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六）

徐欲曉, 27歲, 專業電影學業畢業，表演系科班出身, 因飾演一部清宮劇女配角出道，從此成為古裝劇專業戶, 因為接不到或劇情不精彩, 幾年來一直不愠不火, 直到去年接了一部時尚都市劇，因劇情新穎出彩角色讨喜，一時間名氣大漲, 片約增多, 跻身到二線小花陣營。

年畫從上午起床後就坐在電腦前看徐欲曉的資料以及她以往的雜志照、生活照，揣摩她的個人喜好和适合的風格，以便于晚上能完美交工。

但凡各種盛典, 一向是各路大大小小的女星争奇鬥豔、争奪新聞焦點的版圖，明裏暗裏的競争較勁都不會少，一般接到這種活動邀請後，工作團隊要做的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準備“戰服”。

禮服大多由工作團隊負責去各大牌工作室去借或租, 也有一些團隊直接将這個環節外包給一些時尚工作室，這樣雖然會更省心省事些, 但也會一個弊端——無法辨別禮服的真假，萬一被外包團隊坑, 給自家藝人穿上山寨的禮服, 到時候免不了被各大媒體挖苦諷刺, 被同行看笑話。

年畫看着徐欲曉提着氣将自己往禮服裏塞的樣子就替她感覺累，圍着徐女星打轉的工作人員個個忙的腳不沾地，像一群小蜜蜂圍着花粉打着圈嗡嗡嗡，她興致缺缺，靠着沙發發起呆來。

思緒百轉流回，拐着彎地又轉到顧天北身上——出道五年，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活動盛典不計其數，每一次，他都如徐欲曉這般嗎？為了争奪娛樂焦點提前兩天開始控制飲食，那麽繁重的工作量卻吃得比貓還少，吸着肚子套上禮服，然後正襟危坐在鏡子前化三個小時的妝……

不，像她這樣一堆工作人員圍着打轉已經是比較好的境遇，時間再往前追溯，當他作為一個籍籍無名的透明新人被叫來串場表演的時候，也許還要更辛苦一些。沒有**的化妝間，沒有大牌西服給贊助，從午後開始候場，排幾個小時的隊走一趟無人歡呼的紅毯……

她的小顧哥哥不該屬于這裏……

年畫擺弄着相機，手指點動間翻到之前為顧天北在櫻花樹下拍的照片，言笑晏晏，眼裏有光，這樣霁月清風的一個人，這樣沉靜自由的靈魂，當初究竟是怎樣走進了這浮躁的娛樂圈呢？很多關于他的過去，她無從得知。

他們從彼此的人生中缺席了六年，錯過了彼此成長中最為重要的六年，那些遺憾的空缺，他不願提及，她不願追問。

“且須飲美酒，乘月醉高臺。”心上走失的少年終于重回身邊，她只想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時每刻。

……

等徐欲曉終于被收拾妥當的時候，年畫已經睡了一覺又醒來了，頭發在沙發上揉的亂成一團，她問化妝師要了個皮筋，咬在齒間，對着鏡子飛快地揪起上面一層頭發，捋成一書，在頂端輕輕一折，拿皮筋套上，紮了個高高的半丸子頭。

回頭，徐欲曉站在背後望着她笑，那笑容美好疏離地像是戴上一張微笑臉譜，年畫眉心一跳，掀開鏡頭蓋。

“你長得很好看。”

年畫：“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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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欲曉鮮豔欲滴的指尖輕輕撥了撥鬓間頭發，“我看到網友在顧天北的微博下猜測，說你會不會是個美女，事實證明，能讓顧天北認證專屬攝影師的，果然是個美女。”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年畫不明白她到底是想誇自己還是還諷刺自己。她眨了眨眼睛，将單反舉起，放在眼前，眉眼被擋住只剩下上翹的嘴角，能看出她還在笑：“外表只是恰巧的附加條件，顧老師認證的，是我的專業。”

說話間，指尖一頓，将徐欲曉這一秒微微凝眉側目的模樣定格。

年畫走到她身邊展示給她看。

畫面中的徐欲曉明媚皓齒，眼尾含笑，時尚幹練的都市女強人造型與眼角眉梢中那一點點小女人含媚的疑惑交互地剛剛好，美，但不遙遠空泛。

上午翻看她之前雜志硬照時年畫就發現，這位名字和人一樣美的藝人從出道起就慣性站在主角光環的背面扮演配角，習慣性根據主角的一舉一動做出配合，以至于即使站在光源正中心，也缺少那麽一分自然和自我。

她在徐欲曉驚喜的神情中半開玩笑道：“你剛才誇我好看，那我猜我的五官中，最漂亮的一定是眼睛。”

徐欲曉被她逗得大笑，親切地拉了拉她的手：“年畫，你很可愛。”

一切準備就緒，年畫幫徐欲曉分別在室內和酒店走廊上拍攝了一組照片，當即打開電腦在化妝間完成修圖，傳給徐欲曉經紀人。

晚上七點，一輛純黑色保姆車擦着夜色在A市的燈火馬龍中穿梭而過。

車上，顧天北着一身黑色緞面西服，靠在座椅上小憩，他臉上帶着淡淡的妝，高光和陰影的兩相對比下更顯得面部輪廓深邃俊朗，整張臉猶如刀削斧鑿般，恰到好處的英挺，偏偏薄薄的眼皮下，那雙眼睛清澈如水，波光流轉，帶着一絲柔和。

大超和另一個助理貓在他身後的座椅上玩手機。大超聊了會微信，無聊地打開微博，上下翻動幾下，開始碎碎念吐槽：“紅毯還沒開始呢，這些女明星們都已經開始曬美照，發通稿了，一個兩個動不動就豔壓，真累。”

方銳沒什麽表情地瞄一眼屏幕，感慨：“還是男藝人省事，”他再看一眼閉目養神的顧天北，臉上就多了點慶幸的意味：“就咱家北哥，根本不用找水軍發這些長篇大論，随随便便往鏡頭前一戳，就用事實證明什麽叫豔壓全場。”

大超照着在網上學的能話狗腿了一把：“社會我北哥，人帥話不多。”惹得車上的人哄堂大笑。

顧天北擡眼悠悠地看他一眼，正要說話，就聽他“咦”了一聲，“這是徐欲曉嗎？真漂亮。”

顧天北視線順着他的手指望過去，看到徐欲曉在走廊上拍攝的一張照片，想到昨天那個癟着嘴說要對工作負責任的小姑娘，嘴角輕抿，“是很漂亮。”

大超在他眼帶笑意盯着屏幕看到第三秒的時候，仿佛突然被什麽東西擊中，福至心靈，突然開竅，然後驚恐地意識到：難道徐欲曉就是那個被他們家北哥藏着掖着，不露廬山真面目的小妖精？

細節太明顯了：第一，北哥此刻的表情實在太過微妙，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寵溺；第二，他跟了顧天北兩年多，從沒聽他私下公然誇獎一個女明星漂亮，這，是第一次。

大超不動聲色地瞟他一眼，心中砰砰打鼓，要不要把他的推測告訴銳哥呢？

******

年畫這一下午加晚上全程跟在徐欲曉身邊，晚飯也是匆匆吃的盒飯，好不容易紅毯開始，她還要提前在紅毯旁占個位，力求拍下徐欲曉走紅毯時每一個美麗的瞬間。

徐欲曉被安排在中間偏後，她凝神拍完之後正準備走，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賽過一聲的尖叫。

都是些小姑娘。

年畫循着聲音下意識向紅毯盡頭望一眼，一秒，兩秒，臉上倏忽湧起笑容。慢慢的，那笑意擴散

，她整個人都因這笑容而光彩奪目。

明亮的閃光燈下，長長的紅地毯盡頭，優雅清隽的顧天北着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禮服，款款而來。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意，一只手插/在褲兜裏，頭發被精心吹好向上梳起時下流行的四六分，露出精致的五官，那雙本就明亮的眼睛在燈光的映照下像兩顆發光的黑曜石。

年畫眼疾手快，快門不斷。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中，顧天北順利通過紅毯，進入內場。年畫站在原地，一張一張細致查看剛才的照片，心頭冒出他粉絲對他的一句評價。

出自一首古詩，據說是一位女子所寫：“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用來形容他，果真太貼切不過。

年畫滿意地将鏡頭蓋蓋上，摸出手機，解鎖屏幕，正要發微信興師問罪，就先收到一條消息：驚喜嗎？

年畫又氣又笑，拔腿就從側門進去。

年畫向徐欲曉經紀人交了查，承諾明天傍晚六點前将照片修好發給她，然後背上小去洗手間。

洗完手出來，在拐角遇到方銳，方銳看着她背着小包單反生龍活虎地走來，先笑了，“年大攝影師，怎麽每一次都是單打獨鬥啊，連個助手都不帶。”

年畫實在地攤手，“沒辦法，工作室人丁單薄，只能單槍匹馬。不過，我還超額完成了任務哦。”

她将抓拍的顧天北的紅毯照拿給方銳看，方銳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怪不得小北說你是他的專屬攝影師，他這張臉在你鏡頭底下簡直會發光啊，要不然幹脆從程钰那辭了，來我們這，別的什麽都不用幹，只負責幫小北拍照。”

年畫插诨打科，“那就要看你誠意夠不夠了，只要誠意夠，我肯定認真考慮。”

“考慮什麽？”

轉角處轉出一抹颀長身影，顧天北的眸光淡淡落在年畫臉上，順着她的眉眼看到她的小丸子頭，頓住。

“考慮要不要成為你的人。”方銳漫不經心地一句，年畫和顧天北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然後，目光錯開。

年畫摸着鏡頭蓋無聊地踮着腳尖玩，顧天北偏頭沉默片刻，輕咳了咳，看方銳，“剛才李老師在找你。”

“李焱？”

顧天北輕嗯一聲，方銳大步走了，走了幾步還回頭讓年畫認真考慮。

周圍不時有人經過，年畫向角落站了站，顧天北笑着走近一步，“考慮地怎麽樣了？”

“什麽？”她不明就裏。

他壓低了聲音，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吐氣，“要不要，成為我的人？”

“你想的美。”年畫拿眼尾掃他，轉身就走。

這走廊人來人往，她時刻保持着警惕。

然而，剛邁出左腿，就被顧天北扯住手臂猛然拽走，年畫踉跄兩步，被他欲言又止的一眼壓下話頭，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扯到安全通道，打開門，進去。

“你幹嗎？你……”

驚魂未定的責問被他的猝然俯身生生截斷，她被他壓在牆邊，感覺到他唇角微微擦過她發頂。

年畫瞪圓了眼睛，屏住呼吸，推着他不斷壓近的胸口，小聲叫他：“顧天北，你幹嗎？”

他的氣場與靜默無言地在她心口磨着，一下一下，揪得她心怦怦跳。

半晌，他低聲輕笑，手指摸了摸她頭頂的小丸子，“真可愛。”

年畫沒忍住，低頭笑出來，而後，大力将人推開，就要走，“有話回家說。”

顧天北卸力任她将自己推開，沒說話。

她前腳走，他後腳跟着。

年畫右手握上安全通道的門把手，輕輕舒了口氣，身後，顧天北疑惑地咦了一聲，走到牆邊，看過去。

那裏，貼着一張紙。

“這是什麽？”他正經其事地，蹙眉研讀起來，越讀眉頭越深。

年畫按捺不住好奇心，湊過去，“什麽？”

還沒看清眼前的字，下一秒，已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圈在懷裏，顧天北嘴角噙着絲壞笑，一手扳上她的肩膀，将她轉過來，另一只手貼着她後腦勺，不由分說吻了上去。

低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