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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子孫在外胡說,這事兒怎麽都得告訴皇後娘娘一聲。故而程氏和阿音去往鄭家的時候,俞老夫人也沒閑着,帶着俞林琛進了宮。

其實老夫人原本打算着将三房的兩個孫子都帶上,畢竟他們在江南三年未曾和姑母見過面。誰料俞林安在父親檢查課業的時候沒能通過,三老爺俞正明下了令,十天之內不準他出家門,好生把前段時間丢下的功課撿起來。

心知小兒子素來說一不二,俞老夫人無奈,知道勸不動俞正明就只能單喊上俞林琛一人。

彼時俞皇後正在宮中小憩。她身子初愈禁不得累,隔上一小會兒就得歇息下。剛剛由段嬷嬷伺候着卸了釵環,便聽宮人來禀說是俞家老夫人求見。

許久未見母親,俞皇後甚是喜悅,急急允了,顧不上歇息趕忙穿戴齊整靜等母親的到來。因着聽聞三弟的大兒子也來了,她就讓人将冀行箴也叫了來。

冀行箴與這位表兄素來關系不錯,見到俞林琛後兩人就一同去到涼亭裏面談詩論詞。不多時,屋裏就只剩下了俞老夫人和俞皇後二人。

俞老夫人趁機将鄭家少爺那番行事講與女兒聽。

俞皇後靜靜聽着,眉目不動,不見悲喜,最終也只輕點了下頭道一句“我知道了”。

俞老夫人急了,壓低聲音說道:“娘娘難道就由着那些人亂來不成?”

“不然怎麽着。”俞皇後輕揉着眉心嘆了口氣,“難不成還能因為幾句話就将人全捉了麽。”

“可是——”

“母親不必多慮。只要我在一天,他們就翻不出什麽花樣兒來,怕只怕,”俞皇後頓了頓,“我不在的時候。”

“娘娘胡說什麽!”老夫人急了,顧不上禮數上前握住了女兒的手,“娘娘必然能夠福澤綿延,長命百歲。”

俞皇後淡淡地笑了,拉了老夫人挨着她坐了,先是喟嘆了句“咱們娘兒倆好久沒這麽挨着了”,而後才道:“我的身體我知道。必然撐不了幾年。所以我想着,旁的不重要,先把行箴安排妥當才是正理。”

這話透着一點點看破生死的味道。俞老夫人看着女兒面容上脂粉也遮不住的疲憊,眼睛登時濕潤了。

“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老夫人低聲哽咽,“如果行的話,我怎麽也舍不得你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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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俞家不願意女兒進來,先皇卻非要俞家女兒不可。

俞老太爺威震沙場,戰功赫赫。先皇就做主讓當時還是太子的今上娶了俞家女兒。一來是給太子個有力靠山,二來也是讓自己安心。

俞皇後輕聲安慰了母親幾句後道:“說起這個,女兒倒是有一件事想求了母親,還望您答應。”

“娘娘請說。”

“我想從咱們家選個女孩兒來嫁到東宮。”

聽了這話,俞老夫人的臉色微微變了。

俞皇後知道她的顧慮,柔聲說道:“我知道您不願意俞家女孩嫁到宮裏。但,我的兒子我心裏有數,斷然不是個三心兩意的。只要他娶了誰,定然一心一意地待着。您就允了我吧。”

說到孩子,俞皇後終是難以保持住平靜溫和,眼圈兒瞬間就紅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行箴。這孩子交給誰家的女孩兒我都不放心。唯有咱們家的姑娘陪着他,護着他,和他相攜一生一世,我才能安下心來。旁人家的,都不行。”

說到這個,俞老夫人亦是感嘆。又是心疼自己的外孫,又是心疼自己的孫女兒。猶豫半晌後問道:“皇上那邊是個什麽主意?”

“我早已向皇上讨了旨意。皇上答應了。”俞皇後輕聲道:“皇上說是看我意思就好。還道可惜三弟的女兒年紀太小,不然的話從三房裏選更合适。”

提到阿音,俞老夫人掩不住笑意,“那小丫頭,可真是太小了。難為陛下還能記起她來。”

不過說起來老三少時是陛下的伴讀,兩個人感情一直不錯,陛下一提到俞家女孩兒就想到阿音也是難免。

說起自家小幺孫女後,氣氛倒是輕松了些。俞老夫人仔細斟酌了許久,想起前幾日俞皇後讓女孩兒們來賞花,最終問道:“娘娘中意誰?”

這就是松了口了。

俞皇後大喜,忙道:“我看着大姐兒不錯。”

俞老夫人點點頭,原來是俞晗。确實,這孩子比起和行箴同齡的千雪來要沉穩不少。雖然年齡稍大了些,可大了能夠懂得體貼疼惜人,這倒不錯。

就是不知道老大家的同意不同意。畢竟這是她唯一的親生女兒……

俞老夫人猶豫着的時候,俞皇後将自己先前所想盡數道來:“我和陛下說過了,行箴年紀還小,議親一事可以先暗着來。婚書定然要提早寫下。到了年紀适宜的時候,再将此事公開,把其餘的事情辦妥就是。”

老夫人聽聞女兒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想必也不知道打算了有多久。既是如此,估計娘娘的身體恐怕真的不行了。

老夫人一時間十分憂慮,半晌沒說話。

俞皇後此刻也正兀自沉吟着,片刻後她終是不太放心,想要盡快将此事解決,便道:“明兒是個好日子。母親若是無事的話,不妨去趟山明寺?”

俞老夫人知曉女兒着急,就沒說自己原本打算去老姐妹家裏拜訪的事情,只道:“娘娘有什麽打算盡管說罷。”

“我這裏已經将行箴的生辰八字寫好了,本想着過幾日請您進宮,誰曾想就是那麽巧,今兒您就來了。”俞皇後把手邊的一個半尺見方的匣子交到了老夫人手中,“您幫忙讓方丈大師瞧上一瞧。”

這匣子樣式極其尋常,是個黑漆如意紋的。匣子顯然有些年頭了,上面的漆已經有了少許脫落,瞧着就跟尋常人家随意放在屋角邊的一樣,十分不顯眼。

俞皇後自打昨日裏女孩兒們走後就準備了這些放在了櫃子裏鎖好。剛才聽說母親來了方才讓段嬷嬷取出來。

老夫人有些明白了俞皇後的打算,“娘娘是說,把大姐兒的也放進去?”

這架勢看着像是讓人看男女方生辰八字是否相合。

俞皇後微微颔首,“無需讓大師知曉是誰的,讓大師看看便好。”

她之所以不讓欽天監的人看,也是為了保密,免得事情還沒辦妥有人從中作梗。畢竟鄭賢妃很是得寵,萬一被她知道了再和陛下說些牽扯到朝堂的事情,吹吹枕頭風,誰知陛下會是個什麽主意。但鄭賢妃不主動提起的狀況下,皇上既是答應了保密,就斷然不會和旁人說起,鄭家人便也無從知道。

這事兒如今只他們幾個心裏清楚就行了。

老夫人暗探口氣,當着俞皇後的面就把俞晗的生辰八字寫了,親自放到了那個匣子裏。擱放的時候,老夫人想了想,總不好讓俞晗的八字壓在冀行箴的上面,就将新寫的那個放到了下面。

她将匣子收了起來,“娘娘放心,我明兒就去。”

“勞煩您了。”俞皇後握着母親的手久久不肯松開。

俞老夫人憂心忡忡地帶着俞林琛回到了家裏。一進門,她就看到了同樣剛剛下了馬車、同樣憂心忡忡的一張小臉。

見到阿音皺着眉一臉郁卒的小模樣,饒是俞老夫人之前有再多的心事此刻也消去了五六分,不由就笑了。

朝俞林琛颔首示意後,老夫人揚聲問小孫女:“阿音這是怎麽了?和誰賭氣呢?”

阿音正滿心郁悶着,聽到了祖母的聲音就小跑着迎了過去,拉了老太太的手道:“祖母,我繡的東西真的很不好麽?”

這粉粉嫩嫩的小樣子實在很招人疼,俞老夫人決定不說實話:“誰說的,咱們阿音的繡活兒最漂亮。”

“您是在安慰我。”

老夫人哈哈大笑,“說罷,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的話,祖母給你做主。”

阿音回頭和母親、大哥說了一聲,牽着老夫人的手一路往裏走,把今日去鄭家的事情大致講了。

程氏和鄭家人說事兒時她不方便在場,就在丫鬟的帶領下去尋了段娘子。那時候段娘子正巧在授課,教習幾位姑娘做繡活兒。

段娘子見了她後很是欣喜,因為是在授課,就順手給了阿音個繃子讓她繡一小片葉子看看如今技藝如何了。

阿音婉拒。

那些姑娘們不肯輕饒了她,非要她繡不可。

段娘子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那個決定實在不妥當,就和鄭家姑娘們說了一聲,暫時停了課來和阿音說話。

幾位鄭姑娘離去的時候,有人碰掉了旁邊一個針線筐,那筐恰好往阿音這邊砸過來。

阿音怕被裏頭的針刺到,急急地後退了幾步。因着太急身子晃了晃,袖袋裏的帕子不知怎麽就掉到了地上。

那帕子是她自己繡的。

幾位姑娘看到後好一頓嘲諷。

為了不輸給冀行箴,阿音平日認真學習琴棋書畫,認真學分茶,确實花在女紅上的時間很少。偶爾做點繡品也是自娛自樂罷了。但是被人這樣當衆奚落,心裏頭還是很難過的。

思及此,阿音重重地嘆了口氣,“說起來,還是我這運氣太差了。運氣好的話,許是就沒這一遭了。”

俞老夫人忍俊不禁。這孩子,前面還在糾結自己繡活好不好,現在就自己想開了。

老夫人問:“怎麽運氣差了?”

“我去尋段娘子的時候她剛好在授課,這是一個差。我往後倒着的時候帕子掉出來了,這是兩個差。往後我再不拿着自己繡的東西出門了就是。”

聽了她這話,老夫人見她沒說那筐剛好砸到她腳上是“運氣差”,明白那筐定然是有人故意撞到她那邊的。

老夫人見阿音猶在搖頭哀嘆并未提起這些,心知這孫女是個不愛亂嚼舌根的,就也沒說那一茬,只道:“明兒祖母帶你去寺裏上香,幫你轉轉運。”

阿音一聽可以出去玩,頓時雙眼晶亮,“真的麽?祖母一定要帶我去啊!”

“那是自然。”俞老夫人道:“祖母斷然不會騙你。”

又前行了一段路後,阿音獨自先回了玉竹苑。程氏則跟着俞老夫人過去蒼柏苑,将今日去鄭家的過程講與她聽。

晚上臨睡前,本都已經熄了燈,俞老夫人忽地想起來之前阿音抱怨自己運氣差的事情,就披着衣裳起了身,揚聲喊趙媽媽。

趙媽媽趕緊給她點了燈。

俞老夫人就在自己卧房的桌案上寫了小孫女的生辰八字,想着明日裏去見方丈大師的時候順便讓他也給阿音瞧瞧。

先前拿回來的匣子已經放到了屋角的樟木箱子裏,箱子也已經落了鎖。

晚上有些寒涼,俞老夫人披着衣裳寫幾個字已經覺得冷了,就沒親自過去,只将寫了阿音八字的短箋還有箱子鑰匙交給了趙媽媽。

趙媽媽并不知道自己拿着的是什麽,也不知道匣子裏擱的是什麽,打開匣子後又問了句确認一遍:“老夫人,這個放在匣子裏就成麽?”

她是跟了老夫人幾十年的人了,她做事,老夫人放心。

“是。和先前的擱在一起罷。”

俞老夫人已經困倦,此刻并未多思量,只想着都是孩子們的八字,又是要一并請教方丈大師的,放在一塊便好。

趙媽媽應了一聲,依言将阿音的那張短箋擱在了之前的小匣子中。她懂得分寸,并未去碰原先就在匣子裏的東西,故而順手将手裏頭的紙張放在了最上面,正好壓着冀行箴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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