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8

截然不同的态度, 蔓延着一種莫可名狀的微妙。

他們一個在前, 一個在後, 分明保持着一定距離, 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這倆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

高陽聯想何知禮難看的臉色, 故意揣摩道:“那小學妹和老二去了哪裏?”

這句話問得很巧妙, 故意将他們兩個一起提, 只要路渺渺回答,就是承認剛才跟何知禮在一起。

可路渺渺不會輕易上當, 指着頭頂夜空說:“山上這麽小,能去哪裏呢?當然是去看流星。”

她眨了眨眼睛,“順便還能偷聽何知禮學長許願。”

“許願?”高陽仿佛發現新大陸,吃驚得不得了, “老二會對着流星許願?”

路渺渺卻不會再對他細說,轉身離開這個對方, 和謝家音一起去觀看望遠鏡。

高陽只好去問何知禮, “老二,你許了什麽願望?”

何知禮不語,烏沉沉的目光注視着遠處興致盎然的女孩子,下颔繃緊,一寸不移。

剛才他對路渺渺說完那些話,原以為她的态度會軟化,沒想到她只是看着他,幹脆利落地說:“不要。”

何知禮瞳孔收縮, 問道:“為什麽?”

她掀起紅嫩嘴角,烏黑眼睛盛載他的深意,“你說過我那麽多不好,我憑什麽要因為你一句話就忘記?”

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小小年紀,輕浮輕佻。他說她的這些話,她可都還記得。

何知禮握着她的肩膀緩慢收緊,“那你怎麽樣才會忘記?”

“不知道。”路渺渺說,拂開他的手掌,“女孩子都很記仇的,按照學長的行為,大概早就被判為死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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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何知禮臉色如此難看的原因。

第二被拒絕,而且是毫無轉圜餘地的“死刑”,任誰都不會多高興。

何知禮一言不發,高陽從他臉上看出些許苗頭,恍然大悟道:“老二,你是不是向渺渺學妹表白了?”

何知禮冷眼看他。

他毫無意識地補刀道:“她拒絕了你?”

何知禮沉着臉,“你可以選擇不說話。”

這個反應……看來八成是被他猜中了。高陽心虛地一笑,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怎麽向渺渺學妹表白的?”

何知禮當然不會告訴他,走到前方的燒烤架後面,繼續剛才未完成的烤肉。

那樣低聲下氣的一面,他不會再在除了她之外的任何人面前表現。

高陽不死心,又跟過來問:“老二……”

何知禮皺着眉頭,不客氣地問:“能閉嘴麽?”

高陽大吃一驚,擔心地道:“你剛才向渺渺學妹表白的時候不會就是這種态度吧?”

當然不是。

他已經被判為死刑,難道還想被她全盤否定,永世不得超生麽?

何知禮沒有說話,高陽就以為他是默認,頓時大嘆:“難怪渺渺學妹拒絕你,你這種态度,就是追一百次人家也不同意,我告白成功的機率都比你高啊!”

何知禮眯着眼睛,“你說什麽?”

“你不信?”高陽反問,以為他懷疑自己,轉身走進帳篷,從背包裏拿出一樣東西,對着遠處的路渺渺說:“小學妹,你剛才是不是沒吃東西,我這裏有一包大米餅,你要吃嗎?”

路渺渺聞言,從望遠鏡裏收回視線,朝他看去。

她剛才跟何知禮賭氣,确實什麽都沒吃,這會兒也很餓,就沒有忸怩,走過去大大方方地接下,彎起眼睛對高陽說:“謝謝高陽學長。”

那樣自然與滿足,從未在何知禮面前展露過。

高陽又說:“小學妹,我還有一句話要告訴你……”

何知禮眉角一跳,想起高陽剛才的宣言,立刻伸出手臂,拽着他的後衣領往身後拖去!

“給我閉嘴。”

高陽被勒得說不上話,很快漲紅了臉,揮舞着手臂在半空掙紮。

路渺渺不解地看了他們一眼,似乎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何知禮松開手,把高陽扔在一邊,對上女孩烏潤漂亮的雙目,頓了頓,解釋說:“沒什麽。”

路渺渺:“?”

他說:“他只是想捉弄你,不用管他。”

路渺渺莫名其妙,但是也沒有多問什麽,拿走高陽送的零食,就轉身離去。

“咳咳……”

直到路渺渺走遠,高陽才痛苦地從地上坐起來,問道:“老二,你攔着我幹什麽?你真的以為小學妹會答應我不成……”

他揉了揉腦袋,卻還不忘繼續補刀:“不過,小學妹對我确實比對你溫柔多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何知禮問道:“為什麽?”

他咧嘴一笑,很有幾分幸災樂禍,“因為我從來不對女孩子冷嘲熱諷。”說完見何知禮目光一沉,立即改口,正經起來,道:“而且追女孩子不能太高高在上,要懂得投其所好。老二,你端的太高了……偶爾還是要放下身段。”

他們只在山上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收拾好東西下山回去。

因為流星雨一直下到昨晚淩晨,路渺渺睡得比較晚,起得又很早,一到了車上,就忍不住閉起眼睛睡去。

山路崎岖不平,一路很是颠簸。路渺渺腦袋倚着玻璃,時不時被震得朝上面撞去。她伸手揉了揉額角,因為沒有睡醒,實在不願睜開眼睛,就強忍着沒有醒。

旁邊伸出來一只寬大的手掌,大概實在看不下去,輕輕貼着她的腦門,将她的腦袋往另一側帶去。

朦胧中枕上一個寬闊的肩膀,雖然觸感很硬,但跟沒有溫度的玻璃比起來,實在好太多了。

但是,是誰的肩膀呢?

路渺渺來不及細想,就再次沉沉睡了過去。

一個小時以後,越野車停在S大門口。

路渺渺被謝家音叫醒,車上已經只剩四個人,她身邊的座位是空的。

謝家音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何知禮學長早上要開一場會,高陽學長先把他送回公司了。”

路渺渺點着頭,想了想,還是問:“剛才我身邊坐的是誰?”

“當然是何學長了,剛才他下車的時候,還特地讓我們不要叫醒你。”謝家音說,“渺渺,你沒有印象啦?”

她當然沒有印象。剛才太過疲困,一上車就睡着了,哪裏注意身邊坐的是誰。

路渺渺“哦”了一聲,緩慢地,沒有再說什麽。

——難怪她剛才覺得冷飕飕的。

和高陽道別之後,路渺渺跟一起回到宿舍。

鐘玉和徐燦燦沒有去看流星,幫她們答了兩節課的到,此時見她們回來,紛紛好奇地詢問詳情。

路渺渺從她們身下鑽出,翻開背包拿出手機。

山上沒有信號,她的手機一天一夜沒有響起。

剛才路上忘了注意,現在才想起來查看。

昨天是外公出院的日子,媽媽說過會打電話通知她。然而消息頁面空空如也,沒有短信,也沒有未接來電。

路渺渺覺得有些意外,一般就算媽媽不和她聯系,外公也會打電話給她。

現在怎麽一個人都沒有?

她走到陽臺,給家裏的宋姨打了通電話。宋姨告訴她外公已經平安出院,正在卧室休息,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只是宋姨語氣猶豫,仿佛在隐瞞什麽事情。

路渺渺正要問,那邊傳來外婆說話的聲音,宋姨連忙應了一聲,就匆匆和她道別。

路渺渺心有疑惑,然而她下午有課,晚上還要上晚自習,這會兒實在沒什麽精力,就暫時把這件事放在一邊,先爬上床休息。

睡完覺精神稍好,後天要交一篇論文,晚自習結束後她沒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又去了圖書館。

不知不覺到了閉館時間,路渺渺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

窗外夜色深濃,月朗星疏。

路渺渺收拾好東西,就往樓下走去。

這裏距離宿舍區很遠,而且又不是期末這種要緊關頭,所以來圖書館的人不是很多,出了門,寬長的梧桐道上只有她一個人。

四周阒寂,黑壓壓一片。

這條路雖然沒有發生過意外,但陰沉沉的還是有些吓人。

路渺渺走得很快,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然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身後像有什麽人跟着。

對方騎着車子,輪胎碾壓在落葉上的聲音,窸窸窣窣在夜幕中無比清晰。

她往前走,對方也往前;她放慢腳步,對方也騎得慢了些。

如同影子,不緊不慢地跟随。

路渺渺的心提了提,停頓一刻,然後更快地往前面走去。

對方仿佛知道她的意圖,腳步一蹬,就加快速度騎到她前面來。

“跑什麽?”

低沉好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截斷她所有退路。

路渺渺擡頭看去,就見何知禮仍穿着運動裝,只不過已經換了一身新的。一條長腿支着地面,英俊的五官更加深刻,漆黑有神的眼睛定定看她,開口問道。

路渺渺的心情陡然恢複平靜,有些好氣,問道:“學長不在公司處理公務嗎,跑到這裏吓人幹什麽?”

何知禮說:“公事忙完了,來看看你。”

路渺渺一滞,再看何知禮的臉色,沒有作假的意思,不禁抿起嘴角,說:“我已經說過了,學長在我這裏沒有任何機會……”

“我知道,”何知禮打斷她,薄唇掀起一抹譏诮,“死刑,不是麽?”

路渺渺不反駁。

他握着自行車手剎的手指緊了緊,“死刑也會緩期的機會,沒有規定我不能來看你。”

路渺渺張了張口,大概是被他這句話震驚,沒想到他會這麽厚臉皮。想了半天,硬是沒想到什麽回應的話。

最後索性繞過他,繼續前行,“那你現在看過了。”

言下之意就是,可以回去了吧?

何知禮假裝聽不懂,騎車跟在她身邊,“這條路沒有攝像頭,你一個人走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剛才他想去她的宿舍找她,高陽說她在這裏上晚自習,他就走到這裏來。

圖書館太大,一層一層找起來太費勁,而且很可能會錯過她,于是他才在門口等着。

路渺渺停了停,歪頭看他,忍不住想起上一回,她從蘇家大院走出來的時候,也是經過這樣一條漫長的道路。他對她說前面是事故高發區,讓她坐上他的車。

路渺渺說:“我後來回去查了,那裏根本沒有發生過事故,學長在騙我,對不對?”

何知禮猛地停下。

“為什麽要那麽說?”路渺渺問。

何知禮沉默,為什麽?大概是因為她那天露出的表情太脆弱,他放棄了所有堅持,只是不想讓她出事。

路渺渺輕輕彎起唇角,故意問:“還是說學長從那時候起就喜歡我了?”

何知禮居然沒有反駁,黑眸看她,既深且重,忽然挑起唇角一笑,“沒錯。”

他坦然承認,不再掙紮,就是從那個時候喜歡她。

“……”路渺渺反而有些接不上話,好像心裏有處地方一直不輕不動地跳着,突然被被人握住,偃旗息鼓。

她匆忙別開視線,繼續朝前走,不再接話。

沒走多久,前面就是宿舍樓。何知禮仍舊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是金融系的知名人物,又是在女生紮堆的宿舍樓,自然顯得很鶴立雞群。

然而他對周圍的目光絲毫不在意,只推着自行車,走在路渺渺身邊,将她護在內側。

路渺渺幾乎可以想象明天論壇又會掀起怎麽樣的話題,托他的福,他們兩個的名字現在都是同時出現。

什麽“S大顏值最高CP”?顏值高路渺渺承認,但CP——怎麽看都不像好嗎?

好不容易走到宿舍樓下,路渺渺迫不及待地和他道別:“我上樓了,學長再見。”

可還沒邁出一步,就被何知禮捉住了手。

他修長手指握着她柔軟指尖,看着她錯愕回頭,最終什麽都沒做,只是握了握就松開,說:“明天見。”

“……”

直到上樓,路渺渺還在回味他那句話。

明天見?他明天還要再來?

——那她明天一定不會再去圖書館了。

但是路渺渺忘了,她明天雖然不去圖書館,卻是會去恒遠樓下的插花班上課。

所以當一出門就看見何知禮的黑色卡宴時,簡直有種無處可逃的錯覺。

他怎麽還要送她?

路渺渺打算無視,從他面前經過,伸手就要攔路上的的士。

何知禮鳴了兩下喇叭,吸引她的注意。

他停的地方正好是行車道,後面還跟着幾輛車,或許是等的不耐煩了,不停地按着喇叭。

“嘟——”

“嘟嘟——”

刺耳的聲音接連不斷,不斷刺激路渺渺的耳膜。還有人伸出腦袋謾罵,用詞不雅。

然而車裏那個人卻穩坐如山,目光只專注着她,仿佛在等她上車。

路渺渺終于忍無可忍,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學長多大了?還玩這種威脅人的游戲。”

何知禮斂着眸,掀起唇角:“不然你怎麽肯上來?”

路渺渺對他的話不予置評,默默鄙夷一番,就撐着下巴看向窗外。

走了一段路,發現方向和她回學校的不太相同,立即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何知禮停在一個紅燈口前,偏頭看她,“你上回不是說想吃餃子麽?我買好了食材,請你去我家吃餃子。”

路渺渺微微詫異,那只是她随口一說的話,沒想到他會記到現在。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現在已經不太想吃了。”

仿佛早已料到她會說這種話,綠燈亮起,何知禮直接沖了出去,沉着聲音:“沒關系,我還準備了別的菜。”

路渺渺:“……”

車子很快行駛到何知禮家樓下,他停進車庫,帶着路渺渺一起上樓,“你想吃什麽餡的?”

路渺渺有點糾結,一方面覺得不該和何知禮走得太近,一方面又抵抗不了食物的誘惑。原本打算下車以後就離去,沒想到何知禮提前一步說:“只是吃一頓飯而已,我不會把你怎麽樣。”

好吧,路渺渺想,确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她又不是第一次來。

更何況他做飯真的很好吃。

想通以後,路渺渺很快釋然,跟着何知禮走進他家。

果然如他所說的一般,餐廳桌上擺滿了各種食材,像是剛剛才買回來的,各個都很新鮮。

何知禮修長的手指卷起衣袖,将食材一樣樣放到冰箱,然後拿出胡蘿蔔和牛肉,問她:“牛肉胡蘿蔔餃子可以麽?”

“不要,”路渺渺說道,自然而然地接口,“我想吃番茄牛肉的。”

何知禮動作微頓,把手裏的胡蘿蔔放回去,拿出兩顆番茄,依言走進了廚房。

他顯然是做慣這種事的,洗菜,切菜,一氣呵成。偏偏還不讓人覺得粗俗。直直立在那裏,自稱一道風景。

調完餡後,他從櫥櫃裏拿出準備好的面粉,摘下手腕的手表,開始和面。

和面不像調餡那麽輕松,他也是剛剛學會,好在還算成功,沒出什麽差錯。

等醒完面以後,就可以開始動工。

路渺渺看着他忙碌,站在廚房門口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需要。”何知禮沒有同她客氣,烏目深深看她,說道:“過來幫我包餃子吧。”

路渺渺在家沒有包過餃子,說實話,還是有點好奇的,沒有拒絕就走了過去。

何知禮在一旁擀餃子皮,她在一旁看着,等他擀好了,她拿在手裏問道:“怎麽包?”

何知禮放下面仗,自然而然地将她一雙手攏進手心,拿筷子放上餡,用手指輕輕一捏,就成了一個圓胖飽滿的餃子。

他問:“學會了麽?”

路渺渺點頭,不着痕跡地抽出手指,“……會了。”

結果每一次包得都慘不忍睹,她明明是按照何知禮教的方法,将一張餃子皮合在一起,偏偏就是沒有他包的好看。與何知禮的放在一起,簡直天壤之別。

何知禮垂眸看着她東倒西歪的餃子,挑起唇角,倒也沒有說什麽。

倒是路渺渺有些氣餒,擔心站在這裏給他添麻煩,索性放下一切,離開廚房道:“算了,我要走了——”

不知是“走”這個字刺激他的情緒,還是別的什麽,何知禮忽地抓住她的手,道出:“別走!”

路渺渺站住,手被他緊緊握着,一步也前進不得。她回頭,本想問他還有什麽事,卻在看見他臉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撲哧”笑出聲。

何知禮收緊了緊手心,沒有理解她在笑什麽。

路渺渺擡起手指,在他下巴指了指,“學長這裏有面粉。”

他不為所動,她就順勢踮起腳尖,柔軟的指腹在他下颔輕輕掠過,擦着他的薄唇,将那抹白色細細抹去。

何知禮瞳孔緊縮,偏偏她還毫無自覺,粲然朝他一笑,說:“好了,擦幹淨了。”

腦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斷,“铮”地一聲,震得他頭腦發痛,驟然失控。

他的壓制,痛苦,掙紮,統統如同猛獸出閘,覆水難收。

何知禮毫無預兆地将路渺渺抱起,放在旁邊幹淨的流理臺上,兩手撐在她的身側,掌控她所有去路。

臉龐埋入她的頸窩,低啞渴求地叫她的名字,說:“讓我緩刑釋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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