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這麽……這麽急?距離上一次采血還不到一個星期。

顧樹歌想要再緩兩天,她想要在沈眷手心寫字,但沈眷的手自然交疊,放在腿上,這個姿勢,不适合書寫。于是顧樹歌站起身,準備去拿擺在茶幾上的平板。

“上次的采血量不多,沒有造成什麽負擔。”沈眷開了口。

顧樹歌頓了一下,還是覺得不妥,畢竟人體內的情況,不是每一種都會實時反映出症狀的,自我感覺健康不一定是真的健康。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去她的平板上寫出自己的意見。

“我問過沐醫生了,他也認為沒什麽問題。”沈眷又說。

顧樹歌一臉驚訝,想問什麽時候問的,她怎麽不知道。

“早上,你下樓之後,我在你的卧室和沐醫生通了一會兒電話。”沈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對她招了招手,“來。”

顧樹歌遲疑地看了眼在她不遠處的平板,她沒有筆墨,沒有平板,如果沈眷不把手給她,那她就不能寫字,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這讓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

可是顧樹歌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了沈眷身邊。

“再過幾天好不好?”顧樹歌站在沈眷身前低聲道。

她站着,要比坐着的沈眷高許多。

沈眷下意識地微微仰頭看她,可面前依舊是一片空氣。

她伸出手,顧樹歌順從地把自己的手貼到她的手心。

小鬼半透明的手背,微微泛着點青灰,她的手沉了下去,和沈眷的手重疊,但食指卻停留在了沈眷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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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點的觸覺,涼涼的,就像夏天打開冰箱那一瞬間的感覺。沈眷卻隐隐地感覺到手心相貼地部分也有一點點微弱的感覺,很細微,但沈眷相信這不是她太過希望小歌能有實體而産生錯覺。

一定是血液澆灌後,讓小歌的魂體每天都在産生變化,每天都更穩定一些。

她突然看着她們交疊的手就不說話了。顧樹歌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有些不安地抽了下手,可是沈眷沒有說話,她又不敢完全把手抽回來,于是沈眷就感覺到她食指指尖那一點,稍稍縮回了幾寸,又停下了。

“沐醫生說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的。他的醫德,我們都信得過。”沈眷擡起頭,望向顧樹歌眼睛的位置,“你不想讓我看到嗎?我想聽你親口說我喜歡你,想了……”

想了很多年了,從日日夜夜都想,到不敢奢望,到現在又重新有了希望。

沈眷微微低頭,她終歸還是有些羞澀。

顧樹歌就說不出反對的話了。

“我喜歡你。”她低聲的嘟哝,還強調了一遍:“特別特別喜歡。”

可惜沈眷聽不到。

過了一會兒,沒有得到顧樹歌反對的信號。

沈眷就知道她同意了,于是叮囑她:“你就在這裏,不要跟過來。”

顧樹歌搖頭。

沈眷就安撫地笑了一下:“不要跟過來,很快就好了。”

她堅持不讓她看,顧樹歌沉默了一會兒,低落地點了下頭。

沈眷想要擡手摸一摸她的頭發,可她知道,她什麽都碰不到,只得忍耐,轉身去了邊上一間會客室。

她不讓顧樹歌跟着,一方面是因為小歌看着會心疼,另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

按照小歌的性子,肯定是希望更穩妥些的。她并不想現在就喝第二次血。她總覺得她在利用她的順從逼迫她,逼迫她接受她的好意,逼迫她喝她的血。

這讓沈眷覺得很難受。

可她又無法說服自己去聽從顧樹歌的意見,采取一種緩慢穩妥的辦法。

顧樹歌坐立不寧,她在客廳裏走來走去,電視裏劇還在播,劇中高智商男主又低情商地說了一句刻薄話,引發了其他角色的大笑。

但顧樹歌一點都聽不進去。

她沒等多久,沈眷就端着一杯血液出來了。

還是二百毫升。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去廚房取了根吸管。吸管是粗的那種,血液粘稠,粗一點會更容易吸食。

顧樹歌一聞到血液的甜香,就控制不住唾液的分泌,胃中的饑餓感像在灼燒。她不由自主地跟上去,站在桌旁,目不轉睛地盯着杯子裏的血液。

沈眷取了吸管回來。

顧樹歌怕被她發現她對血液的嗜好,連忙掩飾,裝作一點都不喜歡的樣子,在邊上走來走去。

沈眷先把吸管的一端沾上血,好讓顧樹歌碰到,然後把另一端放進杯子裏:“來試試。”

顧樹歌就走過去,一邊瘋狂咽口水,一邊很淡定地含住吸管,吸了一口,沒吸上來,再用力地吸一口,一點點。

本來就灼熱渴望的胃更加焦急起來。

顧樹歌忍耐住焦急的情緒,擡起頭跟沈眷搖頭:“吸不動!”

血液粘稠,是不大好吸。

沈眷雖然聽不到她的話,但能感覺得到她努力了半天,杯中都沒什麽動靜。于是她把吸管往上提,只插入血液表面一點點。

這回就容易很多了。

顧樹歌埋頭苦吸,沈眷跟着她的速度往下移吸管的位置。

大概兩分鐘的時間,就喝完了。

底下還剩下一些殘留。

顧樹歌覺得好浪費,戳戳沈眷,催促她去取湯匙。

勤儉節約的顧小歌一直戳一直戳,一邊戳一邊還不住地往杯子裏看,沈眷當然領會了她的意思,拿了個銀質的湯匙來,把杯壁和杯子底部的血液都刮了下來,滿滿一湯匙。

顧樹歌湊過去,嗷嗚一口就吞了下去。

“摸摸肚子。”沈眷笑着說。

顧樹歌就擡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鼓起來沒有?”沈眷問。

顧樹歌點頭,血液很頂飽。

這麽一問一答,氛圍就輕松了不少,不那麽沉重了。沈眷的眼睛裏都浮上了滿滿的笑意,她拿起杯子去清洗,把東西都收拾了,不留下任何痕跡。

顧樹歌就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存在感在變強。

假設一般人的存在感是100 ,鬼魂的是0,顧樹歌就處于30左右的位置,并且在一點一點地增多,一開始增加得很快,後來慢了下來。到十二點,沈眷感覺到的不僅是顧樹歌的動作,連臉上細微的表情都可以感覺到一些。

血液的效果立竿見影。

而且這一次,好像比上一次還要明顯。

顧樹歌是感覺不到這麽細致的,她只能看看自己身體的透明程度然後戳一戳東西,看看現在力氣變大了沒有。

沈眷側倚在床上,拿着一本書,看得漫不經心,她把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在卧室裏飄來飄去的顧樹歌身上。

顧樹歌一會兒戳一戳窗簾。落在沈眷眼中,就是好端端的窗簾憑空動了動。一會兒戳一下椅子,這個她戳不動,一會兒又到沈眷身邊幫她翻一頁書。

沈眷覺得像是養了一只好動的小奶貓,她還得誇她:“翻得比上回利索了,力氣大了。”

然後她就感覺到小歌彎了彎眼眸。

顧樹歌湊過去看沈眷手裏的書,才發現她看的是一本關于佛門度化亡魂的書。不知道是哪位大師的作品,用的是小故事形式,一則一則的,生動有趣,把道理放在了淺顯的故事裏。

沈眷正好看到一則名字叫“還陽”的小故事。

說的是一個意外離世的鬼,心有執念,戀戀不忘,盤桓在人間,遇上了一名高僧,高僧度化了他,度化的方式是幫他弄了個身體,助他完成心願。

沈眷在這則故事上停留了好久,顧樹歌擔憂地看着她,想說這只是弘揚佛門寬容慈悲的小故事而已,當不得真。

可她說不出口,一方面是這樣說太殘忍了,沈眷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身體,哪怕有一點希望,她都全力以赴,如果由她親口來戳破她的希望,沈眷受到的一定是雙倍的打擊。

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是希望是真的。這是一種不能冒頭的希望,只要冒出一丁點,就會像星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變得極為強烈。

她很想能有個身體,能和沈眷平凡地相守。

過了十二點,沈眷就躺下了。顧樹歌跑到床邊。

沈眷轉頭看她,掀開被子,顧樹歌就上床躺下了,她們躺在一個枕頭上。

沈眷給她蓋上被子。顧樹歌和被子重疊在一起,她低頭看了看,因為燈光比較暗,她又是半透明的,被子的顏色有些深,于是竟然就像她真的蓋着被子一樣。

沈眷有點累了。短時間內兩次采血還是對她産生了影響。

可是她不想睡,她記得上一回小歌用了血後,産生過至少四十秒的實體。她預感這一次也會有,她不想錯過。

可眼皮卻越來越重,身體的疲倦到了極點,就不是能靠心理上的堅持所能抵抗的。

顧樹歌看着她慢慢地合上了眼,哪怕知道自己不會産生任何動靜,她還是一動不動的,生怕自己吵醒了她。

她平躺着,轉頭看着沈眷,看着她的面容半掩在陰影中,溫柔得不像話。

顧樹歌的心跳又開始加快,波浪線從少到多,幾乎要塞滿整間卧室。但是這回,沈眷睡着了,她沒有發現。

沈眷睡得很沉,像是有一只手,硬生生地将她拽入睡夢。

但她挂念着顧樹歌,于是沉睡中也不安穩。不知過了多久,她強撐着醒來,一睜開眼,就立刻去看身邊。

她看到了燈光下,顧樹歌閉着眼睛,躺在她身邊。

這次,她不是感覺到的,而是真實地看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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