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大家都在各說各的,沒有人發現肖敏的異常,連坐在她身邊的肖郁也轉身去跟劉江林閑聊,話題已經彎到了香港這幾年的經濟有多不景氣,生意有多難做。

顧樹歌擰緊了眉,盯着肖敏,想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她認識哥哥嗎?應該是沒見過面,不然也不會說原來長這樣啊。

沒見過面,難道是聽說過?

這倒是很有可能,畢竟肖郁偶爾在家談起工作上的事,提到哥哥的名字也很正常。

可肖敏的反應明顯不是聽說過這個人而已,應該還有些別的意味。

莫非是肖敏聽說了哥哥的優秀,一直以來都很傾慕,今天總算看到了哥哥的長相,所以才有這句感嘆?

顧樹歌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有道理。

她彎下身,讓眼睛和肖敏持平,盯緊了她,不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變換,緊接着,她就看到肖敏露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

那表情就像是自己的名字被拿來和一個萬分讨厭的人相提并論一般,既厭惡,又反感,還有極其瞧不起的輕蔑。

顧樹歌:“……”這個反應,應該不是傾慕。

好難猜啊。顧樹歌抿緊了唇,人類的情感和經歷好複雜。

這邊肖敏已經笑眯眯地加入祝羽那邊的對話裏去了,再也瞧不出半點剛才的異樣。

顧樹歌直起身,仗着沒人看得到她,又換了個人觀察。

沈眷下來時,就感覺到那小鬼繞着衆人走來走去,在這個人身邊停一下,又去那個人身邊待一會兒,忙得很。

這種感覺很神奇,她看不到小歌,但卻可以明明白白地感覺到她就在那裏,甚至連她是坐是立都能感知得明明白白。

顧樹歌聽到腳步聲,和衆人一起看向樓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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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顧樹歌彎彎眼角,她一笑,整個人都顯得特別溫暖,就像冬日陽光下一杯暖暖的熱牛奶。

她馬上跑去了沈眷身邊。

沈眷神色不變,垂在身側的手卻動了動指尖,顧樹歌發現了,眼睛一亮,高高興興地抓住了她的食指。

這樣子,四舍五入就是手牽手了。

顧樹歌還想要抓着沈眷的食指晃一晃,可惜她力氣還不夠大,沒有晃動。但這也不影響,她特別愉快的心情。

沈眷想笑,但這場合,卻不好随意發笑。

祝瑞中先叫了一聲:“董事長。”

其他幾個也三三兩兩地跟上,看似随意,卻都各自拿捏着分寸。

沈眷走到剛剛顧樹歌坐過的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下,沙發寬大,雖然是單人的設計,但可以很寬裕地坐下兩個身材清瘦的人。

沈眷沒有坐到正中,而是挨着左側坐。顧樹歌一看就知道右邊空出的位置是留給她的,乖乖地坐到了沈眷身旁。

“都坐,難得來做客,都別客氣。”沈眷說道。

季管家也走了過來,侍立在側。沈眷示意他給客人們續咖啡。

沒人說話,剛剛熱烈的氛圍在沈眷出現的那一瞬間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季管家斟完了咖啡,就退下了。

八個人,孩子不用說,都表現得不太自然,父親們也只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沈眷像是沒看到他們的僵硬,笑着開了口:“都是小歌的朋友,那就不是什麽外人。”

她一開口就提起了顧樹歌。衆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祝瑞中見沒人說話,想着不能這麽僵持下去,至少把祝羽身上的嫌疑先撇清。

“本來不該來打攪的。只是警方實在無能,把祝羽當成了嫌疑犯。祝羽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家裏管得嚴,零花錢都是剛好夠用,哪來的資金去收買一個黑車司機?而且顧小姐出事的那幾天,祝羽基本就在家裏,門都很少出。”

他一開口,其他人也附和起來,不外乎就是警察不作為,放着兇手不去抓,竟然為難幾個還沒出校門的孩子。

他們七嘴八舌地撇清,場面有些吵鬧。

顧樹歌不喜歡雜吵的氛圍,她又朝沈眷靠近了點,幾乎要重疊到沈眷身上去了。

四個嫌疑人還沒開口,話都讓他們的家長說了。家人好像天生就會互相維護,互相信任。

顧樹歌想起上初中的時候,因為逃課被叫過一次家長。她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又不喜歡應付老師,于是就是沈眷幫她去的。

那時候沈眷還是大二的學生,到了辦公室,就看到了被批評得頭都擡不起來的她。

沈眷什麽都說,只是走過來,把她拉到了身後。

老師正批評得起勁,忽然間批評對象被人護到了身後,批評不到了,她面色一冷,瞪着沈眷,就要發怒,沈眷客客氣氣地說:“孩子逃課,肯定是有原因的,與其嚴厲批評,不如先弄明白情況。”

那會兒所有人都以為顧家是起不來了,對于落魄的人,世人似乎尤其喜歡落井下石。于是就連學校裏的老師對她都顯得有些針對。

但沈眷一開口,說的也是平常的話,那位老師不知怎麽,就偃旗息鼓,不再逞威風了。

沈眷保護過她許多次,那一次沒什麽驚險,也沒什麽波折,但顧樹歌就是印象很深刻。

也許是因為她把她護到了身後,将自己擋在她身前,也許是因為她什麽都沒問,卻篤定地相信她,又或許是那時候,她就喜歡她了,所以她為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記在心裏。

總之,顧樹歌把那一天記得牢牢的,每一個細節都刻在她的腦海裏。

“這幾年,我忙着工作,對小歌的生活和學業都比較疏忽,你們能跟我說一說小歌在學校裏的表現怎麽樣?”沈眷依舊客客氣氣的,也沒什麽咄咄逼人的話語。

這是繞過他們,直接和孩子對話,四個大人的臉色頓時就不大好看。

四名嫌疑人的無措都寫在了臉上,男孩子們鎮定一些,女孩子則更無助些。肖敏顯出慌張的模樣,伸手抓住了肖郁的衣袖。

“是、是問哪一方面呢?”祝羽先行開口。

沈眷笑着說:“哪一方面都行。”

這是在試探他們和受害人的關系親疏,或者有沒有什麽矛盾嗎?

周拓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眼周興瑞,見他沒什麽指示,于是就謹慎地開了口:“我和顧小姐不是很熟,只是見過幾次面,我也比較忙,很少和他們聚,只偶爾幾次碰上了,就說了兩句話。她在學校裏的表現,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顧小姐比較專注研究,在學業上很受導師贊譽。”

沈眷聽完,等了一會兒,見他不再講下去,就問:“還有嗎?”

周拓遲疑着搖了下頭。

按照他的描述,那麽顧樹歌和他,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說得對不對,當場就能驗證。顧樹歌在沈眷的手心畫了個叉,表示他說謊。

他們确實不太熟,但周拓并不是他口中的那麽忙,好幾次也不是意外遇上的,而是他特意找來的。

特意找上門和意外碰見的區別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肖敏以為他說完了,就做了個舉手的姿勢,說:“那我來講吧,我和小歌要熟悉得多。”她說着又看向祝羽,接着說,“祝羽也是。”

祝羽笑了笑,沒有否認。

“我們每周能見二到三次面,因為有一起上的課,所以經常坐到一起,有時也會一起吃個午飯。小歌不怎麽愛說話,注意力基本都在課堂上,不怎麽留意得到身邊的人和事。但接觸的次數多了,多少都會熟悉起來,有時也會聊一聊。”

肖敏擺出絕無隐瞞的架勢,說得很細碎:“我們聊的東西……應該是比較雜吧,都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這時祝羽插了句嘴:“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小歌提起您時的表現。”

肖敏被這一提醒,馬上點頭:“對,她提起您,神色也好,語言也罷,就像突然間活了過來,生機勃勃的。”

顧樹歌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扯到這上頭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們。

沈眷卻很有興致,問:“她是怎麽說我的?”

“也沒有特意提起,但是每次說起,很明顯就能看出她整個人的神采都不一樣了。”肖敏說得比較籠統。

祝羽替她補充:“我記得有一年的冬天,她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搭的毛衣是藍色的,細節設計很出色,把她本來就白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我誇了她一句,她當時眼睛都明亮起來,說,是我姐給我搭的。那時候我已經認識她很長時間了,但覺得這個人存在感很弱,有點沉悶,因為她不說話,也不提要求,更不會說起自己的喜好和憎惡。但就這麽一句,她就突然間有血有肉起來。看得出來,她很在乎您。”

顧樹歌臉紅得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覺得自己的小秘密被人扒了出來,攤到了沈眷面前。那時候,她還在努力和沈眷疏遠的。

沈眷在聽,也在留意其他人的神色。

祝羽的形容,讓她心軟,滿腦子都是遠在異國他鄉的小歌,提起她時既高興又落寞的模樣。

她正要繼續往下問,陰冷的指尖,微微顫抖着,在她手心畫了個勾。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小歌是說,祝羽說得都是真的。

提起她就神采飛揚是真的。

愛穿她給她搭配的衣服是真的。

很在乎她也是真的。

勾一畫完,身邊的小鬼像是鴕鳥一樣,用雙手把臉捂了起來,與此同時波浪線又開始泛濫成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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