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盧相的賢妻養成計劃
其實,最近的盧信良也想了很多很多。那天,盧信良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他和錦繡在一間廂房裏喝酒。晶瑩的燈火,搖曳的紅燭——當時的錦繡,半露着肩膀,金釵步搖,雲鬓鴉鬟,穿得輕輕薄薄,媚态橫生——是的,她在引誘他,故意地,使壞地。“來!相公,來啊!——你不是發誓要做什麽哲慧聖人嗎?你不是孔孟夫子的門下弟子嗎?你不是要滅什麽人欲物欲嗎?——來,相公,到我這兒來,這兒來呀……”細細的腰肢綿軟若柳,斜斜歪歪往這兒一靠,幽幽一脈女兒香氣,中人欲罪。微啓着紅唇小口,接着,輕吐香舌,又要往自己耳廓一勾——
盧信良“嘩”地一聲,冷汗直冒。
忙掀了紅绫錦被翻身坐起,一看,居然……居然他的身體有了反應?
盧信良閉眼長長、長長深籲了一氣。
夢中的他,如坐定老僧,面對美人的勾引誘惑始終堅如磐石,穩然不動。可是,當夢裏的錦繡于他多次數番的挑逗引誘,花招百出——如,先斜靠在他的懷裏肩側,不斷舔舐他的耳廓,又“嗯唔”的一兩聲,如黃鹂瀝瀝的嬌媚婉轉之吟,或是拿酒灌他——如自己先端了杯子輕輕地喝抿上兩口,然後,再俯在盧信良身上,一點一點将那檀口裏的酒水渡入他的口中——盧信良終是額上青筋繃起,将錦繡往軟塌上使勁兒、拼命地、瀉火似地一壓——狠狠地一壓——
“碰”地一聲!
盧信良怒火中燒,一伸手,将擱置在床頭的水杯一摔——
當然,這時的盧信良也是已經醒了。
夢中的醜态,錦繡讓他所展現出來的醜态——讓盧信良感覺無比的憤怒和暴躁。
“來人!”他喊了一聲。“相爺——”小厮進來。盧信良吩咐說道:“去!幫我兌一桶冷水過來,水要越涼越好,越冰越好,本相要沐浴……”“冷、冷水?沐浴?——現、現在嗎?”小厮感到莫名其妙。最後,終是去了。
盧信良将自己的身體浸泡在那冰如寒窖的浴桶裏。輕“呲”地一聲,皮膚在漫入浴桶冷水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逐漸地收縮以及冷靜起來。
最開始,盧信良将自己與錦繡的那番夢境醜态完全歸咎于錦繡本人——他娘子的本人。
若非錦繡聲名風流浮浪,若非她素日裏那些我行我素、極為張揚、不受一絲規矩禮教的言行舉止,那麽,想盧信良他自己——又何曾做過這種令他無比窩火羞恥的淫/浪春夢。
是的,夢裏的醜态,真是難看極了。
他把那個女人壓着——也就是錦繡——他讓她在自己身下說什麽就說什麽,比如,“相公你真棒”,“相公好厲害”、“相公你能不能別在這樣折騰奴家了”……
盧信良“呼”地一聲。
終于終于,他這才發現,其實,于這夢裏的無恥淫/穢來說,真正身心操守品行有問題的何止是她錦繡?
不,不是。
是他自己。
是盧信良到底心有雜念,或許是對錦繡有什麽雜念也未可知。張氏父子來找的時候,那天,兩個人一場夫唱婦随之後,錦繡親親熱熱挽着盧信良的胳膊肘,說:“這,你們可都瞧見了,我本來是想道歉來着,可我相公不允啊……”當時,一陣香氣猛烈眩暈撲鼻而來,當然,這是錦繡的香。盧信良就那麽流星般劃過短短的一剎那間,他的心,很是輕微,很是細潤,很是不知所覺、猶如一顆沙漏似地跳了那麽一下。盧信良當時并沒有察覺。
終于,泡完了澡,盧信良整冠着帶,表情嚴肅且一絲不茍地,又在孔老聖人的畫像跟前兒拜了兩拜。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若要修身,必須摒棄雜念,若要摒棄雜念,必須先正式雜念……”
盧信良決定要“格物”。
從這一刻起,盧信良決定,若要窮極天理滅盡人欲,首先,就要正式這“欲念”兩字。
錦繡,自然是那“邪惡的欲”。
女人越“爛”,他越是不能放棄。
朝堂之事,一亂塗地。錯綜複雜,雨零星亂。盧信良在心裏給自己打了個賭。這女人,猶如治國治亂。若是連區區一個女子也無法虧正治好,那他的那些家國大事,更無法談起。
當然,而盧信良首先所要“格”的這物——就是那個于夢中頻頻引誘他、讓他醜态畢露、欲念邪生的京城大美人兒,他的老婆,葉錦繡。
……
錦繡笑:“我說我的相公,官人,郎君,盧大相爺——你口裏所說的什麽‘言辭信,動作莊,衣冠正’,到底你是看不慣我這着裝形貌呢?還是想借機輕薄調戲調戲我這良家婦女一番,嗯?”
決定不再潑貓似地和他掙紮抗拒下去。
錦繡眯着眼,頭和身子微微後仰。兩手向後撐着腰際兩邊矮凳,舒舒服服,幹脆以一種享受姿态,享受着這男人表情嚴肅一絲不茍地所謂地要給她“整衣冠”——也就是穿鞋。
男人手剛剛套好繡鞋後跟兒。
盧信良動作一頓。
與此同時,其他的那幾個人——他的恩師葉子安,年輕寡婦孟靜娴,還有早氣得牙根癢癢的盧三姑娘……他們,全都表情各異站在那兒說不出話來。葉子安笑笑說:“唉!如今老朽是老了,多走兩步也就不行了,腿酸得很,還是早點回屋裏喝喝茶就好……”向孟靜娴和盧三點點頭,走了。因葉子安是這裏常客,又是盧信良的老師,所以,無所謂女子避不避嫌的問題。盧三姑娘盧信貞剛要說:“老師,你先不慌着走啊?”驀然地偏頭一看,正好看見的——就是錦繡那副眯着眼舒舒服服讓男人——也就是他二哥給她穿鞋的姿态。那副畫面,簡直讓盧三的肺都快氣炸了。“二、二——”正要嚷,忙被邊上的孟靜娴遞了個眼色。孟靜娴扯扯她的衣袖,然後又扭頭看了看就像一個跪慣了搓衣板的男人、正給他娘子下跪道歉一般,嘴裏忍不住微微有點好笑,又道:“走了!走了!咱們快走吧!”意思是,人家兩口子的事兒,咱們在這裏瞎攪和什麽……就這樣,人都走了,連丫鬟、甚至連春兒也不聲不吭地退開了。
錦繡還不罷休,揚揚眉,又冷哼:“這吃‘豆腐’已經吃了兩回吧,相爺?——我說,明人不做暗事兒,盧大相爺,你就不能明着來嗎?——嗯?”
更為過分的,甚還拖長了語調,微微俯下臉來,像是調戲一般,仿佛要在盧大相爺腦門盯了個大窟窿。
盧信良一下子怒火中燒起來。
沒有理會錦繡的這般譏諷挖苦與嘲笑。
冷哼了一聲兩聲,目光藐然,像是不屑與女人計較——不屑于她錦繡計較。
整整袖子,豎豎衣領。這才緩緩優雅且又從容站起了身。
倒背着兩手。“從今兒晚上起——”他說,一字一頓:“我會搬來與你一起同住。”
“為什麽?”錦繡板着個臉,嘴角,卻仍舊勾笑。
“不為什麽——”盧信良轉過身來。
他看着她,看着葉錦繡:“因為這‘工容淑女’、這‘為妻之道”、這‘三從四德貞潔廉恥禮儀規矩三綱六常’……我想,非得我盧信良親自把你教了——并手把手教全了,教齊了,那麽——”
後面的話沒有說。錦繡,卻是左三圈,右三圈,站起來手搖着帕子把對方啧啧打量個遍,并像看個怪物似地:“——盧信良,我說你這腦子沒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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