了什麽,她停頓一會兒,說:“線索就這麽多。”

和尚?顧樹歌聽得若有所思,她挪過去,把耳朵放到手機邊上,一個男子的聲音傳過來:“明白了,我馬上安排。”

是林默的聲音。

林默說完,又接着說:“董事長,顧小姐的死訊已經傳遍整個集團,今天三位顧總,已經鬧過一回了,明天後天肯定還會再鬧,您看,您是不是先主持一下大局。”

三位顧總,就是她的三個叔叔。顧氏是家族企業,她三個叔叔手裏也握了一部分股份,但不多。

古代有嫡長子繼承制,英國有長子的絕對繼承權,這是因為家族資源不能分散,分散力量就小了。顧家上幾輩也是這麽做的,股權大部分由長子繼承,給其他孩子的非常少。

而嫡支則有照顧旁系的責任。盡力幫助其他家族成員的生活和事業。

顧樹歌本來就不喜歡這三個叔叔,因為他們趨利避害,非常勢利。但他們也沒做過特別壞的事。所以她和哥哥就都睜只眼閉只眼,并且盡義務,幫助他們。

誰知道她才過世一天,他們就耐不住,想從旁系變嫡支了。至少也該等她的葬禮過去啊。

沈眷回道:“讓他們鬧。”

電話就挂了。

她沒受到半點影響,繼續低頭看書。顧樹歌憤然了一會兒,見沈眷一點也不生氣,于是就坐在她邊上,靜下心來,一起看書。

書裏寫的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比如怨靈、惡鬼和厲鬼有什麽區別,惡鬼纏身如何脫身,鬼魂最怕的三樣東西,被鬼纏上不要怕,魂飛魄散教做鬼,諸如此類。

顧樹歌看得心驚膽戰,光是書上描述的法寶,還有鬼魂被打散後的慘狀,都讓她脊背發涼。她忍不住偷偷看了沈眷好幾眼,心想,這是從寺裏帶回來的書嗎?沈眷為什麽要看這些?

她驚怕交加地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現,想明白了。

首先排除沈眷要驅她的可能。

那麽剩下的可能性就不多了,基本可以肯定真相就是姐姐擔心她遇到惡鬼打不過,所以才自己學習,好在她被其他鬼欺負的時候幫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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