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變态(細節修)
相傳盧信良是個大變态。
那天,錦繡和這個男人第一次洞房,浮翠流丹,花燭之夜,錦繡悶聲頂着個大紅蓋頭坐在床畔邊嗑瓜子,她磕着磕着,一時悶熱難受,身子往後輕輕一仰,錦繡就睡着了。
“娘子——”
有男人叫她。迷迷糊糊中,錦繡翻了個身,愛理不理,男人的聲音淡淡沉沉,冷冷的,沒有一絲可人的溫暖與熱氣。錦繡感到非常不耐煩,正要叫男人別再叫她了,她要睡,好好地睡,這又是拜堂,又是磕頭,嫁到他們盧家她就像在受活罪,然而,還未說什麽呢——
“賤婦,本相叫你快起來了,你聽見沒有?!”
錦繡嘩啦一下,猛地翻身直坐起來。
她額上青筋根根暴跳,撸起袖管,正要破口大罵:“盧信良!你膽敢再叫我一聲賤婦試試,你試試——”
忽然,錦繡瞪大着眼睛,她把那雙桃花般水蒙蒙的黑亮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盧信良這個死變态,原來,他坐于自己床邊,悶不吭聲地,手舉着一塊銅鐵打造的什麽玩意物件兒。
好像……好像是專門用來對付那種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無恥放□□人用的“貞操帶”?
是的,那玩意,好像……是叫“貞操帶”?!
錦繡氣得要發瘋。“你,你——”她镬髻盡散,幾乎要從床榻上跳踴起來。
錦繡以前名聲不太好,“縱馬聲色”,“浪遍草叢”,有人說她是“淫0娃□□”,見了個男人就開撩;有人說,她是欲壑難天,剛剛入洞房她的第一任相公就被她那無休無盡的**給活活“折騰致死”,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馬上風”……當然,這事說來太長,暫且不提。
就那樣,新婚洞房,兩對兒新人就那麽互相撕扯折騰起來。盧信良逼着錦繡這個傳說中的“淫0娃□□”要她穿他給她親手打造的“女人貞操帶”。錦繡不穿,盧信良便死勁兒抓着她的頭發往後一扯,“碰碰碰”,對着身後牆壁,一下又一下,就把錦繡的頭給碰得咚咚直作響。錦繡滿嘴滿口都是血,她罵:“盧信良!你是個瘋子!你個老腐朽!老古董!你個臭忘八!你是死變态!——不穿!老娘不穿!我葉錦繡就是給你戴一百頂一千頂綠帽子,讓你周身綠得像片綠的大草原——我也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賤婦!賤婦!……”
盧信良越發目眦崩裂,把錦繡的頭磕碰得更加響了。
是的,那是個夢……錦繡最後吓得醒了。
然而,饒是一個夢,可對于錦繡來說,這樣的夢——這樣可怕的夢裏的死變态盧信良,錦繡饒是膽子再大個性再無拘無束,但一想起這個夢,錦繡每每都忍不住背心冒汗,唏噓不已了!
盧信良其實前後也說和過三門親事。
那是在錦繡被皇帝指婚給這個男人之前。
第一個,許尚書府的三姑娘許貴珠小姐,生得柔止端方,貌美娴雅。只是,隐隐約約傳來,這三姑娘哪哪都好,既能熟讀《女則》、《女訓》,又一臉的忠貞操守,處處識得大體,甚至百裏挑不出一二,可以說,是盧氏一門未來準兒媳婦的标準之一,若能讓她和盧信良配在一起,當真是天造一對,地上一雙。
“——不過,她是個大腳!”
說媒的官員搖頭連連嘆聲。那眼神措辭,大概是希望盧相大人莫于這點小事上斤斤計較。是的,當世事,女人裹腳之風甚行,三寸金蓮的審美成為當世主流——盧相不吭聲,也不出氣,手玩着兩顆文玩核桃。核桃于他手中咔擦咔擦翻轉碰響,終于,響了好一會兒,盧相才淡淡地整整袍子衣襟,端然開口說道:“大腳不大腳倒還其次,這關鍵是——”
這關鍵是,從這女人裹不裹腳的态度來看,那女人,就絕沒有這官員說得那麽完美……
“盧信良,你個大死板!老古董!”
官員心裏暗罵。迂腐!太迂腐!
盧信良的第二門親事,那是兵部侍郎家的一個千金,也是溫柔,娴靜,漂亮,姓孟,叫孟淑儀。
這個女人,下場不要太慘。後來又是浸豬籠,又是傳說騎木驢……很多流言蜚語中,都說這就是和那個大名鼎鼎的死變态死迂腐盧信良有關。
女人在說親給盧信良之前,她與一位寺廟中邂逅的書生發生了一夜茍且——想書生跳牆,小姐幽會,這在盧信良為官當政時代和風俗世态可算是天大的大事兒!而且,大概是怕盧信良,又深谙這宰相的脾氣與性格,加之,又偏偏地,那女人的祖父,又是直屬于盧信良的卑職下臣,于是,為了讨好,那名官員決定,将自己府裏讓他們丢盡臉面出盡風頭的親親孫女兒給活活浸了豬籠,并且,浸了豬籠還不說,還十分殘忍變态非常地讓人騎了木驢……
葉錦繡想起就背皮驚悚,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若非盧信良這個變态死板的一味腐朽迂儒——到處整該什麽肮髒淫0浪世下風氣,要存什麽“天理”,滅什麽“人欲”——那麽,那位小姐的下場,也就不會如此之凄慘了。
真的,實在是想起就背皮發麻,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盧相爺的第三門親事,那位小姐是上吊自缢的。
不過,這一次,盧相于這件事上,多多少少有點無辜。
除了聽聞許家小姐沒有裹腳的種種被盧相所嫌棄,除了親眼目睹那個孟家小姐的凄慘下場——
那位小姐,有一次還聽說——
“對了嬷嬷!”那小姐問她的貼身乳母:“就你上次所說的,因為這盧相的一句什麽話,有個官員的小妾最後舌頭被割了,聽起來好可怕好駭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嬷嬷,您能跟我講一嗎?”
原來,盧信良剛剛二十七歲那一年,也就是入主內閣四大輔臣之首沒多久——有一次,他閣內朝部的某位下屬官吏邀請于府邸作客。他們府上有一個小妾,叫做陳嬈娘。那嬈娘,生得豔麗嬌美,性子熱情活潑。出來輪流給衆位官員貴胄摻酒說話的時候,嬈娘走到了盧信良的位置,也就是宴席首位。
當時的盧信良,就那麽緋衣官袍端端靜靜做着,臉上冷若冰霜,不茍言笑。
嬈娘笑:“喲!原來這就是我家老爺時常提起的盧相盧大人啊!恕奴家膚淺,只道是官居那般高位,一般坐到這種位置,都是些年上幾十的老人了!再不濟也是我家老爺那般歲數,啧啧,沒曾想,盧相如此年輕,真是令奴家今日好生開眼——”說着,還把盧信良從頭打量到腳,飛起一雙直勾勾眼睛。
又約莫,是被那名官員寵溺壞了的,膽子有些大,再加上倒黴,竟就着打量功夫,不小心手一松,雪白的絲帕被風吹落,且堪堪,吹到盧信良盧大相爺的官服袍擺之下,“哎喲!”她又一驚一乍,“瞧瞧,瞧瞧,這才叫做秀色可餐吶!奴家只光顧着去看‘美人’,卻忘記這其他大人的酒還沒有敬!”其實是想讨好,想襯托這場上的主要貴客是盧信良,又加之笨嘴拙舌不太會說話,一時賣弄了風騷,丢盡了洋相,竟調笑着彎腰去撿盧相爺腳上的絲帕,并且,“哎喲”一聲,眼兒一暈,又往盧信良身側挨了一挨。
而且,那神态動作,三分中,竟有兩分,像是裝出來的。
盧信良當時的臉,一下就黑了。
事實上,不光是盧信良,其他的在座官吏也個個沒敢吱聲,都在為這小妾捏冷汗。
小妾其實是真的暈了一暈,女人不慎酒力,也實乃正常。
那官員吓得身子哆哆嗦嗦,腳一軟,連滾帶爬,從席間就直滾到盧信良跟前兒,跪道:“卑職治家無德!管理府中女眷無方!請首相大人恕罪!請首相大人千萬千萬恕了卑職這一回!”
“張大人,你們的家規家風看起來很是不錯啊?”
盧信良慢慢啜着酒,一小口一小口,看起來表情并沒多少怒意。
氣氛越發緊張,衆人越發不敢吭聲。
終于,待啜得差不多了,盧信良的嘴角這才冷冷翹了一翹,很是輕蔑嘲諷地,并一邊掏出袖中的帕子,慢悠悠擦拭着方才那小妾所拉扯過的地方。淡淡瞥了那兒一眼,一邊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又說:“區區一個內宅孺婦,這都治理不好,想朝部如今那麽多如山大事,你更是治理不好了?”
然後,就走了。倒背着兩手,一點面子也不給地,衆目睽睽的各官員膽顫心驚中,叫了一聲:“來人,起轎!”直出了那官員下屬的宅子。
小妾一直愣在那裏動也不動。
因為她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究竟哪句話沒有說話,哪個地方得罪了這位年輕內閣首先?
後來,那官員小屬,想是讨好,又想是怕盧信良——害怕因這丢了官職,回房之後,閉着眼睛,忍痛割愛,一激之下,就命人生生割了那嬌滴寵妾的漂亮舌頭,并鮮血淋淋地,用一塊托盤盛着,就像要表決心似地,就那麽呈現在盧信良跟前……呈現在那個死變态老迂腐眼裏……
而盧信良的第三門親事,就是這樣沒的。
後來的那位小姐,想是耳聞目睹好些個類似傳聞——可能自家的身子也不太幹淨,又或許早在私底下有了什麽人兒,怕自己落個浸豬籠、騎木驢或者舌頭被割的下場——
一根繩子,脖子狠狠往裏一套,閉眼,腳一蹬,她就死了。
死了……
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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