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記憶深處
一路趕得急,曉行夜宿,人累得筋疲力盡,申屠銳又對她很是照顧,沒什麽可鬧別扭的,反而有點兒相敬如賓的味道。
斓丹說不上這樣的感覺是好還是壞,以往總被他氣得跳腳,可他突然不氣她了,她竟然有些淡淡的失望。自從她确認自己喜歡上了他,別說他覺得她心裏有了無字天書,她自己都參不透那一塊深冥無底的心緒角落了。
北去越走越荒,南來卻十分驚喜,好像與春天迎面相遇,一路繁花疊進。接近鄄都的時候,早已是一片桃李成錦,漫山紅粉,人在暖陽花海中,骨頭縫裏都透着舒适輕快。
斓丹又喜又悲,看見這樣的绮麗的景色本能的喜悅贊嘆,又悲憐自己生活在鄄都十八年,也沒能看過鄄郊的春天是何種風情。
往年她的春天是什麽樣的呢?她默默回想,是宮裏朱紅牆壁前優雅的玉蘭,是太液池畔連綿的桃林,是從高樓角塔遙望嫣紅成陣的巍巍鄄都。
與眼前一樣的透徹明麗陽光。
很美,年年她都覺得很美,可是,她的記憶卻模糊一片,想不起她記憶中的這些是哪一年。因為她的生活總是那麽平淡,平淡到沒有細節。她又忍不住看看走在她前面的申屠銳,自從和他牽連在一起,記憶突然突然有了時間。剛認識他時,一起登上龍牆看的隆冬帝都,上元燈慶的華燈琉夜,還有眼前這個錦繡春天。
即便前一個有申屠铖的春天,也無法比拟。
“跟上。”他突然回頭招呼了一聲,揚鞭策馬,加速前行。陽光灑在他烏黑的頭發,雙肩,好像整個人都籠罩了淺淺的光芒,都變成他揮灑的迷人風采。
斓丹驅馬緊跟,繞過一座矮山,眼前是一大片直通天邊的田野,滿滿開着金黃的油菜花,田埂整齊,花田像直鋪到天上的花毯。這嬌豔的金黃映襯下,天更高更藍,雲更白更俏,這種美麗是粗犷的,爽朗的,整個人都因為這樣的景色曠達心胸,陰霾盡銷。
申屠銳跳下馬,正想去扶斓丹,沒想到她已經自己蹦下來,跑得像只兔子一樣快,沖進花田裏,沿着田埂飛跑,跑着跑着還笑起來,呀呀呀地喊。
申屠銳找個硬實的田邊坐下來,含笑看着斓丹在田裏撒歡,那種喜悅他也有過,一直生活在陰暗束縛裏,終于能肆無忌憚地奔跑呼喊。在這點上斓丹比他更慘,在更小的牢籠裏,關了更多年。記得帶她出京時,她看見闊朗田野都不敢高聲,這會兒也敢了。
何止敢了,還越來越放肆刁鑽!
想想他又好氣又好笑,拿着手裏的馬鞭無意識地敲着腳下的田埂。窪下去的田埂邊長了株低矮的植物,上面挂着幾個還沒成熟的青色果子,只有龍眼那麽大。申屠銳起了玩心,揪下三顆,在手裏掂着,擡眼看還在田裏瘋跑的斓丹。
她已經沒力氣了,半走半跑,時不時停下來采幾株油菜花抓在手裏,邊采邊遠遠地看着他笑。
這會兒倒不像兔子了,像狐貍精。
申屠銳拿起一顆野果,掐準力道,抛過去,準準打在她頭頂。
隔得太遠,眉眼都不甚清晰,但他知道她又用那種如嗔帶俏的眼神瞪他了,還甩着手,往花田深處去。
他又擲出一顆,就算斓丹刻意躲閃了,還是果無虛發地打中後腦勺,她氣得使勁跺了兩下腳,左右閃着還往前面跑。
申屠銳哈哈大笑,用第三顆再一次打中她。
她悄無聲息地倒下去,瞬間淹沒在随着微風起伏的嬌黃花波中,不見蹤影。
申屠銳以為她惡作劇,不動聲色地繼續坐着,看她能等多久,可是足足等了半柱香,也不見她站起來。
斓丹仰躺在花叢下,地還有些涼,凹凸不平的有些硌人,可這個角度望着天空,異樣美麗。
她知道申屠銳肯定會來找她的,只是比她想像中要遲,畢竟他是個城府深,耐得住性子的人。聽着他的腳步聲一路從田邊過來,越走越急,她志得意滿地笑了,心情比剛才還要好,好像飛過花海,直奔層雲一般,無法言說的喜悅。
“丹陽!”他看她倒在地上,是不是他的力道對她來說還是太重了?“丹陽!”他露出焦躁的表情,步子邁得又大又急,蹲下去想扶她起來查看傷勢。
斓丹突然笑出聲,用力一拽他的胳膊,一來他着急二來他步履未穩,真的被她拽倒在地,她怕他起身逃脫,連忙用了半身的力氣壓住他。
申屠銳瞬間反應過來,嗤笑了一聲,數落說:“無聊!”
斓丹的頭發早已跑散,上半身壓着他,低頭看他的時候,滿頭烏發披拂下來,像一條烏亮的瀑布。她玩得太瘋了,鬓邊沾了幾片花瓣,在幽黑的發間,格外嬌嫩。
他擡起手輕輕摘去那幾片花瓣,極其珍愛地撫了撫她的長發,眼神迷蒙起來,像在回憶又像出神。
他與她這樣靠近,斓丹在他漂亮的眼睛裏看見了小小的天穹,微縮的雲朵,他的眼睛因而顯得那麽清澈明亮,深情款款。
她癡迷而哀傷,這麽美的眼睛裏,沒有她。
應該是剛才的放縱讓她有了勇氣,她覺得自己能恣意而放肆地敢想敢做,她的頭低下去,低下去,嘴唇觸碰到他的。
她想讓他的眼裏有她,她也想……能不能如他所說,親吻之後,能參破他心裏的無字天書。
他的眼神一滞,春天和雲彩都在他的眼眸中定格,但是他沒有看她,甚至有那麽一抹說不清的光芒黯淡下去。
她對任何事都像慢了半拍,唯獨對他,敏銳到她自己都不明所以。
他并不拒絕她的吻,也不熱情,斓丹緩緩擡起頭,心裏一無所有,空洞無底。
她癱軟下去,縮在他身邊的泥土裏。
申屠銳仰望着天空,油菜花被風吹得滿滿擠進視野,他輕輕說:“你有一件這個顏色的衣服。”
斓丹無心無緒地嗯了一聲,她的衣服大多是這種黃不黃,綠不綠的顏色,誰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姐妹們以顏色為名,雖然不是刻意的,但都喜歡挑與自己名字相關顏色的衣裙,像大姐斓青,衣服大多是天青色,二姐斓藍喜歡深藍色,斓紫更是獨霸紫色。唯獨她,因為斓凰和斓橙都偏愛紅色粉色,所以制衣局有心無心的回避給她做紅色的衣裙。绫羅綢緞的顏色其實也就那幾樣,回避這個又回避那個,給她做衣服的就只剩秋香或者嬌黃這樣,不容易穿得好看的顏色了。
“不喜歡?”他納悶地問。
“不喜歡!”她果斷地答。
申屠銳又沉默了,他喜歡,非常喜歡!
那是二年前的春天,也是這麽好的天氣,這麽好的陽光,她十六歲,正是比那個春天還好的年紀。
他站在昭陽殿外的陰影裏,她沒看見他。
昭陽殿的須彌座很高,站在欄杆邊就能俯視整個都城,鄄郊的群山在這裏也不會被宮城遮擋,好像天上的瑤臺瓊殿。
她穿了件淺黃色的春裝,有長而寬的披帛,高臺的風鼓起她輕盈的下擺,長長的紗帶也迎風起舞,她那麽瘦弱纖細,像要化為一朵嬌嫩的野花,随風而去。
她應該是去參見父皇,照例并不如意,她青澀的愁意纏綿在眉目之間,端莊又失落地走在漢白玉的路上,經過一個個朱漆通天大柱,一扇扇碩大的金描窗格,昭陽殿太高大太巍峨,連天都顯得不那麽高遠,她就更顯得單薄纖弱,楚楚可憫。
這樣的她,誰說不漂亮?
五官美豔的人,他見過上百上千,可他就是覺得她漂亮。
可惜……
他側過頭,看身邊全新的她。
真的很美,堪稱絕色,可以把斓凰和斓橙都比下去,可是……他卻仍有淡淡的惆悵,那個他無數次在遠處凝望的少女,到底還是不是她?
他知道她受傷了,好不容易主動表達,他卻表現的這麽差勁。
可就那一瞬間,他真的恍惚迷惘了。
他知道這簡直是愚蠢,可人就這麽愚蠢……哪怕是他。
申屠銳起身,抱起沮喪沉默的斓丹。
“我還需要一些時間。”他老實地說,其實他真的已經很喜歡很喜歡她了,只要徹底接受,她就是丹陽就可以了。他從沒覺得這是個問題,沒想過會出這個問題,可就在那個他也等待多時的時刻,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抗拒了。
或許……她存在于他記憶深處,太久,太牢了,超過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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