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空 (二)
天邊沉沉地拉開一條口子, 稀薄的白光一寸寸湧進來, 年畫終于關了電視機,回到卧室床上去睡。
她不敢拉上窗簾, 怕自己睡得太久太沉, 錯過了顧天北落地後的第一通電話。
心裏不安穩,斷斷續續睡到下午一點多,年畫撥了顧天北的電話,通了,但他沒接。
她靠在床頭等了十幾分鐘, 想了想,又撥了第二個過去,這次,他對方直接挂斷。
年畫終于沉不住氣了。
腦子裏的胡思亂想正欲漸漸成型, 手機上進了一條短信,來自顧天北——現在在忙, 別擔心, 稍後聯系你。
他那邊現在還是晚上, 他剛剛落地, 就已經在忙。年畫手指在鍵盤上删删減減, 删掉那一長串喋喋不休的問詢,最後只回複一個:好, 你自己好好的。
到了晚上七點多,顧天北的電話終于進來了,年畫正在洗澡, 手機放在外面洗臉池上,聽到電話鈴聲,她顧不得擦去滿頭的泡沫和滿身的水,随手扯了浴巾胡亂裹上沖出來。
因為匆忙,說話時聲音還在喘。
沉默一瞬的電流中,顧天北低聲叫她,“年畫。”
“嗯,我在。”她繃着一根弦,為他接下來任何方向、任何色彩的話語做好心理建設。
電話那端,男人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還輕輕地笑了一下,聲色寵溺:“吃飯了嗎?”
年畫點着頭答:“吃了,肚子都撐地鼓起來了。”說話間還作勢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其實什麽都沒吃。
“好好吃飯,不要暴飲暴食。”顧天北像哄小孩似的,微嘆了口氣。
年畫抓着他嘆息的尾巴,脫口而出:“舊金山現在應該是淩晨,顧天北,你一夜沒睡嗎?”
“沒,怎麽會,”顧天北啞着嗓子,輕輕打了個哈欠:“睡到半夜突然想起忘記給你打電話,你不會怪我吧。”
他聲線慵懶,透着淡淡的倦意,顯然是大夢初醒混混沌沌的模樣。
年畫發梢不住地滴着水,滴到她背上,也落到地板上,頭發粘粘糊糊的,渾身不舒服,她忽然失去了與他周旋試探的耐心,“姐姐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顧天北慢慢答,“不是什麽大事,你不要擔心,我回去告訴你。”
年畫光腳踩着地板上的水,看那水跡在幹燥的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腳印,很快濕答答一整片,她咬了咬唇,忽然忍不住了:“顧天北,你騙我。”
“……”
“你答應了的中秋節要帶我去看姐姐,如果不是臨時出了什麽狀況,你不會連夜趕往舊金山,不會落地六七個小時才給我打電話,更不會一夜不睡。”
從接到他微信的那刻起她全身的神經就緊緊繃着,擔心他,擔心他發生什麽事情,又擔心他一個人悶着,什麽都不講。
果然,他一如既往地緘默。
年畫深吸一口氣,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試圖讓聲音聽上去輕松一些:“顧天北,我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初中生了,也不是那個不知輕重的高中生了,我已經長大了。我不需要你像保護小孩子一樣将我保護起來,無微不至地照顧,好事與我分享,壞事一概隐瞞,我現在是一個成年人,是可以和你同承擔共面對的成年人,我需要的是站在你身邊,而不是躲在你背後。”
她聽見顧天北輕輕的嘆息,鼻頭随即一酸,“顧天北,請你不要給我愛你的權利,卻剝奪我愛你的義務。”
“……”
沉默彌漫着兩個人,顧天北輕輕拉開窗簾,打破兩人無聲的對峙,舊金山的黎明到來了。
顧天北的嗓音冷靜、沾染着清晨的涼,手指卻疲倦地揉上眉心:“我現在在醫院。”
******
舊金山,UCSF醫學中心。
顧天北只身穿越幽深的走廊,窗外天邊被扯開一條漸長的口子,開口面逐漸擴大,緩緩消融,終于與目之所及的遙遠邊界融為一片橘紅,太陽緩緩升起來了。
耀眼,卻不溫暖。
顧天北目不斜視,徑直推開走廊最深處的一間病房,輕輕将門帶上。
顧天音睫毛緊閉,睡得沉重而痛苦,下颌骨處的皮膚微微皺着,似乎那不甚平坦的毛孔之間夾雜了許多難言的忍耐。
顧天北的手指在她臉側停留一瞬,又悄無聲息離開,終究沒敢摸上去。
顧天音緩緩睜開眼,在看清面前人的那一瞬,眼睛彎彎眯起,笑了。
他們姐弟倆,有着如出一轍的漂亮眼睛,淺眸含水,不笑時像桃花,彎起來,似月牙。
顧天音微動了動脖子,顧天北立即彎腰将她的枕頭調整好,讓她舒服地倚着,他在她面前靜立,雙唇輕抿,看不分明情緒。
顧天音拉了拉他的手腕,問他:“打完電話了?”
她的聲音嘶啞,夾雜着難掩的沙。此時睡夢中初醒,更顯得沙啞難辨。
顧天北輕輕點頭。
她艱難地清了清嗓子,眼睛耷下來望着身下雪白的床單,難掩遺憾:“都怪小晴,非要給你打這個電話,讓你連夜提前過來,要不然,我還可以見到我的小弟媳。”
說完又笑:“不過這樣也好,我這個樣子,估計要吓到你家小姑娘。”
顧天北筆直的唇線稍微緩了緩,嘴角湧起淡淡笑意,“怎麽會,她是個橫行霸道的小螃蟹,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說了,”他握住顧天音的手,緩緩施力,“我姐這麽漂亮,怎麽會可怕呢?”
顧天音眼中浮動着笑意,上翹的眼尾微微彎着,“你最近越來越會貧嘴了。小晴呢?”
顧天北看了眼時間,“回去幫你拿換洗衣服了,估計也快回來了。”
顧天北倒了溫水端過來,喂顧天音喝水,她執意接過玻璃杯,自己喝了,把杯子放在床頭桌子上,才說:“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像照顧小孩子一樣照顧我。”
顧天北不說話,半晌,拉了個椅子坐在床頭默默削起了蘋果,削到一半,想起沒人吃,手指頓了一下,繼續削,“小時候你也是這樣照顧我的。”
聲音悶悶澀澀的。
露出圓圓胖胖果肉的蘋果被放在桌上。
顧天音嗓音依舊嘶啞,卻是帶着笑的,“那時候你的确是個小孩子啊。”
“你也是。”
兩個人默默對視一眼,顧天北偏頭看向窗外。
******
從顧天北記事起,顧天音這個長姐就如母親一樣照顧着他,他四五歲時,顧天音已經讀了小學三年級,那時他每天和外公呆在家裏,羨慕姐姐有老師,有同學,有好看的書,總愛跟着她去學校。
他從不哭鬧、糾纏,只是在姐姐背起書包時,默默在身後跟着她,如果外公在後面叫他“小北,回來,姐姐要去上學了。”他就乖乖地點頭,對姐姐揮揮手,轉身回來。
沉默的小身板靜靜走進昏暗的房間中。
顧天音于心不忍,經常會帶他過去。他當時人矮,步子小,卻從來不說讓姐姐等等自己這樣的話,總是悶不吭聲地加快步伐,加大腳步。每每這時,顧天音就會任別的小夥伴大跑大跳着走遠,自己則牽着他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在後面走。
後來,顧天北長大了一歲,外公就賣了家裏唯一的小羊,也送他去上學,他用顧天音用過的舊書,顧天音用報紙小心地幫他包上書皮。姐弟兩個小手牽着小小手,走過曲曲折折的鄉間土路。
再後來,顧天音辍學離家,只身去A市打工,羊腸小路上便只剩下顧天北一個痩削的身影。
步子越走越大,步伐越邁越快,身形逐漸挺拔。
時間轉着圈圈就過去了,不緊不慢,毫無波瀾。
顧天音來了信,信中語氣歡快,她說她在酒吧打工,遇上一個樂隊主唱,男人英俊迷人,聲音性感,他說她嗓子空靈漂亮,可以嘗試做歌手。
顧天音,顧天音,天籁之音,她應該生下來就是一個歌姬。
顧天音着了迷似的喜歡上音樂,在信中愧疚地告訴他:這個月寄給你們的生活費少了一些,因為我想多攢點錢,買一把吉他。
顧天北将生活費給外公,把那封信疊好,小心藏了起來。
再之後,高考結束,顧天北出乎所有人意料,發揮失常,堅持不再念下去。外公無奈,讓他去江城,學一門手藝,于是他輾轉到了彭哥的面館。
顧天音在電話中苦口婆心勸顧天北複讀,少年沉默的堅持,讓她的尾音都帶上了哭腔。
她拿這個內斂執着的弟弟毫無辦法。
顧天北開始了半工半讀的生活,沒有了他的學費重擔,顧天音的生活輕松了許多,她買上了吉他,學習了作曲,開始在酒吧登臺演唱,也逐漸地,有了幾個粉絲。
這些變化讓他在深夜困頓的書桌前,總能強打起精神。
再後來,年畫如燦爛驕陽,強勢闖入他的生活。
他抗拒,他躲閃,他笑容越來越多。
……
都是陳年往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後半段,一邊寫,一邊哭,寫完回頭再看一遍,還是哭。
還有,我北哥只是言語調戲,并沒有LUO聊,哼!
最重要的:明天高考的小天使們,加油加油加油!!!比起北哥,我們都幸福地太多,放輕松,好好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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